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瓶梅》是市井小說 不要給它添顏色

本文作者黃強

《金瓶梅》的名氣很大，惡名在外。一提到《金瓶梅》，很多人都會冒出「黃色小說」的概念。去年「班主任」劉心武說了《金瓶梅》，熱鬧一陣。最近高曉松也在說《金瓶梅》，又是一批讀者圍觀。不可否認，儘管社會對《金瓶梅》認識有誤區，但是大家對《金瓶梅》卻是充滿好奇，想知道它究竟是怎樣一本書。

《金瓶梅》真的是黃書嗎？那麼為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研究它，喜歡它？為什麼上世紀50年代毛主席建議高級幹部要讀一讀《金瓶梅》，這才有了文學古籍刊印社1957年影印《金瓶梅》，提供給高級幹部閱讀。

【圖8，1957年文學古籍刊行社影印《金瓶梅》，線裝二函二十一冊】

但是如果你問很多人《金瓶梅》是什麼書？他們幾乎異口同聲回答「黃色小說」。如果你真的質問他們：你讀過全本《金瓶梅》？《金瓶梅》黃在什麼地方？幾乎是清一色的回答：「沒讀過，聽說很黃。」用道聽途說，以訛傳訛來評價這些人，完全正確。

《金瓶梅》究竟是怎樣的一部小說？它是不是黃書？為什麼國家還要出版？它與四大古典文學名著比較，誰優誰劣？

過去對於《金瓶梅》的評論失之公允，認為是黃色小說，色情小說，遭到批評。歷朝歷代《金瓶梅》都是禁書。遠比《紅樓夢》中賈寶玉讓茗煙為他購買《西廂記》等艷詞淫曲要黃色多。

《金瓶梅》不是黃書，《金瓶梅》姓「金」不姓「黃」；作為明代四大奇書的《金瓶梅》與四大名著（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紅樓夢）比較，各有千秋；《金瓶梅》在市井文化方面更勝一籌，它是明代中葉社會的一部百科全書。

《金瓶梅》在中國古典小說的發展史上有著不可忽視的意義。之前的著名長篇小說，大都是在長期來自民間說講故事的基礎上由作家集中加工、提煉的產物，例如《三國演義》《水滸傳》，包括後面的《西遊記》《封神演義》，很多情節（故事）在民間都有流傳，在元雜劇中也有演繹。羅貫中、施耐庵都是小說的加工者、最後寫定者，其作者身份並不十分確定。

【圖9，《金瓶梅詞話》】

《金瓶梅》則不然，它是中國第一部由文人獨立創作的市井小說，儘管書中也有一些民間故事，比如潘金蓮、武松與西門慶，然而這是借用了《水滸傳》中的人物名稱，其故事情節、人物性格發展都是全新的，演繹出新的故事。《水滸傳》中的潘金蓮還是一個概念化人物，在《金瓶梅》中則是一個鮮活、性格豐滿的典型人物。從此以後，文人創造逐漸替代了宋元以來根據民間說講故事而整理加工的話本，成了小說創作的主流。

在中國白話小說史上，《金瓶梅》之前的長篇小說，大多取材於歷史故事和神話傳說，《三國演義》講史小說，《水滸傳》說英雄傳奇，《西遊記》述神魔故事，《金瓶梅》擺脫了專註英雄形象、精靈神怪的傳統窠臼，轉向平凡現實人生的創始之作，第一次將關注的目光投向市民階層的家庭生活之中，開闢了一條新的創作路子，以現實社會及家庭日常生活為題材，著重寫市井間世俗情態，魯迅認為是開了「人情小說」的先河，對於後來的《紅樓夢》有一定影響。有學者認為《金瓶梅》是《紅樓夢》的祖宗，沒有《金瓶梅》就沒有《紅樓夢》。

《金瓶梅》塑造了潘金蓮、李瓶兒、龐春梅、宋惠蓮、應伯爵等一系列人物市井形象，甚至包括潑皮無賴、幫閑混混、娼妓優伶、男奴女婢bi、和尚道士以及三姑八婆。幾個主要人物的性格立體，生動，如西門慶的貪婪狠毒、潘金蓮的潑辣淫蕩、嫉妒，應伯爵的趨炎附勢等。作者很重視細節描寫，語言潑辣、酣暢，繪聲繪色，十分傳神。魯迅在《中國小說史略》中評論：「作者之於世情，蓋誠極洞達，凡所形容，或條暢，或曲折，或刻露而盡相，或幽伏而合譏，或一時並寫兩面，使之相形，變幻之情，隨在顯見，同時說部，無以上之。」

與《紅樓夢》相比，兩本小說描寫的對象不同。《紅樓夢》反映的是貴族鐘鳴鼎食的貴族社會，貴族生活，高高在上，並不為廣大讀者了解。《金瓶梅》說的是市民生活，與每一個社會小人物都有關係，是我們熟悉、知曉、體驗過的生活，更貼近生活，接地氣。

【圖10，黃強新著《金瓶梅風物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出版】

《金瓶梅》在表現市井生活方面，確有渲染性愛的描寫，但是魯迅先生說過，《金瓶梅》「雖間雜猥詞，而其佳處自在」（《中國小說史略》）。你戴著有色研究看《金瓶梅》，它當然是有色的。假若你摘掉眼鏡，心平氣和地閱讀《金瓶梅》，你會有不一樣的認識。

金學家解讀《金瓶梅》，一個問題一個問題來解答，請繼續關注。

說明：本文系頭條號簽約作者黃強的原創作品，未經作者本人同意，不得轉載。作者微信njjinxiushufang。

黃強，字不息。知名金學家，多年來致力於金瓶梅文化、中國服飾史等研究，已出版《另一隻眼看金瓶梅》《南京歷代服飾》《消失的南京舊景》《趣民國》等著作15本，其著作入選「十三五」國家重點出版物出版規劃項目。新著《金瓶梅風物誌》（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即將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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