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愛別人 先愛自己
炎熱的夏天，難得的周末，我正迷迷乎乎地睡午覺，電話鈴催命一樣的響個不停，我艱難地睜開眼睛。
一個陌生的聲音傳了過來：「喂，是柴大夫嗎？我帶我妹妹過來看病了，到你診所門口才想起來，今天你休息，你能過來給我們看個病嗎？「
雖然我的腦子還沒有完全醒過來，但是我明顯感覺到這話里有邏輯問題，但不管是什麼問題，我的回答只有一種。
「不能，今天我休息，不上班。」
「你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去你家裡找你，告訴我你的地址就行。」這話說得好像信用卡客服，「禮貌」地通知我還有欠款未還，必須還款，時限就是今天！
還真是一副上帝的面孔呢！
「家裡沒有葯，也不方便看病。」不管是哪位上帝，我自己立的規矩不能變。
「我妹妹是大老遠慕名而來的，她一周只休這一天。要不你就給她看看吧，隨便給她看看就行，也不浪費你多長時間。」對方又換個了思路「勸」我了。
不勸還好，這種規勸更令人氣憤，說起來中醫似乎就是用手指頭搭搭脈而已，表面上看也確實如此，但是在這個過程里，中醫付出的腦力又怎麼算呢？如果看病真的是那麼簡單隨便的事，我隨便開出來的藥方，我想再隨便的人也不敢隨便用吧。
「一、我開的葯都是一周的，如果這次我給她看了病，下次她還得周日過來，周日我還是休息，如果她周一到周六實在抽不出時間來，讓她就近找個中醫看病也可以，畢竟中醫是個慢功夫，不是看一次就能痊癒的；二、我的微信和電話隨時開著，如果是遠道而來的病人。周一到周六隨時可以預約時間；三、我雖然能力有限，但是從來不隨便看病，我周一到周六每天早上8點到晚上6點30，這些時間我努力工作了，我覺得我有權力要求休息一天吧？」
不等那邊再回復什麼，我就掛斷了電話。不用想，我也能猜到那邊的臉色有多難看。
從經營的角度來說，十有八九，我將永遠失去這個客戶，但是我並不後悔，因為有些拒絕是必須的，這是對別人的尊重，也是對自己的尊重。
此時我已經徹底從迷迷乎乎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可是心情卻再難平靜了——這樣的電話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記得診所剛開起來的時候，診所是開在家裡的，這種生活和工作不分的狀態既有利於媽媽照顧我，但同時也不利於全家人的休息，好在那個時候，爸爸上班，弟弟在外地上學，再加上病人也不多，所以弊端並沒有顯現出來，後來診所從家裡搬到了群英道上，但是工作和生活連軸轉的局面也延續了下來，隨著門診量的增多，這種模式的弊端也顯現出來了。首先倒下的是媽媽，每周7天，每天工作10個小時以上，晚上還要照顧我，終於媽媽還是在豆豆出生前累倒了，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個月。
也正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才意識到，原來媽媽一直在超負荷奔跑，再強壯的媽媽也抵擋不了歲月的侵蝕，從媽媽倒下的那一天起，我給陽光中醫診所立了新的規矩——周一到周六上班，周日休息。
規矩是立了，但是我本人執行得並不好，因為每一次都無法拒絕病人的懇求，作為一個醫生，要拒絕一個向你伸出求助之手的人是多麼的難啊，似乎只要說出拒絕的話都對不起自己的職業，更對不起自己門口掛的陽光中醫診所的牌子。
於是我在自己立的規矩面前一次次地妥協，直到2015年底，我把自己也累倒了。
當時我因為下肢靜脈血栓緊急入院治療，爸爸每天坐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去看我，媽媽在醫院陪床整整9天。全家人因為我的病，再次陷入一團亂的局面。
疾病是個好東西，它能在合適的時候把你放倒了，讓你看到生命是多麼的脆弱。它也能在適當的時候幫你消除所有的非分之想，於我而言，這非分之想便是傾盡所有力氣去救治別人。
疾病再次把我還原成本來的樣子——我終究是個病人，我能做的也只是在保證自己正常生活的前提下，儘力做好一個醫生。
試問，一個連自己都不愛惜的人，又拿什麼去愛別人呢？
在出院回家的路上，我對自己說，要想走得遠一些，再遠一些，就得狠下心來，把自己的規矩執行到底。
就像交通規則，儘管我們在路上總要走走停停，每個人都難免抱怨，但至少它保證了絕大多數人的安全。
所以有些殘忍是必須的，因為那是為了更大的仁慈！
也正是從去年開始，每到休息日，我都變得更「冷酷」，冷酷得有些不近人情，我知道有些人在背後說我，看到了吧，這就是出名了，學會擺譜了，會看個病有什麼了不起嗎？對此，我只能充耳不聞，我堵不住悠悠眾口，就像我同樣通不開堵塞的血栓，我能做的就是睡前問問自己，這一天盡心儘力了嗎？然後心安理得地睡去……
也有的人會當面問我：「自己的買賣，咋還弄個休息日呢？這是怕錢多了咬手嗎？」我也只是笑笑說：「我不怕錢多了咬手，就怕有命掙沒命花。」
所以，在我的休息日， 請病人們在拿起電話理直氣壯地要我工作時，尊重一下我的時間，也尊重一下自己的臉面，給彼此一個自由的空間，可以嗎？
請大家放過我，讓我安安靜靜地休息一天吧！
謝謝了！
作者簡介：柴麗麗，河北唐山人，1981年生。22個月時被診斷為神經元性全身性進行性肌肉萎縮；在父母的背上完成了小學、初中、高中學業；2001年高考取得613分的好成績，但被醫學院拒絕錄取，為了實現當一名醫生的理想，她放棄調劑到別的專業的機會；後通過自學取得中醫專業本科文憑和執業醫師、執業藥師資格；2008年開辦「陽光中醫診所」，並常年為殘疾人、70歲以上老人和低保家庭提供義診；目前已經診治近25000人次。目前著有《痛並明白著——一個漸凍人醫生對生命的溫情凝望》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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