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 難得糊塗

前段時間陪一個朋友W參加他朋友的遺體告別儀式，本來我是拒絕的，但是禁不住有點好奇，還是決定陪他一起去了。記得上次參加這樣的場合，我還在讀初中，到現在也好多年了。

去之前，朋友W大概講了講他朋友的故事：其實是一個六十多歲的阿姨，某名牌大學的教授，一個月前確診惡性腫瘤。她的丈夫也是同一個大學的教授，二人從畢業任教結婚，近四十年。二人育有一個獨子，但是得了腦癌，十二個月前掛掉了，年僅三十不到。

聽起來就比較悲慘。雖然經常在屏幕里看恐怖片，殯儀館見怪不怪，但真正到了地方，還是有種陰森森的感覺。花圈，遺像，遺體，還有或哭泣或沉重的眾人，一切都讓人壓抑。不知道若干年以後我躺在那裡，有沒有人會看我幾眼，但那種被圍觀的感覺一定不怎麼好。

參加完，我多少情緒有點受影響。回來的路上，朋友W說，你注意到了么，那個老頭的表情和他旁邊的女人。

這麼一說，我想了起來，說道：他好像不怎麼傷心啊，旁邊那個中年女子是什麼情況？

朋友W說，要不怎麼說覺得人心真的是沒什麼意思，四十年相濡以沫，你看看他，居然那麼漠然，屍骨未寒，馬上就搭上了一個女的，準備開始新生活。骨灰都沒留，也沒有墓，說是反正兒子也不在了，以後沒人掃墓上香了。

我聽完也有些不爽，感嘆道，人這一輩子啊。

朋友W補充道：老頭當年就是攀老太太的高枝兒，結婚了也是什麼都靠老太太操持，老太太自從兒子去世，一直鬱鬱寡歡，結果得了癌症。現在家裡三四套房，幾輛車，都是老頭的，也自在。

我苦笑道：自在是自在，就是沒什麼人情味。你說老太太辛苦一輩子，圖什麼呢。

朋友W沒有說話，許久冒出一句話：可能做人，難得糊塗吧。

朋友W和我算是忘年之交，他經歷的事情比較多，我明白他之所以帶我去參加這樣的活動，當然不是有意要影響我的心情，只是想藉此告訴我一個很簡單的道理：其實人這一輩子也就那麼回事，很多事不必那麼較真，對自己好一點，過好自己的每一天。

道理自然每個人多少都懂一些，難的不是學道理，現在資訊這麼發達，勵志故事、心靈雞湯滿天飛，誰還能不知道幾句名言警句。難的是怎麼把道理用於實踐，如果完全按理性的道理做事，日子會過得舒服，但同時也會顯得很冷漠，可如果做事過於感性，往往會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最後還讓自己很受傷。

怎麼在理性和感性之間做好權衡，是一個很難的人生課題，但無論如何，讓自己生活過得好一點，或者心情愉悅一點，應該是衡量的標準之一。

回到最初的話題，老太太忙活一輩子，還沒享什麼福，落得這麼個下場，是有一點慘。她是真的不知道老頭的心思？我看也未必，感情這種事，用點心就知道有沒有，真不真了，相處一輩子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朋友W那句難得糊塗，更加顯得意味深長。

與糊塗相對應的詞語是清楚，而糊塗也分真糊塗和假糊塗，真糊塗就是不清楚，假糊塗就是清楚但是裝作不清楚，可以理解前者是被動糊塗，後者是主動糊塗。追求事情的本來面目應該是一種本能，這源於人的好奇心，所以糊塗的狀態理論上不會是人們所期望的。

而且真糊塗的人不可避免地會涉及到被欺騙，被欺騙得越久，知道真實情況的時候，心理就會越受傷，越難以接受。除非能騙一輩子，但中國有句古話，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何況，今天涉及到的問題並非懸疑大案，只是日常的生活。說實話，僅以我的經歷來看，生活中沒有人是傻瓜，即便是真糊塗的人，也是暫時，日子久了，同樣會清楚真相。

基於上述觀點，難得糊塗這句話，其實真正想表達的是當你知道一些真相的時候，該怎麼去面對的問題，是裝糊塗還是拆穿的選擇問題。如果是真糊塗，那也不就不存在難不難得了。

這裡需要單獨去區分一下所謂善意的謊言，最典型的就是孩子不是自己親生的，領養的，為了不讓他有心理負擔，所以在他心智成熟以前，都會採取隱瞞的做法。類似這種情況，考慮其出發點是好的，所以勉強可以理解，不在討論之列。

現實中絕大部分卻不是這樣，比如老頭並不愛老太太，只是為了某種利益與之結合，卻又不承認，也許老頭還做了不少出格的事兒，不作揣測了。老太太知道這事兒，要裝糊塗，還真挺難的。但為什麼她還是裝了糊塗？也好理解，不裝糊塗就是鬧，鬧來鬧去把家給鬧沒了，兒子怎麼辦。在她心裡，比起自己個人的幸福，家和兒子更重要，所以她得糊塗。

本質上，這還是一個權衡的過程，選擇對自己來說更重要的，把其他的捨棄掉。之前文章提到的朋友B，明知道朋友A並不愛她，至少不是那麼愛她，她還是選擇繼續。同樣的故事也發生在C身上，但C立馬就選擇了離開，毫不猶豫。B和C都沒有錯，B最在乎的是自己的愛是不是屬於自己，她可以忍受，C最在乎的是雙方之間有沒有愛的互通，她不能忍受。

這樣說起來難得糊塗似乎很簡單，但實際上真的很難，一來很多人並不知道自己真正在乎的東西是什麼，今天想吃蘋果，明天想吃梨，想什麼都擁有，哪有那麼容易？二來即便是知道了自己真正在乎的東西，像B一樣忍受也需要很大的勇氣，因為沒有哪個人不喜歡被關心被愛護，而甘心只做付出的。

我是一個喜歡研究問題，把問題研究透徹的人。而透徹的同時，很多事就不再是自己期望的樣子了，然後就會很影響外界，也影響自己內心。我又並不是一個很洒脫的人，漸漸就會對自己，對很多東西，對這個世界感到失望，影響生活質量。糊塗的確是解決這一惡性循環的辦法，不管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總之糊塗著，日子才會好過一點，開心一點。

時常想起殯儀館的畫面和那個老頭漠然的表情，人生還真就是朋友W所說的那麼一回事，再多的糾結痛苦，在那個時刻也都不見了，所以活著的時候想那麼多又有什麼用？自己都不在乎自己了，別人更不會在乎，最後只會落得一個無比悲慘的下場。

生死茫茫，總為情傷。心裡清楚，難得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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