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書夢：舊金山的初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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舊金山的初夏
韓書夢 文
2017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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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未穿著牛仔衣淋著舊金山的雨」，舊金山在我腦海里的印象，依舊停留在歌詞里那些瀰漫著濕潤氣息的陳舊街道，帶著些許文藝。這個月初，過完了緊張的一周，周末自己閑來無事，便在前一天晚上預定了歇腳的宿處，正好去體會一下舊金山的味道。
從我處的這座小城戴維斯，如果走高速不堵車，到舊金山市內一般需要一個多小時，但是舊金山附近經常塞車，時間就沒有定數了。從門口的80號高速轉37，再轉101號高速， 就可以經過金門大橋進入舊金山市內了。沿途一片荒涼的西部景色，即便是到了夏天，依然有枯黃的野草，偶爾會看到散養的馬牛。再走一會兒，筆直的高速兩邊都是大大小小的綠色山丘，山丘上沒有樹木，都是平整的草地。如果天氣正好的話，在加州晴朗的天氣下，藍天和白雲愈發襯托著這些山丘圓鼓鼓的，又非常平滑，遠看就像是畫一般、模型一般了。高速路每隔一段都會有標牌，「San Francisco」(舊金山)箭頭直直地向前，路也直直地向前，就這樣賓士在西部的平原上。
舊金山灣區（Bay Area）是一個大的地域性的概念，並不僅僅指舊金山，它包括環繞舊金山海灣的大都會區，舊金山、奧克蘭、矽谷、山景城、弗里蒙特、聖何塞等多個大小城市，加州伯克利和斯坦福大學都在其中。快進入灣區時，大陸慢慢由整塊變成碎片，由一座座橋樑連接起來。如今的灣區交通已非往昔，舊的金門大橋不再是突兀的人工奇蹟，新建的84號、92號、80號大橋將灣區散亂的地形連接起來，現代化的設計不輸金門，但是金門大橋那獨特的橙色和深厚的歷史，依舊當之為愧地成為眾橋之中的寵兒。
接近海灣大橋時，不遠處就能看到海面，蔚藍的顏色，清澈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像一塊渾然的寶石，鑲嵌在大陸邊上。這裡的陸地不平，城市都建在山丘上，地形起伏，綠樹掩映其中，從對岸看去，就像是密集的拼圖一般，十分壯觀。海風吹著，海鷗盤旋，遠處傳來船舶的鳴叫。陽光正好，不熱，讓人感到涼爽。經過一段盤旋的山路，金門大橋緩緩映入眼帘，橙色的橋體映襯著藍色的海洋，越發顯得精緻而秀美。被氤氳的霧氣圍繞著，讓人看不清全貌，只有那兩個高聳的橋頭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仿若仙境。橋很長，行駛在橋上，看不到陸地，就好像一直懸在海上一般，透過霧氣薄的地方，還能看到不遠處的天使島（Angel Island），隱隱地看到島上破敗的樓房和水塔。這幅海灣的美景讓我久久難以移開目光，海風滌盪著身心，思緒卻經不住飄飛到一兩百年之前。曾經的西部荒野因淘金熱而一夜之間忙碌起來，人類的足跡在這裡開始生根發芽，那一條條歷史的鐵路，浸透著華人的血與淚；不遠的過去，金門大橋見證著一個一個漂泊者背井離鄉的夢想，也見證著那些移民者破碎的夢，那個惡魔一般的天使島，盤旋著多少不安與憤恨，那些幽囚的日子、破敗的建築，儲藏著這片紅土大陸罪惡的過往。金門啊，金門，在這一刻，我卻難以直視你的美。
過了金門大橋，就進入了市區。舊金山作為一個繁榮多年的老城，陳舊擁擠，但是生活成本在美國是數一數二的。但是除了市中心（Downtown）之外，建築並沒有很高，並非想像中高樓林立的樣子，隨處可見的是4、5層的小洋樓，很多看上去都有相當年代了，甚至還有老式的防火梯。街道上也並不十分乾淨整潔，似乎泥垢蔓延在城市的每一個縫隙，就像一個流浪了多年的老人，需要好好洗一洗澡了。市區的地貌很有特色，整個城市並沒有建在平原上，而是建在起伏的山丘上，因此市內的街道大多數都是斜坡，其中有很多角度都不小，光是走路都讓人氣喘吁吁，更別說隨著地勢上下起伏的汽車，有的停靠在路邊，彷彿隨時都要掉下來了。
在美國，大城市往往治安都不太好。比如有「天使之城」之稱的洛杉磯，晚上卻變成了犯罪率極高的「魔鬼之城」。舊金山也是一樣，一到夜幕降臨，除非是非常熱門的旅遊景點，否則最好不要出門，因為街道上會出現很多流浪者、嬉皮士。夜裡呆在房間，也能聽到窗外警笛聲不斷。我住的是一個青年旅館，在板街(Boardway)上佔了小小的一方地，房間、衛生間、大廳等地方的空間都十分拮据，設施也很老舊。在這裡認識了上鋪的朋友，她是一個法國來的女生，到舊金山實習，順便遊玩幾天。放了行李，我想趁天還沒黑之前想去附近的街上走一走。出了門，發現不遠處就是舊金山著名的紅燈區，天還沒有黑，但是幾家脫衣舞俱樂部的霓虹燈已經開始閃爍，門口已經聚集了不少人，還有幾個濃妝艷抹的女子。這些俱樂部在加州都是合法的，並且有嚴格的規定，未滿21歲不得入內，否則後果嚴重。我之前認為，紅燈區可能充滿著不少犯罪的因素，治安不好，但是現在看來街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反而相對安全，這也出乎我的意料。夜幕逐漸降臨，街上越來越熱鬧，那些開著車的男士們，很多看上去都是剛下班的樣子，也有不少遊客。玻璃窗映照著人來人往的街頭，霓虹燈、紅綠燈交織在一起，腦海里冒出的只有「燈紅酒綠」這四個字，卻飽含著陳舊的滄桑感，讓人有恍如隔世之感。
板街的一角，有一個叫City Lights的書店，就在紅燈區的邊緣，書店有兩層，一層地下室，看上去生意不錯。沿著書架一步一步地走著，掃看著書的標題，每一個書架上都有一方卡片，上面寫著書店員工推薦的書籍。沿著樓梯走到地下室，街道上的聲音消失了，四周變得十分安靜，用手觸摸著架子上的書籍，還看到了幾本英文版的唐詩和宋詞，一本英文版的紅樓夢。想起不久前和戴維斯的一個朋友Karly談論古典詩詞，她對中國的古詩特別感興趣，又恰好是文學專業，於是我選定了一本英文的唐詩，準備在臨走時送給她。唐詩封面是《女史箴圖》中，一個雍容華貴的宮廷女子，舉手投足間透著盛唐的氣質。翻開書頁，那些詩人的名字以英文字母出現，Li Bai, Du fu…… 看著這些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思緒又禁不住飄遠，那些千百年的聖賢啊，可否料想過有那麼一天，自己的著作會以另外一種符號呈現，放在一個陌生的國度，供人欣賞呢？
地下室里的這一刻，只有書籍與我獨處，忘記身在何處。太平洋彼岸，一個暮色漸沉的黃昏，舊金山老舊的街道，就像是一頁一頁泛黃的、帶著泥垢的書卷，而我輕輕拂去那些塵埃，和著五味雜陳的空氣，享受著內心的寧靜。這樣的情形，就像是幼年黃昏時，那帶著炊煙的、溫暖的空氣。
舊金山的初夏，沒有蟬鳴，卻讓我難忘。
文/圖：韓書夢
版：陳天昱
歷史學院本科教學新媒體團隊出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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