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眼睛裡的那個你，是你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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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向暖

十點讀書籤約作者

鏡子出門的時候，兒子還在哭，之前他一直拽著鏡子的裙子不肯撒手，鏡子怎麼哄他都不聽，只能狠心把兩歲孩子柔軟的小手掰開，兒子於是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不止。

女兒也在嘟噥：「媽媽，你不在家，誰幫我聽寫呀。」

「你爸不是在家嘛。」鏡子在門鏡處照照，發現妝容還算完好，裙子也沒有皺褶，心裡略略鬆一口氣。

坐在沙發上擇菜的老公說：「我又忘了，萵苣是要切片還是切絲？」

「隨你便。」鏡子實在有些煩了，她不過是出去一晚上，他做個飯都要問來問去的。

老公顯然也很不滿：「你說大晚上的，聚什麼會呀，倆孩子這個哭那個鬧的，我還得做飯，怎麼忙得過來。」

鏡子在心裡哼了一聲，心說：你跟朋友三天一大場兩天一小場，經常醉酒晚歸，你怎麼不說。我整天在家帶孩子，一年到頭跟朋友聚不了幾次，不過讓你在家帶一晚上孩子，你就怨聲載道的。

可是她並沒有說出來，不想出門的時候吵一架，耽誤了聚會的時間。她忽略孩子的哭聲，狠狠心，出了門。

鏡子來到聚會地點的時候大家都到得差不多了，這次是因為有個在國外工作的同學難得回來，當年要好的老同學們才聚一聚。

「鏡子呀！好久不見啦。」有女同學跟她打招呼。

「是呀，好久不見。」鏡子跟對方禮貌性抱一下。雖然她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但平時各忙各的，一年見不到幾次面。

「鏡子，你可是有福之人呀，老大是女兒，二胎又生個兒子，一兒一女湊個好字。關鍵是在家帶孩子不用上班，活得沒壓力。」另一個同學跟她寒暄。

「其實我也想上班呢，可是老公不讓，說上班太辛苦。」鏡子沖對方笑著。心裡卻想，什麼沒壓力，帶兩個孩子，承擔所有家務，老公一個人賺錢，家裡經濟緊張，買個菜都要算計一下，做個全職太太，一點也不比上班輕鬆。可是她不想這麼說，不想讓老同學看出，她是個疲憊的主婦。

長居國外的同學來了，一一跟大家打招呼，到了鏡子這裡，他握著她的手說：「鏡子，哈，這麼多年沒見，你一點沒變，還是那麼漂亮。」

「漂亮什麼呀，皺紋一大把了。」鏡子口中謙虛著，心裡卻想，虧得來之前精心化了妝，虧得選了這件能掩飾小肚腩的裙子，不然，還談什麼漂亮，發福的黃臉婆一個。

大家落座之後，男生們開始聊車子聊房子聊生意，女生們開始聊健身聊保養聊孩子，有高調吹噓的，也有低調不語的。

坐在鏡子左邊的是當年的學習委員，如今在一家大公司做人力資源管理，她一直在抱怨女人職場拼殺有多麼不易。

可是聽著她敘述著那些辛苦，鏡子反而很羨慕，比起每天吃了上頓就要糾結下頓飯做什麼，比起天天抱著孩子圍著鍋台，比起坐井觀天還要面對一地雞毛，她更願意去上班，哪怕像學習委員一樣辛苦。

學習委員說：「還是你好，兒女雙全，不用上班，生活多自在，看你朋友圈我都羨慕得不行。我呀，每天不是加班就是出差，你都不知道職場有多辛苦！」

鏡子臉上笑著，心裡卻想，你們上班好歹有個休息日，我帶孩子全年無休，24小時精神緊張，一點不比上班輕鬆，這日子呀，誰累誰知道。

坐在鏡子右邊的是當年的班長，現在以職場精英自居，正在跟他旁邊做設計師的同學討論他剛買的200平的複式住宅怎麼裝修。設計師同學說完自己的見解，不免羨慕地誇他幾句，什麼事業豐收家庭和美，混得風生水起云云。

吃著飯鏡子接到老公三次電話，催她回家，說女兒鬧著不肯寫作業，兒子也在大發脾氣，他一個人實在管不了。

房間里太吵，鏡子也怕別人聽見笑話，就出來接電話。她心裡憋著一股氣，嘴上也沒有好言語，「你自己想想辦法嘛，我總不能剛來就走吧。」

老公那邊還在抱怨，鏡子就把手機掛了。

她要回房間，卻看到班長也在接電話，正不耐煩地說著：「什麼小三小四的，我在同學聚會，我看你是有病，神經病！我工作那麼累，那麼忙，讓我輕鬆一會兒行嗎，你能不能不鬧。」看樣子是在跟老婆通電話，聲音里除了不耐煩還有無奈。

原來精英人士的生活並沒有那麼順風順水，也是一地雞毛。鏡子悄悄從班長後面繞過去回房間，怕他會尷尬。

飯還沒有吃完，鏡子又接到女兒班主任的電話，說最近這孩子成績下降厲害，學習很不用心，作業錯誤百出，請家長務必上心。鏡子沒好意思告訴老師自己在外面，只能諾諾應著。

老師電話剛接完，手機又響，這回電話里傳來兒子的哭聲：「媽媽，你什麼時候回來，我要媽媽，嗚……」

鏡子不勝其煩，心裡急著想回家，但是面上還保持著平靜。同學好不容易聚一次，她不想讓大家知道，她生活得如此狼狽，在昔日同學面前，她想保持一點從容優雅。

終於挨到聚會結束，鏡子走出酒店，在路邊打了很久才打到一輛車。

車裡出奇的悶，有一種窒息感。想到回家又要面對女兒的作業、兒子的哭聲、老公的不耐煩、滿屋的狼藉，她心裡湧上一絲焦慮。

她把目光投向窗外，忽然看到一個身影，是剛才吹噓自己買了兩輛車子的同學，正傴僂著身子騎著電動車，風吹動他謝了頂之後所剩無幾的頭髮，不知怎的讓人覺得凄涼，全無剛剛宴會上意氣風發的樣子。

鏡子想：每個人的生活，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吧，在別人面前苦苦支撐的形象，在朋友圈裡曬出來的光鮮，未必是那個真實的自己，或者，未必是全然的真相。

人到中年，生活中或許有光鮮，但是也會有疲憊，這是一種生活常態。在別人面前展示自己光鮮的一面，這也沒什麼錯，但是宴會結束，每個人都被打回原形，要回去面對真實的自己。

鏡子收回目光，閉上眼休息一下，她還要攢足精神去面對真實而疲憊的生活。那是她實實在在的夾雜著小確幸和小確喪的生活。

她在心裡默默為自己加油，她甚至在想，也許，為了讓疲憊的生活多一些光亮，她該去找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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