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透視】今夜無酒

【然也透視】今夜無酒

然也，本名龔衛民，湖北赤壁人。中學時代開始現代漢語詩寫作，作品散見於《長江文藝》《詩歌月刊》等雜誌。近十年作品主要發表於詩性文化讀本《象形》。出版有詩集《然也詩選》。

今夜無酒

我得承認，對於我來說，從農曆的七月走進八月是一件難熬的事，生活的景況且不必說，單是看到這路邊燒紙錢的人，我心裡就感到發堵。

正當我記事的時候，我的父親就撒手遠離了，在少年時代，每年這個時候，我的祖母就囑咐我給亡父包伏錢燒。多少次，我一邊燒著紙錢一邊聽著母親的痛哭聲或是面對著祖母暗自垂淚的背影，祖母也許是不太想把自已的悲傷傳染給我吧，她總是在我的面前極力的忍住悲聲，忍不住的時候，我就聽到她背對著我，喉中發出顫慄的嗚咽聲，那是我聽過的最悲傷的聲音，什麼時候想起來都能讓人淚流滿面。在祖母去世前的那幾年，每年七月半燒紙的時候她都會對我說，她死後我不用再燒了，更不用給她燒，因為她入了天主教，天主瑪麗婭不認得紙錢，紙錢在天堂並不流通。

祖母去世後我就再沒有燒紙錢了，其實那時候我已經成年，我知道祖母愛我，不願看著她的孫兒獨自陷進那些沒有實際意義的悲痛中吧！我也知道，燒紙錢只是一種儀式，但我真的有些怕燒紙錢，這種儀式早已經把一種悲傷深深地滲入我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今夜我獨自走在街上，起初我的心情是平靜的，畢竟我很多年沒有再走入這個儀式了，況且七月半也過了，但我還是在路邊看到一位女子燒紙錢。在明滅的火光下我看見她的神情是穆然的，她一邊往火堆中放著紙錢一邊虔誠地默念著什麼，我突然從她的身影中一眼看到了奶奶的背影，我停下腳步，呆了一會兒，然後繼續前行，但我的心情再也不能平靜……街市上到處都是閑人，沒有人象我那樣在意那位女子的行為，許多人一如既往地在燈光下搓著麻將，但是我知道，我的心情已經改變。

我並不恐懼什麼，我只是有些悲傷，象一個抑鬱症患者那樣。我再一次深刻地思考起活著和死亡。我頭腦很清醒但情緒很低落，走過一段沒人的地方，我感覺到夜色其實很濃，秋天正漸近漸深。我不自覺地加快了步伐，似乎想極力擺脫什麼。在拐角的地方買了一包煙，點上一根，但我很快發現煙是水貨，我無意回頭與老闆理論，假煙就假煙吧。在第二個拐角，我突然想起了我的妻子和女兒，還有我的朋友們，於是我停下，深深地出了一口氣。獨自活著，你也許並無知覺，只有在感覺到親情和友情的時候你才真正知道自已好好活著。此刻，我意識到，只要長著觸角，螞蟻就不會患抑鬱症，只要有水，魚兒就不會感到寂寞。

我突然好想喝酒，我走近一家酒店，但我還是在開口要酒前說服了自己，活到如今這個年齡，一個人買醉是一件羞恥的事，而且更重要的是，買完煙，我口袋裡根本就沒剩一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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