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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文廟記事

六月的第一個星期天,Mephisto二手書店的老闆魯毅和舊書商王小學約好清晨五點在文廟門口見。王小學手裡有兩本魯毅想要的書:1934年的初版《清式營造則例》和1947年版郭沫若翻譯的《浮士德》。

四點半,魯毅從紹興路上家店合一的住所打車出發。計程車師傅通常只會把車開到中華路和文廟路的交叉口,乘客得迎著朝陽走一段,才能走到熙熙攘攘的舊書攤前。自從決定全職賣書,魯毅幾乎每周都來。

天剛蒙蒙亮,文廟「鬼市」已近尾聲,早市書商陸續就位,把貨從汽車後備箱里搬出來,在文廟路上的先擺一擺。

五點,文廟牌坊前還空空蕩蕩。

不過五點到的人,算是晚的了。行情好的時候,自發形成的鬼市在午夜時分就開張了,去晚了占不到位置。但有些來得早的攤主收攤也早,所以可以等「翻台」。到了天亮前後,剩下的大都是在文廟景區內的正規書市裡買了固定攤位的人,里外都擺,多賺一份錢。

市容管理公司七點左右會來趕人,攤販們於是慢悠悠地收拾起來,把書搬上三輪車、電瓶車,涌到文廟門口,里三層外三層堵成扇形,等待七點半早市正式開門,然後蜂擁而入。

入場後,第一件事就是支起遮陽棚。

有時候城管六點就來,老油條會沖他們喊:「今天早了啊。」「收了收了。」穿著制服的人面無表情地拿著手機拍照記錄,他們也不躲,嘴裡嘟囔著「不擺了不擺了,沒生意」,可節奏絲毫不亂。

那兩本書,王小學開價八千。魯毅覺得太貴了,沒要。不過上個禮拜,他在他那兒幾百塊一本收了一些民國史地小叢書,《兩廣猺山調查》、《西藏奇異志》等等,價錢還能接受。

起初王小學不知道魯毅是開書店的——他不像他們認知里的那種傳統的書店老闆——只覺得他價錢出得蠻好。熟了之後,了解了他的偏好,有些書就會讓他先看先挑。

和這裡所有的書商交換聯繫方式,都不需要報上大名。「喜歡什麼書?」他們會問。然後把你的回答填在姓名或備註欄,以便下次拿了貨,可以精準定位買家。

魯毅看好王小學將來能賺大錢,因為他混得開、懂行情,和圈子裡每個人都熟,所以「手上常有好東西」。不過他有時也煩這個圈子的銷售套路:「明明很便宜收來的書,上孔夫子舊書網一查,市場價一千五,他就跟你說,我是一千塊收來的,只賺你兩百。」

「我不喜歡這種套路,」魯毅說,「有時候客人也會問我進貨價,既然問了,我都說實話,他們質疑我,你怎麼賣貴那麼多,我就告訴他們,開書店不是做慈善,否則我活不下去。」

// 一

自八十年代末成為上海舊書市場的代名詞以來,文廟似乎就停留在了那個年代。

走進被學宮街、夢花街、老道前街、文廟路合圍的這一片老城廂,感官立刻被來自上個世紀的氣息填滿,低矮的平房、糾纏在空中的電線、斜靠在牆角的老式自行車、公共廁所的異味,還有「五塊五塊」、「十塊三本么好來」的交談聲。

除了「天亮就消失」的鬼市隨著市容整治力度的大小開開停停,三十一年來,一切都沒什麼變化。攤在檯面上的,不止有成堆成堆的舊書,還有各種被用後回收的生活雜件:不成對的皮鞋,斷了手柄的公文包,一號電池,摔裂了的鏡子,帶天線的老式收音機,前智能手機的時代的充電設備,雀巢咖啡最早期的大玻璃包裝瓶……你想像不出有誰會花哪怕一兩塊錢購買這些與當下生活無法適配的便宜貨。

但只要一看往來其間的人,就會意識到在這裡,至少在每個周日,時間喪失了令人事物改頭換面的魔力,那些在井然有序的城市裡先後消失的東西,編織袋、大板車,抻直了脖子爭搶的人群和比拼內功的面對面交易,一一再現,彷彿舊時光的投影。

魯毅說,他讀大學的時候就來文廟買書,有些攤主至今仍在。就連買票入場的正規早市,票價也多年維持在一塊錢人民幣。

其實文廟書市的大宗交易多半發生在各級書商之間,在這裡一擲千金的買家也大都是生意人,普通書蟲和遊客的零星購買行為,只佔交易額的極小一部分。

攤位通常是書商和書蟲一起在極短的時間裡擺起來的,因為前者一開箱,後者就迫不及待地往外拿書了,攔也攔不住。

很容易將商人和散客區分開來。

那些其貌不揚,穿著汗衫褲衩,拎幾個塑料袋,裡面裝著玻璃紙包好的民國或更老版本線裝書的,是上游書商,舊書通常只是他們古董生意的一小部分。他們在孔網上開網店,有些也開個不起眼的實體舊貨店,真正值錢的珍品則都通過拍賣行出售。他們對接的「上線」,往往就是那些走街竄巷、掛個擴音器循環播放「回收舊家電、舊冰箱、紅木傢具」的人了。

和王小學一樣,這些人來之前通常都約好了老客戶,人到了,打開袋子看一眼、摸一摸、聞聞味道以辨真假,談得攏價格就出手,談不攏就找下一個繼續談,效率極高。如果運氣好,有人「打悶包」,他們早早就能撤了。而鬼市裡吃下這些貨的人,有的不等天全亮,轉頭便就地擺攤賣起來。

即便手裡沒貨,他們也來。所有人招呼一圈,保持熱度,在別人交易的時候湊上去瞄兩眼,打聽點情報。如今收書難,跟大家套套近乎,說不定以後誰有貨就會想到你。

那些攤位鋪得特別大的,賣的多半是平價書。而在這些攤位間輾轉,大量搜羅挑選建國後出版的文學、社科書的,則是普通二手書店的老闆。他們眼疾手快,挑品類、挑品相但不細看內容,一兩分鐘之內,身邊就能摞起高高一疊。

但凡有人民文學出版社五十年代出版的蘇俄文學,或者上海譯文出版社八十年代引進的平裝本西方文學之類,多半有幾本收幾本。結完賬,他們把書裝進帶輪子的購物袋裡拉走,一刻鐘半個小時之內,不知道去哪兒卸了貨,又提著空袋子回來繼續裝。

只要去上兩三次,文廟所有常客的臉就都能認熟了,誰是新來的,一目了然。

「買書的人就是那些,都不變的。」王小學說。「也死掉幾個。」他的朋友在一旁補充道。

// 二

王小學坐在文廟尊經閣前的石欄上,俯視著面前的圖書市場。「你看著人很多,但交易並不好。交易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你不知道的。」他像那些典型的生意人,喜歡對外行說些似是而非的概括性的話。

不過的確,雖然網路讓書價變得日漸透明,無論商人還是讀者、買新書還是二手書,大家都已經習慣掏出手機先查一查價格,但渠道仍然在暗處,懂書的人也未必摸得著。

王小學是文廟少有的年輕人,90後,但已經入行九年,老道得很。他扎個丸子頭,走路特別快,躥來躥去的,在爺叔阿姨們之中很顯眼。他沒有固定攤位,一般四五點來,早市開市後進去看一眼就走。

這一行的規矩,有人介紹大批量的貨,是要給紅包的。上個月王小學收了十萬塊的書,給了中間人五萬塊紅包。光靠賣書,他一個月好的時候能收入五六萬,差的時候一兩萬。那批十五萬的貨,他賺了幾萬塊,花幾千塊給老婆和自己買了一對天梭情侶表。不過按他的說法,大多數時候,是「錢沒賺到,就賺了點書」。

在那之後,王小學已經一個月沒收到東西了。那兩本貴的書沒賣成功,他正發愁:家裡有兩個孩子要養,而第三個也已經在肚子里了,他得換租一套大點的房子。

「現在生意不好做了。」他感嘆。問他什麼時候比較好,他卻前後矛盾:「現在還可以吧,價錢還算高。」再追問,乾脆來一句:「現在是最好的時候,也是最差的時候。」

一位相熟的爺叔背著手走過,和他打招呼:「今天怎麼樣?」「還行吧,拿來兩包,有個人兩千六拿了六本。」

「我不買書了,書不能玩了,得改行,」對方自顧自發表起議論來,「書(價錢)人人都知道,怎麼賣?孔網上一查,你知道它值一百,就不會五十賣給我,最少七八十。以前買書,現在買紙。」

「紙」指的事信札和字畫。書的價格太透明了,紙就不一樣,真假難辨,誰看懂了別人沒看懂的,就賺了。「現在孔夫子上最好賣的就是信,」他以過來人的姿態教導王小學,「你以後要往這個方向努力。」

民國時期出版的書是目前舊書交易中比較受買賣雙方青睞的,但由於書價越來越透明,許多書商開始兼賣書信和字畫。

「可是買紙要交學費啊!」爺叔走開後,王小學說。不過他確實有這個打算,因為他知道,這裡真正厲害的都是搞字畫的,「上海有房,身價幾千萬正常」。而他自己,房子不是他最終的夢想,他想要週遊世界。「夢想很難實現的,但也不一定,我以前沒想過能到布達拉宮,結果去年夏天就到了呀」。要看遠一點,他指著西邊說:「要不是這房子把視線擋住了,從這裡能看到淮海路呢。」

從天黑奮戰到現在,已經很累了,坐在台階上休息。

八點左右,眼前的人越來越多,遊客也紛紛入場,王小學開始不耐煩起來。「那個人身價幾個億,現在來文廟,都是來買他家的書的,你應該去找他。」他指著左前方屋檐下被圍得水泄不通的一個角落。

以前他也去擠,現在不擠了,因為單價高,不好出手,進十本只能賣掉三本。「那是什麼人?」我問。「你怎麼連文廟老大都不知道?你自己去問別人。」話還沒講完,他就一揮手,跳下欄杆跑了。

// 三

「文廟老大」的發家史,可謂進城務工大潮中集勤勞與運氣於一身的勵志典型。

坐在安西路沿街一間名為「魯人堂」的古董店裡,老闆娘余森林把入滬25年來的奮鬥歷程悉數托出。起初她反反覆復,「我不想接受採訪,很多人採訪過我了」。

「你就聊聊你的創業故事。」

「創業故事啊,那可以講!」

成交了,「文廟老大」毛大壯在點書款。

余森林和老公毛志剛1998年相識於順昌路上的一間飯店,她是服務員,他是洗碗工。當時的毛志剛據說像瘦猴一樣,「其貌……實在是太差了!」但她看上他每天收工後都在讀書,主動接近,很快成了朋友。

過了一陣,毛志剛寫了一封信,把家裡的事情一一相告,算是想確定關係。「我都還沒讀,我一看那字,哎這個人字那麼漂亮,文章我都不需要看,就OK了!」

2000年前後,因為有了孩子,飯店兩點下班後,毛志剛會騎著鳳凰自行車到廢品站收舊書舊貨,兩毛錢一斤,再拿去紅房子醫院前面的陸家浜路擺地攤,余森林則做三家鐘點工直到晚上九點,能多賺點就多賺點。兩人的生活十分艱苦,就住在老房子底樓樓梯下面搭出來的單間里,一百塊一個月,「狗洞一樣,爬進爬出」。

擺地攤收入每月約一千,而飯店工資只有五百,慢慢地毛志剛一個人忙不過來了,他們就先後辭了工作。那時候兩人只知道《知音》、《讀者》之類的雜誌和武俠言情小說好賣,而真正值錢的二手書,他們反而以為破舊,不拿出去,全留在家裡當床墊。

直到遇到貴人「荀老師」。

那天毛志剛恰巧帶了一本平裝毛邊本,荀老師路過,問多少錢,毛志剛看他穿得講究,就開價十塊,結果他給了二十,說不用找了。

第二天荀老師又來,問,還有沒有昨天那種書。

第三天晚上,毛志剛就把他領回家了。兩夫妻掀開床墊,再拿出兩個裝香蕉的紙箱子,「都在這兒了,你看給多少錢」。荀老師出價一千四,他們驚呆了,心想,這麼多錢啊。余森林機靈,面不改色隨口說,加點唄,心裡想的是你不加也賣給你。荀老師就給了整數一千五,還很高興地請他們吃晚飯,並且指點他們,不要一直在這兒擺攤,要去文廟。

一千五百塊,成了「文廟老大」的第一桶金。

當然他們也交過學費。「不能提,最傷心的一件事。」即便現在已經在上經買了四套房,還把兒子送去了英國讀書,余森林回憶起那次受騙的經歷還是憤憤不已。

當時也是經熟人介紹,毛志剛拿出幾乎全部家當,九萬塊,收了一批古畫,滿心以為要賺大錢了。結果才買兩天,古玩界就炸開了鍋,是假的。誰的畫余森林已經忘了,但她記得看到老公那麼難過,決定把錢要回來。

一般來說,做古玩生意是沒有退錢這回事的,買了假貨,是自己眼光不好,活該,下次就要看準了。可是余森林不這麼想:「我是女人,可以跟別人搞,反正壞事我出面就是了,一哭二鬧三上吊都是我」。她打了十幾個電話,威脅對方要去告他,語氣強硬,對方怕賴不掉,退了兩萬。

2012年,真正的大生意找上門了。那時候毛志剛做古籍善本已經做出點名氣,長寧區跑通子的人都認識他。

有一天,一個姓周的找到他,說有一批東西,你過來看,做好心理準備,把手裡現金全帶上。余森林從銀行取了十八萬帶去,換回來十箱書。那人說,接下來天天都有,說不定一天好幾次,你們備好錢,等通知。

可是當時他們剛在定西路買了房子,那十八萬花出去,就只剩二十萬現金了,遠遠不夠。於是不得不輾轉聯繫到北京的一個大老闆,對方連夜坐飛機趕來看貨,和他們搭上了線。後來的兩個月里,這批貨源源不斷地流出來,毛志剛和余森林一次不落,一拿到就轉手,賺個差價,一共賺了上百萬。

「你要講幸福,拚命打工那時候是最幸福的,努力生活所以得了老天保佑吧,」余森林一臉認真地說,「現在有錢墮落了,整天不是在店裡守著,就是打麻將、做保養。」

// 四

在文廟,所有人都知道毛志剛、余森林夫婦財富故事的核心:徐家匯藏書樓流出的那批庫存,被他們收到了。

曾在思南路的上海文史館開書店的老許多少有點眼紅:「任何東西要看緣分的,那批書是他們的緣分,有的書就是一本萬利。我買書一般是讀書的朋友介紹的,總要給個公道價格,靠這個吃飯不行。」

除去轉手了的大部分,毛志剛自己也留下了幾十箱,這幾十箱一直賣到現在。不過在文廟他們只出單價五萬塊以下的書,再貴的就賣不掉了。

老大通常出場晚,這對夫婦每次都是七點半之後才來,不過出場方式極其低調。毛志剛已經從瘦猴變成了大壯,得了外號毛大壯,他騎個電瓶車,後面坐著余森林,面前踏腳處放幾個紙箱子,把車停在邊門,再把箱子搬進來。

如果貨量不大,電瓶車和小摩托是書商們最喜歡的代步工具,走街竄巷靈活方便。

電瓶車也是他們收貨時的主要代步工具,上海路堵,汽車不如電瓶車快,每當有人出貨,毛大壯就打電話給老婆,她也還像以往一樣趕緊籌備現金,跟著他去看貨。

余森林身材瘦小但濃眉立目,十分強勢,每次出攤,她都站在長桌排成的「櫃檯」後面,兩手抱胸,監工一般看著眼前埋頭淘書的人。「不要亂鬨哄!」「不要進來出去出去!」「最低一百沒有低於一百的!」毛大壯則矮胖溫和,負責議價和收錢。

多年來,他們的買家自發形成了某種圈層格局。長期穩定的客戶有資格站到「櫃檯」裡面,直接從紙箱里挑書。有一對蘇州的夫婦,家裡是書香門第,父親會修補古籍,幾乎每周都來。余森林對這樣的文化人有敬畏之心,說話也客客氣氣。

但面對那些喜歡開葷素玩笑有意套近乎的滑頭,她就毫不留情:「公眾場合,不要說這些亂七八糟的!」相熟的書店老闆也可以先挑,他們習慣先粗選一道,再抱著這一疊書站到一旁細看、詢價,也為其他買家騰出些許空間。

魯毅曾在這樣的縫隙中挑到過兩件不起眼的便宜東西,一本建國初期出版的家禽飼養指南,底價一百塊拿的,後來一查,買貴了;還有一套的19世紀發行的里約熱內盧明信片,一百五,網上沒找到同款。之後他就不再湊熱鬧了。「這不是我的策略。」他說。

他更喜歡憑直覺結交一些不那麼起眼的人,慢慢建立互信的關係。這些人偶爾也能收到尖貨,而且有可能專門為他去找特定的書。比如當天和他單獨碰面的另一個書商三和。

三和戴著使眼球看起來變形的厚片眼鏡,自嘲喜歡讀雞湯類的書和武俠小說,在山陰路上開一家門面很小的租書店。五月初魯毅從他那裡買到十二冊1918年上海南園刻本竹紙線裝的《上海縣續志》,並托他再找一套《上海縣誌》。他很快找到了,約魯毅來看貨。由於手頭緊,魯毅只先付了兩千塊定金,講好餘款等7月拍賣了Mephisto的一部分庫存再結。

那天回到家,魯毅有點後悔現場沒有看得再仔細一點,擔心是假的。因為不久前剛交了一筆學費,買到一套假的木刻版畫,他有點後怕。但想了兩天,還是決定收了。「我們以前建立的信用基礎都還不錯的,哪怕是假的,我相信他也是被騙的,」他十分珍視商人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信任,「而且他基本上是為我收的這套書,我願意和他共同承擔風險」。

// 五

在上海讀書時,魯毅每次都坐43路公交車去淘書,因為它的起終點站剛好是文廟和他的母校上海師範大學。「當時只是讀者,只買自己喜歡讀的書,現在回想起來,有很多便宜的線裝書都被錯過了。」而他現在要以一個書商的角度,重新判斷每本書的價值,重新審視自己能用得上的工具。

魯毅,主動辭職的前公務員,被迫「下崗」的雜誌編輯,店齡近兩年的Mephisto二手書店老闆。

無論從哪方面看,魯毅在文廟的整體氛圍中都算是個異類。

書商分兩類,懂書的,和懂書的價值的。懂書的老一輩書商老許對現狀持悲觀態度,「生意做得大的往往不懂書,而真懂的人,講體面,賺不到錢,僅僅是憑興趣玩玩」。

魯毅和老許也不同。他穿著時髦,襯衫、牛仔褲配球鞋,背一個法國莎士比亞書店的帆布袋,是這個極其本土化的圈子之中少數了解國外書情的人。他不是單純的書商,早年是主動辭職的前公務員,現在是被迫「下崗」的雜誌編輯,同時還寫小說和詩。

剛工作時,他常坐夜車從老家陽江上廣州逛書店,尤其是博爾赫斯書店,「差不多從那時候起就跟書和印刷品擰巴上了」。後來覺得,與其等別人在陽江開書店,不如自己來,於是有了「世界書店」。再後來,他把自己的書店併入博爾赫斯,並和博爾赫斯的創始人陳侗一起引進出版過數位法國新小說作家的作品,印過許多文學小冊子。

如今他算是兜兜轉轉、重操舊業,但要真正靠賣書吃飯,他又是半個新人。

Mephisto書店,按照時下流行的說法,是個「買手店」。店址位於老法租界洋房內,店內是考究的復古風格,每本書都精挑細選、精心陳列。有時候推門而入,會恍惚進入了魯迅的書房——魯毅從去年開始留起了鬍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操心書店,比以往瘦了些,長相也變得和魯迅有幾分相似了。

摸索了將近兩年,魯毅決定少做淘書圈的生意,因為那些人對價格太敏感,或者說,只對價格敏感,把書當成增值貨幣。他的強項是自己大量閱讀,知道真正的讀者會被什麼吸引,所以在朋友圈裡曬每一本書時,都從中摘錄有趣的段落。他的客戶大部分是作家、藝術家、文藝青年,也就是那些為書的內容而不是它的增值潛力買單的人,他們看中了就買,只要品相好,貴一點沒關係。

「有些書賣不出去,是因為你不了解它的內容,或者根本不知它他的存在。」Mephisto書店曾經有過一本「爆款」,中國青年出版社1955年首版首印的布脊精裝插圖本《研究自己的鄉土》。

他當時的合伙人在豆瓣小站上發帖介紹了這本無人知曉的書,結果很快就有人專程登門來買。最近賣得不錯的是上海譯文出版社1981年首版的《橡皮》,新小說鼻祖阿蘭·羅伯-格里耶的作品,這對一般讀者來說也算冷門。但是魯毅摘抄了一段「作者對《馬塞爾·普魯斯特》一書調查表的回答」,一天之內就賣掉四本。

「就像民國文人開書店,賣書銷售肯定不是最終目的。」對魯毅來說,開書店就像寫小說一樣,有了動機,寫下了第一個句子,「那個句子肯定和你的過去相關,但你不知道它未來會發展成什麼」。

採訪、撰文 | 小亞細亞

編輯 | 韓見

攝影 | 肖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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