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生玩家談《王者榮耀》：孤單時媽媽會把手機給我
媒體密集質疑，防沉迷系統上線，已經爆紅大半年的當紅手游《王者榮耀》，對未成年玩家的影響再度引發廣泛關注。近日，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訪談了7名《王者榮耀》的小學生玩家，試圖了解他們為什麼會玩《王者榮耀》，遊戲對他們學習和生活的影響，以及防沉迷系統的作用等。
楊煜（化名）玩《王者榮耀》。
7名受訪小學生年齡跨度8-12歲，來自上海、江蘇、湖南、雲南四個地區。
在採訪中，受訪小學生接觸到《王者榮耀》主要有兩個途徑：在應用商店發現這款遊戲和受到周圍人的影響。有受訪小學生向澎湃新聞記者(www.thepaper.cn)表示，開始覺得這個遊戲並不好玩，後來看到周圍人都在玩，才又加入。還有一位被訪者告訴記者，班上大半的同學都在玩，如果不玩就沒有共同語言。
一位來自上海的媽媽向記者表示，她不允許自己的兒子接觸《王者榮耀》，但兒子班上四分之三的同學都在玩。有一位家長甚至和這位媽媽打趣道：「你不讓你兒子玩，你兒子會沒朋友的。」
也有受訪小學生提到，「我孤單的時候媽媽就會把手機給我」，雖然媽媽也會控制這名小學生玩遊戲的時間，「不過我孤單的時間很長的時候，媽媽還是會把手機給我。」
7名受訪小學生在接受澎湃新聞記者採訪時說，每天花在《王者榮耀》上的時間，從30分鐘到兩個小時不等。除了一名小學生表示父母不會管自己玩遊戲之外，其餘受訪者均在採訪中表示，自己的父母對自己玩遊戲會有不同程度上的控制。
一位來自雲南的媽媽向澎湃新聞記者表示，小學生沉迷遊戲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父母管理的缺位，「有的父母嫌小孩吵，就直接把自己手機丟給小孩，這樣養成了孩子不好的習慣。」
《王者榮耀》由騰訊公司開發，去年開始逐漸走紅。目前已坐擁2億註冊用戶，日活躍用戶超過5000萬，創造了騰訊平台智能手機遊戲的新紀錄，也為騰訊帶來了巨大的經濟收益。
就在《王者榮耀》走紅的同時，玩家低齡化的現象也受到主流媒體關注。人民網於7月3日和4日先後發表評論稱，「作為遊戲，《王者榮耀》是成功的，而面向社會它卻不斷在釋放負能量」，「社交遊戲監管刻不容緩」。
此前有媒體曝出，深圳一位小學生給《王者榮耀》充值上萬元。不過，本次接受採訪的7名小學生大多表示，自己不會花錢玩，或者花很少的錢。
一位上海的家長告訴記者，有的孩子想瞞著父母，不敢直接問家長要錢，就把每天在學校午餐充飯卡的錢省下來。為此，上海一初中出台了一項政策，將孩子每日吃飯打卡的情況發送到父母手機上，以杜絕此類現象。
7月4日，騰訊宣布上線健康遊戲防沉迷系統的「三板斧」，限制未成年人每天登錄時長，加入父母「一鍵禁玩」等功能，強化實名認證體系，並將陸續增加「未成年人消費限額」等功能。
騰訊向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提供的第三方數據顯示， 根據TalkingData《王者榮耀熱點報告》顯示，玩家中上班族比重近7成，大學生約佔1/4，而中小學生佔比不足3%。另一機構極光大數據發布的《王者榮耀研究報告》顯示，14歲以下用戶佔比3.5%，15-19歲用戶（含18-19歲成年用戶）佔比22.2%。
《王者榮耀》中共有62個英雄角色，大部分來自於中國歷史上的傑出人物以及文學經典中的形象。但遊戲中的英雄與他們在歷史和作品中的形象有了較大出入，譬如著名刺客荊軻在遊戲中是一名女性。有媒體質疑，這一設定會對部分低齡玩家正確認識歷史產生誤導。
在採訪中，記者也發現大部分小學生對遊戲中的角色原型並不了解，只有一名受訪者表示自己對歷史上的這些人物非常熟悉。也有小學生表示，自己原本不了解，但通過遊戲對這些人物產生了興趣，從而重新去閱讀了歷史。
對於上線不久的防沉迷系統，一名上海的小學生玩家對澎湃新聞記者稱，這個系統用10塊錢就可以破，「有一個鏈接的，不過現在被禁了。」
騰訊方面回應稱，外部想通過技術手段強行修改身份信息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圍繞個人信息安全，在外部確實存在灰色產業鏈通過詐騙、違規、私下交易等方式試圖從中牟利。未來，《王者榮耀》運營團隊將持續加大監管力度，對賬號租賃、輔助認證等灰色行為進行打擊和屏蔽，強化處罰措施。
下為澎湃新聞採訪七名小學生玩家的問答節選：
【一】向晟（12歲，六年級，江蘇常州）：我不太容易上癮，因為睡覺前媽媽會沒收iPad
澎湃新聞：怎麼知道《王者榮耀》的？
向晟：看到蘋果APP Store里推薦，這個遊戲排名比較靠前。
澎湃新聞：會給《王者榮耀》充錢嗎？
向晟：我想花錢玩，但不會，因為媽媽不給我錢。
澎湃新聞：如果自己有錢了準備怎麼用？
向晟：先放在遊戲里，等看到好東西再買。
澎湃新聞：班上同學玩《王者榮耀》的多嗎？
向晟：5、6、7、8個吧，我們班一共36個人。主要是我們要參加小升初考試，所以很多人不玩。
澎湃新聞：你一般都在什麼時候玩《王者榮耀》？每次玩多久？
向晟：我沒有手機，用家裡的iPad，只有在假期才能玩，媽媽規定上午吃完午飯以後，還有下午練完琴之後可以玩。每天大概兩個多小時。
澎湃新聞：玩這個遊戲會上癮嗎？
向晟：對我來說不太容易上癮，因為媽媽管得比較嚴，睡覺之前會沒收iPad。
澎湃新聞：《王者榮耀》裡面的角色在玩遊戲之前知道他們是歷史人物嗎？
向晟：有的聽說過，有的沒有。像項羽、鬼谷子、東皇太一這些之前沒聽說過，但我後來查了書，知道了項羽好像是戰敗給劉邦的那個人。
【二】劉思齊（11歲，五年級，江蘇常州）：一些大人輸了就會罵人，輸不起
澎湃新聞：怎麼知道《王者榮耀》的？
劉思齊：最早是一年前看到跆拳道教練在玩，感覺這個遊戲和別的遊戲不一樣，特別是玩的時候會聽到有一個聲音，說英文的，我不知道什麼意思，但是感覺很吸引人。
澎湃新聞：班上同學玩《王者榮耀》的多嗎？
劉思齊：班上30多個人幾乎都玩過。之前我們老師在班上做了一個統計，讓大家舉手，哪些人在玩，哪些人玩過，哪些人花了錢。現在不玩的大部分是女生，她們覺得打打殺殺的沒意思，不過我覺得有意思。
澎湃新聞：你們班多少同學花錢玩的？
劉思齊：有十多個吧，他們有的是花自己的零用錢，有的是壓歲錢，或者是問爸爸媽媽要的，我覺得那些問爸爸媽媽要的，他們爸爸媽媽都比較有錢。
澎湃新聞：你自己花過錢嗎？
劉思齊：我不會充錢，要自己努力，不能依靠人民幣。
澎湃新聞：小學生和大人一起玩《王者榮耀》，你覺得誰比較厲害？
劉思齊：有的小學生比較厲害，有的就比較low，比如我。我現在主要都是和電腦玩，不敢玩實戰和排位，因為水平太差。
澎湃新聞：你喜歡和什麼樣的人一起玩？
劉思齊：和熟人玩會比較好，和陌生人玩他們會罵髒話。特別是一些大人，打到一半輸了就會罵人，輸不起。
澎湃新聞：你覺得玩《王者榮耀》會上癮嗎？
劉思齊：可能會上癮吧，我覺得要上癮的時候就會去乾乾家務，不去想它，或者看看綜藝節目分散注意力。但我和媽媽說我暑假以後就會把它刪掉，因為馬上六年級了，課業會變重。
澎湃新聞：這個遊戲有什麼不好的地方嗎？
劉思齊：有一點不好，就是篡改歷史，讓一些歷史知識不是很豐富的小朋友誤入歧途。但我就不會，因為我對歷史本來就很感興趣，裡面的角色和英雄我全部都認識，我之前就知道荊軻是男的不是女的（註：遊戲中荊軻為女性角色）。
澎湃新聞：玩《王者榮耀》會不會影響你學習？
劉思齊：我都是做完作業才玩的，而且爸媽規定只能在三天的那種假期還有還暑假玩，到那個時候他們才會把他們淘汰了的手機給我用，我們上課是不能帶手機的。
【三】董東東（8歲，三年級，湖南，在奶奶陪同下接受採訪）：王者榮耀里角色的聲音吸引人
澎湃新聞：你是怎麼知道《王者榮耀》的？
董東東：在應用商店下載遊戲的時候看到的。
澎湃新聞：你平時都怎麼玩《王者榮耀》？
董東東：我已經把這個遊戲刪掉了，在幾個月前刪的，之前玩了一年多，主要是覺得它占內存。等內存夠了，還會再下載的，我覺得這個遊戲好。
澎湃新聞：《王者榮耀》什麼最吸引你？
董東東：可以好多人對戰，還有好多角色，角色的聲音吸引人。
澎湃新聞：玩遊戲之前，你認識裡面的那些角色嗎？最喜歡哪個？
董東東：只聽說過名字，最喜歡用曹操。
澎湃新聞：你一般每次玩多久？
董東東：每次玩一個小時，一般在周末，因為周末才有時間。我有空才打，不會影響學習。
澎湃新聞：你會花錢玩《王者榮耀》嗎？
董東東：有的時候會花錢買道具，現在一共花了10多塊，是爸爸媽媽發的紅包，如果之後有更多紅包，我頂多花到20塊。
澎湃新聞：你知道現在《王者榮耀》給未成年人設置了防沉迷系統嗎？對你有影響嗎？
董東東：不知道，應該沒影響，我用自己的微信號註冊的。
【四】楊煜（8歲，一年級，雲南昆明，在媽媽陪同下接受採訪）：超過半個小時媽媽會沒收手機
澎湃新聞：你什麼時候開始玩《王者榮耀》的？
楊煜：去年開始玩的，因為看到有一個哥哥在玩，我就玩了。
澎湃新聞：《王者榮耀》好玩在哪裡？
楊煜：我也不知道，因為別人玩，我就也玩了。
澎湃新聞：你們班上玩《王者榮耀》的同學多嗎？
楊煜：不是很多，有一個坐在我後面的跟我說他也玩。
澎湃新聞:平時什麼時間會玩《王者榮耀》？
楊煜：做完作業，平時周末也會玩。一次玩半個小時。媽媽要求的。超過半個小時媽媽會沒收手機的。
澎湃新聞：和你一起玩的人裡面是小學生厲害，還是大人厲害？
楊煜：我覺得小學生厲害，因為我舅舅厲害了，小學生就厲害了。（媽媽補充：因為他舅舅也是小學生。）我還會和媽媽一起玩，我媽媽都說我厲害一點。還有我的叔叔也很厲害。
澎湃新聞：你覺得這個遊戲怎麼樣？
楊煜：我覺得玩多了不好玩。
澎湃新聞：你會給遊戲里充錢嗎？
楊煜：有時候我會買，有時候就不會。錢都是領來的，或者打來的。（指遊戲中的虛擬金幣）
澎湃新聞：在學校里，老師會提醒大家少玩一點《王者榮耀》嗎？
楊煜：會！會！會！我們學校不能帶手機。
【五】朱正禹（8歲，一年級，江蘇南通）：我孤單的時候媽媽就會把手機給我
（剛撥通朱正禹電話的時候，他說：「我正在打《王者榮耀》！」隨即掛了電話。）
澎湃新聞：你是怎麼知道《王者榮耀》的？
朱正禹：我看到我姐姐在玩，過了很久我才去下載的。瞎玩玩的。
澎湃新聞：你一般什麼時候會玩《王者榮耀》？
朱正禹：我孤單的時候媽媽就會把手機給我。
澎湃新聞：一次玩多久？
朱正禹：可能半個小時。玩的時間太長，媽媽就會一直說「你怎麼還在玩遊戲」「不準玩遊戲了」。不過我孤單的時間很長的時候，媽媽還是會把手機給我。
澎湃新聞：《王者榮耀》什麼地方好玩？
朱正禹：裡面的人好玩。后羿、亞瑟、魯班、諸葛亮、墨子、關羽，還有雅典娜、小喬，我認識很多人的。
澎湃新聞：你在玩遊戲之前知道這些英雄嗎？
朱正禹：不知道。不對，我知道的，我看明明哥哥玩的時候就認識了。比如說墨子，我自己還沒有這個英雄，但我就知道他了。
澎湃新聞：那你知道遊戲里的這些英雄有一些是中國歷史上存在過的嗎？
朱正禹：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們都是王者。
澎湃新聞：你們班同學玩《王者榮耀》嗎？
朱正禹：我們班同學天天玩，加上我有四個人。
澎湃新聞：你才上一年級，遊戲里的字你能認全嗎？
朱正禹：字都不認識，但明明哥哥會把英雄名字念出來，我就能記住，用得好的放在腦子裡，不好的就把它塗掉。
澎湃新聞：你會給《王者榮耀》充錢嗎？
朱正禹： 不會，不想用媽媽的錢。我自己的錢有一萬多，我也不想用。
澎湃新聞：你覺得玩《王者榮耀》會有上癮的感覺嗎？
朱正禹:有一點點玩了還想玩。
澎湃新聞：玩遊戲會不會影響你學習？
朱正禹：我玩的少就不會，明明哥哥玩的時候我都只是看。
【六】姚威（12歲，六年級，上海）：防沉迷系統10塊錢可以破
澎湃新聞：你玩《王者榮耀》多久了？
姚威：開這個號已經有一年了，以前覺得不好玩，看到別人玩就又開始玩。
澎湃新聞：最早你是怎麼知道這個遊戲的？
姚威：在APP Store找到的。
澎湃新聞：你們班玩《王者榮耀》的人多嗎？
姚威：一堆。xx，xxx還有xx他們都玩的。
澎湃新聞：別人都說小學生坑（拖累）隊友，你怎麼認為？
姚威：有一點點，不過我是初中生，今年9月上初中。
澎湃新聞：你會花錢買裝備和皮膚嗎？
姚威：我只充一點，現在總共花了50了，我花自己的零花錢。
澎湃新聞：爸媽會限制你玩遊戲嗎？
姚威：嗯，會沒收手機。每天會玩1-2小時。
澎湃新聞：剛上線的防沉迷系統對你有影響嗎？
姚威：不會，還可以玩很久，用10塊錢可以破，有一個鏈接的，不過現在被禁了。
【七】趙正一（11歲，五年級，上海）：要是不玩的話和同學就沒共同語言
澎湃新聞：你是怎麼知道《王者榮耀》的？
趙正一：我們班同學都在玩，我就知道了。
澎湃新聞：你們班有多少同學在玩？
趙正一：一大半吧，男生都玩的，女生玩得少。
澎湃新聞：你們老師知道你們都在玩《王者榮耀》嗎？
趙正一：應該知道的，老師說過不要把手機帶到學校里來玩。
澎湃新聞：你覺得玩《王者榮耀》會不會影響你學習？
趙正一：有一點，但我自己能控制，要是不玩的話和同學就沒共同語言。
澎湃新聞：你會用零用錢買《王者榮耀》的皮膚嗎？
趙正一：不會，皮膚沒什麼用，技術比較重要。不過我知道我們班有同學花了兩百多了。
澎湃新聞：你一般什麼時候玩？
趙正一：晚上做完作業，放假的時候，現在暑假玩得多一點，平時爸媽不給我手機。
澎湃新聞：你知道《王者榮耀》最近新出了未成年人防沉迷系統嗎？
趙正一：知道的，新聞里報道了。
澎湃新聞：對你有影響嗎？
趙正一：沒有，因為一般玩不到一個小時爸爸媽媽就會把手機拿走了。而且我用他們手機玩的，用的是他們的賬戶。
澎湃新聞：評價一下《王者榮耀》這個遊戲。
趙正一：還可以，不知道怎麼評價。
（被訪對象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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