一年之內殺死164人，這個令人震顫的故事居然改編自真實事件

今天和你們探討一個嚴肅的話題，死刑。作為世界上最古老、最嚴厲的刑罰之一，它的存廢在近兩百年來可以說一直伴隨著爭論。

而具體到中國，關於相關問題的討論與呈現也一直熱度不減——時下召開的兩會上就有代表建議環保違法犯罪最高可判死刑，前年關於「人販子一律死刑」的圖片刷爆社交網路，《烈日灼心》甚至直接出現了鄧超被注射死刑的畫面。

當然，討論其實還是主要集中在死刑判決，死刑立法，以及與死刑直接相關的加害者、受害者等方面。但有一個問題不知道你們想過沒有——那些真正負責死刑執行的「劊子手」們經歷了什麼？心理狀態如何？被賦予了正當性的殺害又為他們帶來了怎樣的影響？而這，正是電影《牧人與屠夫》所關注的問題。

影片改編自真實事件，故事始於一場殘忍且詭異的殺人案——1987年的南非，一位十九歲的少年在雨夜裡逼停了一輛中巴車，接著開槍將車內的7人一一殺害，不過殺完人少年沒有立刻逃跑，而是把7具屍體整齊地排成一排。

慘劇發生後，犯罪嫌疑人里昂很快被捉拿歸案。並且檢方掌握了確鑿的證據能證明他就是兇手——里昂的車就停留在案發現場，他的手槍也與現場發現的子彈完全吻合。而作為上帝視角的觀眾，當然也很清楚的知道人就是他殺的。

但另一方面，不論是熒幕前的我們，還是片中的其他人物，都找不到里昂殺人以及事後把屍體排成一排的動機。於是「為什麼殺人」便成了里昂律師寄予希望的突破點，也是影片最核心的懸念。

而要找到殺人動機，自然免不了對里昂犯罪前的人生經歷進行挖掘。通過調查與訪談，律師發現里昂的職業是監獄中死囚牢房的獄警，而且他不光管理犯人，還全數參與了去年執行的164次處決——所有的死刑都是我負責的。

其實看到這我相信很多觀眾就已經猜到了——里昂的突然發狂殘忍殺戮，絕對和他的工作內容脫不開關係。事實上，《牧人與屠夫》講的正是死刑對行刑者所造成的心理創傷與心理障礙的故事。電影接下來的劇情主要圍繞法庭上的審判展開，通過里昂的自述，以閃回的形式，對絞刑殘酷的操作方式、死刑犯與行刑者面對死亡時的精神狀態都進行了極為寫實的還原。其中部分場景，堪稱觸目驚心——比如臨行前犯人們的啜泣與哭嚎；

最後的掙扎與獄警的毒打；

比如行刑時因神經突然斷裂造成的大小便失禁；

比如行刑後被扒光衣服，被水管隨意沖洗的一具具慘白的屍體；

為確保犯人死得乾淨利落，絞刑所用繩索根據犯人身高體重量身製作。但就算如此，有時仍會發生意外，一次絞不死的，往往還需要獄警人工拉放繩索數次，可能持續十幾分鐘犯人才能「死透」。

而這，無疑是對死刑犯與行刑者的雙重摺磨。

弔死的犯人與嘔吐的里昂

說到這，不禁讓我想到另一部經典電影，那便是湯姆·漢克斯主演，1999年上映的《綠里奇蹟》。兩部影片之間存在著不少相似的地方，比如講述的都是關於行刑者與死刑犯的故事，都對死刑執行過程進行了精確的描繪——《綠里奇蹟》中展現的是電刑，並且也出現了因為意外，犯人未能立刻死去而遭受長時間折磨的情節。

當然，兩者的不同也很明顯——《綠里奇蹟》要更宏大一點，它關注的不是死刑，而是死亡所伴生的懲戒與寬恕，罪孽與救贖；它聚焦的也不是具體的某個個體、某種情感，而是人世的普遍痛苦與消解痛苦的信仰與善良。電影處理上存在著某種浪漫化傾向，於是片中那個介於生死之間的「綠色」地帶反而顯得溫馨而感人。

死囚戴爾和他的小老鼠

而《牧人與屠夫》則剛好相反，它格局小，但更具體，更寫實。在那個暗無天日的死囚牢房裡，少有溫暖與感動，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恐懼與痛苦。同時，它關注的也是實實在在的社會問題——死刑執行者所面對的基本困境，即同時扮演牧人（牧師）與屠夫雙重角色所帶來的精神拉扯與心理震蕩。

說得具體一點，就是一方面，從判決到執行這段時間內，行刑者都要與死囚朝夕相處，他們彼此之間會有交流，會有交情，時間長了或許還會建立人際關係，發展出友誼。片中願意為每一個犯人讀聖經的里昂，形象上甚至還被電影賦予了「救贖」的意味。

而另一方面，當行刑者或多或少地與死囚建立情感聯結之後，又必須在行刑時扮演屠夫的角色，殺死自己認識的人。這無疑會帶來巨大的情感衝擊。

恰如片中曾經上過戰場的、律師的妹夫所言——在戰場上，你不把敵人當作人類看待，你射殺的是制服，而不是人類；而比殺死一個陌生人更糟糕的，是殺死一個你認識的人。

里昂便是長期生活在糟糕狀態中的人。法律雖然可以賦予其行為正當性，卻也無法剝奪或是更改他作為人類的天性——即面對死亡會害怕，會難過，會想逃避；親手殺掉一個認識的人會糾結，會矛盾，會不知所措。更何況，他最初進入監獄的時候才17歲。

他選擇這份工作本是為了逃避上戰場殺人，卻沒想到工作第二天就開始了「殺人」，上崗前沒有培訓，沒有心理評估，沒有人詢問他是否能接受這項挑戰。

別說年輕人，就是成年人，輕易地就被投擲到了極端的工作環境中，其心理和人格也非常可能遭受到不可逆轉的傷害和破壞。而里昂由於始終沒有接受到行之有效的心理干預，長時間、高頻度的行刑令他的心理問題越積越深，而這些問題最終在充滿偶然性的內外部因素誘導之下爆發——

案發當天，先是行刑過程出現意外，里昂不得不直接親自上手殺掉犯人，心理壓力飆升；

接著在運送屍體的時候遭遇車禍，頭部受到撞擊，神經系統可能伴隨著某種損傷；

再然後，他一人用盡全力安葬了絞死的七具屍體，疲憊不堪，心理、生理狀態進一步下降；

還記得他把殺死的七個人整體地排成一排么

而晚上開車回家又趕上暴風雨，那輛中巴車開門的聲音還恰好和死刑執行時活板門打開（犯人從門中墜落）的聲音非常接近。

種種因素結合在一起，最終觸發了里昂開槍殺人的無意識反應。這種反應並不常見，但在極端情境中卻也真實存在。用片中心理學家的話解釋就是——當你徹底被情緒控制的時候，智力可能會關閉。而如果智力關閉，也就不存在蓄意謀殺一說。

當然不管怎樣，里昂身上背負7條人命的事實不容變更，影片沒有否認，更沒有對兇手進行美化，它也引入了除了律師之外的很多不同的聲音，比如受害者家屬的控訴，比如同行的指責；

只不過它更關注的始終是殺人背後的原因，目的在於人們能致力於減少類似事件的再度發生。

至此，電影想要表達的東西其實很明了了——以往人們總覺得死刑只是對罪犯的一種懲罰，但《牧人與屠夫》告訴我們，或許它也是對行刑者的懲罰。表面上看它只是奪走了犯人的生命，但實際上可能也引發了行刑者更為持久的心靈焦灼與心理障礙。正因如此，我們完全可以把本片歸到「反死刑影片」那一類。而與以往的同題材作品相比，它好就好在選取的視角很特別，不鼓吹人權之類的大道理，也不慷慨激昂批判死刑的弊端，就是理性地從一個邊緣人入手，為觀眾真實地展現死刑所帶來的傷害，以及殺戮衍生出的殺戮。

儘管有些畫面污得不忍直視，但影片講述的這個「殺人狂魔「的故事足以引發所有人的思考，讓我們更加全面地審視這個世界。

可以說電影中陳述的事實、展開的論述都站得住腳。不過，若因此便斷言死刑應該被廢除，邏輯上就有些牽強了。畢竟，里昂的事迹只是一個特別極端的個例，並且「死刑的存廢」始終不應該作為一項孤立、抽象的議題進行討論，其必然也必須依附於某種情境。

是不是應該廢除死刑，在同一個國家的不同歷史階段，或者在同一歷史階段下不同國情的國家，都需要立足於不同的現實環境來考量。絕不是扯兩句哲學觀點，謳歌一下生命的崇高，批判一下制度的缺陷就可以解決的。所以到底應不應該廢除死刑，不是我今天想討論的問題。

或許現階段真正更應該做的，是通過完善法制，在懲罰與人的基本尊嚴之間找到一種平衡；是最大可能地避免錯誤，規避對無辜的人造成的傷害，這裡的無辜的人既指無罪的人，也指影片中所涉及到的死刑執行者。

而這樣的事情或者說傷害離我們其實也並不遙遠——幾個月前還在網上刷屏的聶樹斌案，你們沒有忘記吧？在錯案中含冤而去的聶樹斌，以及和他相同遭遇的呼格吉勒圖、騰興善，哪個不是像我們一樣的普通人呢？他們在出事前也是過著平凡普通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絕想不到災禍會突然從天而降，並且不容轉圜地剝奪了他們活下去的權利。

無論何時何地，生命與自由，永遠是人類的大事，我們就算再慎重對待也不為過，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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