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牆之內,我守候著這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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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所有費盡心思使的手段,每一步都是為了站在高處。我沈卿如此,她們又不外乎是。在後宮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地方,誰能稱得上一個好人?
1
除夕可謂熱鬧,煙火衝天,五彩繽紛。
輕紗飛揚的舞伶們跟隨齊名聲樂,在大殿中央揮袖移步,百花齊綻。這御宴宮上下,皆被番邦進貢的紫鯛鏤金燭照得光芒瀲灧,一派暖意融融。
這般福澤祥瑞,本該心情愉悅。
「小主。」身旁的雲兒低喚,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前排的寧貴人瞪了一眼,好似提醒她不該說的話別說,只得將話咽下。
「有些人生來是個賤蹄子,即便做了主子,也一樣賤得讓人生生厭惡……」
寧貴人聲音不高,卻偏能讓我聽得一清二楚。而她口中說的賤蹄子,指得無非是我。我微微一笑,不論她如何肆意嘲諷,我只低頭喝湯,不想枉費口舌。
「沈常在人於何處?」
見龍座上的人提及我,陸公公恭敬答道:「沈小主正坐在末排。」
我忙將湯匙放下,起身行了宮禮,「陛下萬福。」
皇上的目光里含了幾分柔意,「你身子素來孱弱,若是熬不住了,可先行回去。」
我搖搖頭,只說不累。見我如此,又命人端了一盅羊肉湯給我,「天氣嚴寒,多喝些熱湯暖暖身子。朕可不願你又染上風寒。」
感念皇上竟仍記得我喜喝羊湯,再次福禮,說了句謝陛下厚愛,親手將羊湯接過。
盛了一碗送入口中,頓起暖意,唇齒留香。四周迅速有妒恨目光襲來,我只笑而不望,細細品著。
這麼多宮妃美人,皇上能在今夜宴會上還惦記著我,只此一樣,已讓我萬分感恩,別無所求。
我素來恪守本分,惟願皇上心中有我一寸之地。
剛喝完一碗湯,腹中便有灼燒般痛絞得快要窒息。
雲兒見狀,立刻大聲驚呼起來,「小主,你這是怎麼了?身上怎麼會有這麼多血……」
「卿卿?卿卿怎麼了?」皇上急奔過來,「快傳李御醫去未熙殿!」說完,我只覺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讓人安心,叫人迷戀。
身旁的皇后語氣略為焦急,「沈常在全身是血,皇上貴為九五之尊,怎能隨意沾染上這些血呢?何不讓宮人趕緊將沈常在移回未熙殿?相信有李御醫在,沈常在不會出什麼事。」
又添一句,「今夜是除夕宴,群臣俱在,皇上還是留下主持大局才是。」
「朕相信皇后會打理一切。」
說完話,他就抱著我走出了御宴宮。
內心暗暗竊喜,我不過小小七品常在,今時今日卻能承得聖上恩寵。
何其榮幸。
2
很痛,很累。這是我再睜眼時的唯一感覺。
映入眼帘的是坐在床榻邊的一身黃色龍袍,金龍蟄伏在他貴胄的衣領、袖口處。金線裹邊,卻莫名有幾分黯然。
我想伸出手去撫平那縷愁緒,可剛支撐起身子,額上就爬滿密密麻麻的汗珠,腹中的痛意也隨之而來,終是泄氣地垂下手。
皇上聽及聲音望向我,見我醒來,急忙緊緊地握住我的雙手。目光中俱是疼惜,以及內疚。
「卿卿,我們還會有的。相信朕,會再有的,你還年輕。」他的目光似是有意閃躲。
我不明所以,只記得羊湯,興許腹痛便是由此而來。
但那是皇上親口賜的,怎能有差?可我也並不愚笨,他分明話有所指,什麼叫還會再有?什麼又叫你還年輕?
一種莫名的不安感迅速佔據在我的腦海,讓人不寒而慄。
「陛下,妾身不明白,陛下到底在說什麼……」說這話時,我的身體竟害怕得顫抖起來,忍著疼痛直起身雙眼緊緊盯著他。
他再次一嘆,眼眶中似有微微灼熱在閃爍。
「卿卿,為何不告訴朕你已經有了身孕?」
驀地,只此一句,我已恍然間明白了所有。
「陛下的意思是妾身有了孩子!那孩子呢?陛下……」我的聲音已帶沙啞,聲淚俱下,「陛下,我們的孩子呢?妾身不明白,究竟是誰會這麼做?」
激動過度,險些又要暈厥了去。
「卿卿,朕一定會給我們的孩子一個交代。不論是誰,朕都會讓人查出來。你身子不好,又剛剛小產,這些日子先好好將身子養穩。待你好了,我們再要一個孩子。」
皇上摟著我,溫言勸說著。可這些話又如何抵得上一個孩子?我幾乎要將眼淚流干,心口一股淤血噴出,染落在合歡被上,迅速開出一朵鮮紅的血花,分外凄涼。
後宮之中,向來是不乏明爭暗奪,人人居安思危,稍不留神災禍便會降臨在頭上。
若是有靠山還好,可我沈卿,本在後宮就沒有一席之地。如今雖是常在,只怕也是眾矢之的,若是再加上懷有龍嗣,便是將自己硬生生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我總以為足夠卑微便能讓人忘記,可我忘了,身處後宮這個漩渦,誰都無法逃脫。
既然箭在弦上,我便不能一退再退,殺子之仇不可不報。
這時,王太醫在帘子外跪下,聲音中帶著微顫:「啟稟皇上,微臣在羊湯中竟然發現了毒液的余渣……」他稍稍停頓,又繼續道,「分量雖少,卻足以致使常在小產。」
竟有毒液,我心下一片冷汗淋漓。
倚靠在皇上懷中,淚眼婆娑:「陛下,妾身不明白怎麼會有毒液呢?」
「這湯是朕讓人端給你的,莫非是宮女?」
說及此處,他劍眉一凜,「將碰過羊湯的所有人嚴加拷問!」
陸公公領旨後出去,不一會兒又匆匆回來,「稟皇上,端湯的宮女已在房中懸樑自盡,奴才還發現枕頭底下有一包用剩下的毒粉。」
「懸樑自盡?怎麼會這樣呢?」我不敢置信,身子微顫。若真是自盡也就罷了,可若不是,而是被人有意殺人滅口,那主謀之人便無法知曉。
皇上輕拍我肩,示意我不要過多激動,一切有他。「朕不相信一個宮女有膽量謀殺皇嗣,可還有其他發現?」
陸公公微一沉吟道:「奴才在火盆里發現有一截未燒盡的錦緞,那是去年進貢的蜀錦。因麗妃娘娘素喜蜀錦,皇上便全賞賜給了麗妃娘娘。」
皇上大怒:「來人,即刻將那蛇蠍毒婦打入冷宮!非死不得出!」
我大駭,陸公公已靜靜地退出殿門,唯剩下我與皇上。
他在我眉間輕落下一吻,再次將我扶好躺下。
隨後,他小心地將被子蓋在我身上,又不放心地將被角掖好。我從沒見過他會這般溫柔,長眉俊目,溫潤雅緻,與平日嚴肅的他大不相同。
他微彎著眉眼,手指撫過我的臉頰,輕輕地說道,「快睡吧」。
隔日,有聖旨到未熙殿。沈常在柔嘉淑順,風姿雅悅,著即冊封為華嬪,賜居未央宮。十幾個宮人來回十幾趟,才將所有賞賜盡數送到。
常在晉陞嬪位,是宮中前所未有過之事,但因我眼下失去龍胎,聊表慰藉,旁人即便嫉妒卻也說不了什麼。
「小主,我們終是苦盡甘來,以後再不會被人看不起。」
雲兒高興的眉眼,像極了多年前的我。那時我也願至死跟隨一個好主子,即便享受不了什麼大富大貴,但總歸能夠相互扶持,一路風雨無懼地走下去。
可我不是雲兒,天生福薄。
從秀女落選,到無端被困在皇宮淪落為末等宮女,這一路艱辛,無人明白。
幽幽一聲嘆息,外面的雪下得更厚了,而我的日子究竟是枯樹逢春,還是雪上加霜呢?
3
我是如何飛上枝頭成為主子,這在後宮幾乎人盡皆知。
大家都如是說,同是下人,偏有人狐媚成性,藉機勾引爬上龍床。說這話時,她們的眼睛裡充滿了嫉妒和不甘,只道我是那個妖媚狐狸。每每聽聞,我一笑而之,只作不聞。
那是去歲中秋,因同我一起值班的宮女染上病症,便只我一人在湖邊洗衣。為打發寂寞,我哼著小曲倒也自在。然而就在那時,只聽一聲「撲通」作響,突然便見一人從湖心橋上落入水中。
湖面的水霧朦朦朧朧,卻不見後面有人趕來。那人在水中奮力掙扎,臉色頓時慘白,呼吸無法自持。不想其他,我停下手中動作躍入湖中,拚命游到那人身旁,抓住他手便往湖畔游去。
將他救上岸後,無論我如何叫他,卻一直昏迷不醒。想起少時阿爹教我的救治方法,對著他的唇就貼了上去。待他終於清醒過來時,身後已有一大幫人將我圍住,揚言要治我個有損龍體之罪。而站在前面的女子,一身華服傍身,傾城的美目中俱是擔憂。
那是當今皇后,後宮人都識得,她驚呼道:「皇上,皇上。」
我並無驚訝,方才救上岸後便見他身穿龍袍,只跪在地上道:「奴婢眼拙,竟不知是陛下。」
身上衣衫早已濕透,夜風刺骨,身子止不住就顫抖起來。我本就不習水,方才只顧救人才勉強撐著,現下平靜後身子一軟,就朝後倒去。
一雙節骨分明的手掌將我扶住,抬眼溫潤如玉,身迎月光,如同神祇。我羞得滿臉通紅,他卻已一把抱起我,朝前走去。
經過那一晚,後宮中人自有分數。我在第二日封了常在,賜居未央宮未熙殿。
都說後宮之爭各憑手段,誰又能想到我是這樣博得君王垂青?
午後雲兒來報,說是寧貴人求見,問我要不要拒絕。
她還說,想當初寧貴人是如何羞辱我的,現下我成了華嬪,就應該給她點顏色瞧瞧。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我淺笑,只讓她叫寧貴人進來,還命小廚房做了她最愛的甜點。她神色依舊傲然,只嘗了一口便再不吃。
「華嬪如今成了皇上心尖上的人,才吃得上這些好東西吧。擱在以前,怕是見都沒見過。」她不急不淡地說著,那雙靈氣逼人的眼直勾勾看著我,眼尾緋薄勾著一抹厲色。
「也是啊,華嬪你是從宮女過來的,可要好好珍惜眼前才是。別一眨眼,這些榮華便煙消雲散。」
「你——」
雲兒氣絕,脫口而出。
「姐姐的忠告,妹妹自當記在心裡。」我極謙卑地說著,唇角輕露笑意。
「姐姐與我同是侍奉聖上,又早妹妹進宮,以後還望姐姐能夠多多指點。」說完讓雲兒從庫房中拿出一塊冰花芙蓉玉,這玉宮中只有一塊,瑩潤剔透,實屬罕見的上好玉珏。
「往後的路還很長,只願姐姐能與我交好。即便路途艱辛,至少也能相伴同往。」
聽了我的話,她眼中的恨意甚濃,接過玉珏的手微微抖了一抖,玉珏碎落一地。「哎呀,都怪我這手,怎會接不住這玉呢?也是,華嬪小主的玉,妾身可受不起。」
一語說罷,頗是得意地拂袖離去。
自從寧貴人那日離去後便再沒踏入未央宮半步,平日我與她素無交情,何況以我現在的身份地位。
論恩寵位階,她寧貴人再不能如以前那般欺負我。
然而一個月後,有消息傳出來,說是太后將要不日回宮。太后在大覺寺三年,日日為大齊祈福。寧貴人不知如何得知日子,扮成宮女私自出宮,馬不停蹄趕往大覺寺,欲要親自將太后迎接回朝。
大覺寺在獨嶺峰峰頂,天下大雨,寧貴人從山腳一路跪到山頂,走一步拜一拜。通往山上的小路迂迴蜿蜒,在大雨的沖刷下極滑,她那樣嬌小的身子好幾次都要滑下懸崖。
她連滑帶摔,終是走到大覺寺前。一見到太后面,就砰地跪下身去,說道:「大齊有幸,百姓有幸,妾身替大齊的所有子民給太后磕頭。願太后鳳體康健,福澤萬年。」
聞言,太后熱淚盈眶,雙手將她輕輕扶起,道:「想你實在是有心,皇上有你這樣善解人意的人服侍在側,哀家這就放寬心了,快隨哀家回宮。」
「妾身謝太后憐愛。只要太后安好,妾身別無所求。」這話剛落,寧貴人支撐不住暈厥過去。
不久,寧貴人晉陞昭儀,位列九嬪之首,住進永和宮。她再次來未央宮那日,天猶自清朗,她笑若春花的臉上難掩得意,舉手投足間鋒芒盡顯。
「嬪妾恭賀昭儀娘娘,」我盈盈一拜。
我望著她拂過我腳邊的曳地水袖百褶鳳尾裙,卻並未站起,只等她的一句「起身」。
她只坐著,眼中泛起驕傲之色,手中的白銀纏絲雙扣鐲閃著銀光,「本嬪如今正獲太后寵愛,莫說是侍寢,就是封妃,也是指日可待。華嬪你最好趕緊拾掇拾掇,哪天本嬪心情不好在太后面前說上幾句,別連宮女也做不成了。」
「嬪妾謝娘娘提醒,自有度量。」
她滿意地看我一眼,被宮女攙扶著走出未熙殿。
寧昭儀,我的手緊握成拳,波瀾不驚的心底湧起一絲冷意。
望向天空,春日漸近,卻愈發覺得更冷了。
4
太后回宮還有一意,便是壽誕來臨。一干嬪妃使出渾身解數,哪一個不想在太后面前展現自己?
小雲尋了一身素凈薄衫,說是我小產不久,盛裝出席有些不妥。
更何況近來皇上常常留宿永和宮,來未熙殿的日子屈指可數,無非身後是有太后撐腰。若今夜我穿得素凈,似大病初癒,還能博取太后憐愛。
而我卻挑了件朱紅散花如意雲煙裙,雖未曾見過太后,可尚明白,今夜是太后壽誕,是極為喜慶的日子。若那樣打扮,一點祥瑞喜氣都無,只怕惹太后厭惡。
果然去請安時太后笑逐顏開,賜座賞茶。
「早就聽聞皇上近日覓得佳人,今日見了確實討喜。哀家宮中還有一些上好的茶,稍後讓人給你送些。」
她正說著話,寧昭儀一襲盛裝地朝她請安,「嬪妾給太后賀壽,祝太后鴻福齊天,萬壽無疆。」
「你嘴可巧。」說罷,太后笑意盈盈地恩准她坐在身旁,就連皇后也無此殊榮。
煙火齊耀,壽誕正式開始。觥籌交錯,絲竹管弦奏樂,喜氣洋洋。
輪到各宮嬪妃獻上賀禮時,皇后送了一棵半人多高的南山不老松,由純美碧玉雕琢而成,潤滑光澤,上面刻著賀壽詞,宴席上下連連稱讚。
「不錯!」太后滿意地不斷點頭,命身旁的嬤嬤將一份沉甸甸的紅包送到皇后手中。
然而就在眾人聚精會神地欣賞著不老松時,殿內的燭火忽然盡數熄滅,陷入一片漆黑。
正當大家懷疑是否出事之際,一盞又一盞花燈陸續點亮。偌大的御宴宮內燈火輝煌,每個宮人手中各提一盞彩燈,玲瓏剔透,光芒別緻,宛如白晝。
「嬪妾獻醜了,只願太后歡喜。」我跪下行禮,聲音溫和,「嬪妾聽聞太后來自江南,花燈夜市,是京都沒有的別景。太后離去多年,便想著定是十分思念。還望,恕嬪妾冒犯之罪。」
「果然是有心了,不錯,哀家已有三十幾年未曾回去了,這花燈真美。」太后雙眼噙著熱淚,親手將我扶起,「這份禮物哀家十分喜歡。」
「這有什麼?嬪妾的禮物才是最好。」寧昭儀不等太后說完,撒嬌似地插話就說道,「太后素來不缺稀世珍寶,嬪妾也沒什麼好的物件拿得出手,便尋思著自己去佛堂跪拜菩薩,求了一串靈香佛珠。願太后萬壽無疆。」
「還是寧昭儀最能得哀家的心思。」說著,太后身旁的嬤嬤便將她手上的紫檀木盒打開,果然是一串上好的沉香佛珠。
太后高興地將佛珠拿在手中,方要戴在手上,卻突然大聲叫起來,「這……這是賢妃的!」雙眼瞪得渾圓,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
儀態盡失中佛珠掉落,她才恍然清醒,惱羞成怒:「來人,將寧昭儀關入冷宮!」
此言一出,寧昭儀嚇得失魂落魄。
太后震怒,再沒心情留在御宴宮,沉著臉就離開了。
「皇上,嬪妾什麼都沒做啊!」寧昭儀被人狠狠按住,欲要拖走,她卻一直大叫出聲,「皇上,太后究竟是怎麼了?嬪妾實在是冤枉啊!」
「你!一定是你乾的!」她彷彿突然間明白了什麼。轉過頭,發紅的眼睛狠狠盯著我,大罵出口,「賤人!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這下,連皇上都震怒了,擺擺手,寧昭儀消失在眾人眼中。
抬眼望月,我長長舒了口氣。
這天有些暖了呢。
5
寧昭儀之事,大抵宮中只有少數人才明白原因。畢竟那是太后年輕時候的舊事,彼時太后還是德妃,與當時最受先帝寵愛的賢妃同時懷孕。因中宮之位空懸,故誰先誕下皇子,誰便穩坐皇后之位。
誰想兩個月後,賢妃的面容開始腐爛,先帝再是喜歡,也受不了日日看著那張臉。
傲氣只如賢妃,於某日以一條白綾便自盡了。
賢妃毀容之因御醫一直未曾找出,賢妃死後先帝也不再追究,立了德妃為後。但在宮人心中,其中緣由大抵也有了七八分明白。
但主子的事情,做下人的也不好議論,更不得亂說,此事也就告一段落。但自此後,有關賢妃的一切,在太后那裡都成了禁忌。
寧昭儀偏偏不巧,正好撞上了太后的禁忌,也只能怪她咎由自取。
在她去冷宮的第二日,我獨自一人帶了些吃食去看望她。她只躲在房內,不肯見我,我嘆了口氣,將東西放下便離開了。
早春二月,天氣乍暖還寒。
皇上近日被國事纏身,來未熙殿的次數也漸漸少了。有時,我只讓雲兒陪我賞魚,雲兒性子活潑,最喜同我說她年幼時河中抓魚的趣事。那些美好的時光,總會讓我身臨其境。
春光明媚,百花盛開,我想趁著春日在院子里搭一個百花鞦韆,便讓雲兒去御花園摘些盛開的鮮花。
「小主,不好了,不好了。」採珠突然慌慌張張地跑過來,面上還有清晰的淚痕,哭著道,「小主,雲姐姐不知怎麼在御花園衝撞了皇后,被罰八十鞭刑。」
八十,我驚得掉落手中的茶盞,鞭刑八十簡直是要了雲兒的性命,她才十四年紀。
「採珠,雲兒此刻被帶到何處?」
在明媚的陽光下,我甚至能聽到心在顫抖的聲音,一下又一下,讓我喘不上氣來。
「雲姐姐在鳳儀宮,此刻一定在受刑中。小主,快去救救她。」
身處高位,最可悲的是救不了在乎的人。
火速趕去鳳儀宮,雲兒已經被打得不成人形,渾身上下沒有一處是好的。身上的血彷彿要流干,觸目可及的是一片耀眼的紅。
看見我來,她露出慘白的笑容,「小主別哭,是雲兒錯了。」
只這一句,心底像是要流出血淚來。
「小主,雲兒不能侍奉你了,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我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她在眼前咽氣,沒有向皇后求情,只咬緊牙關。我只怕,我一張口,便會忍不住哭出來。我知道求情沒用,也沒必要求情。
皇后想殺雞儆猴,所以雲兒必死無疑。
我恭敬跪下,「娘娘,嬪妾自知有罪,一切都是嬪妾管教不嚴,自請罰俸一年。」
皇后笑容甚濃,親切將我扶起:「宮女犯錯而已,便罰你抄錄宮規百遍,三日後交給本宮,小懲大誡。」
我再次行禮,「嬪妾遵旨。」
6
三日後,烏雲密布,我帶著抄好的宮規來到鳳儀宮。
卻看見皇上在這裡用早膳,看見我來,他心疼地將我拉在身旁坐下,又貼心地抓起我的手指,輕聲道:「抄了三日的宮規,手可是抄疼了?」
皇后攏了攏耳邊的碎發,語氣不免嬌嗔道:「陛下這麼疼惜沈妹妹,可不就是怪臣妾懲罰得太重了?」
我莞爾一笑,說道:「娘娘乃一宮之主,淑德敏慧,是後宮之典範。娘娘能教誨嬪妾,實乃嬪妾之幸。何況確是嬪妾犯有管教不嚴之罪,好在娘娘及時發現,以避免到時候衝撞了皇上。」
面上始終微笑。
皇上聽後輕颳了下我的鼻尖,「讓內侍監再去挑一個宮女。」
我點點頭,餘光卻瞥向皇后嘴角的笑意,看不出是何情緒,又瞥見她頭上插著的金絲八寶攢珠釵,笑道:「娘娘果真國色天香,配上這支釵子更是傾國傾城。」
她微微一愣,伸手拔下。
「這支珠釵金釵是本宮從府裡帶過來的,你若喜歡,便送你罷。」
我連忙擺擺手,搖頭道:「這是娘娘傾愛之物,嬪妾斷斷不能奪愛。」
她卻不理會我的拒絕,直接將金釵插在我的髮髻上,「金釵自是配美人,這樣一看,這宮中已無人能與你比了。」
我堅持拿下,皇上卻按住我的手,「皇后給你便收著吧。」
「你戴著,的確是天地都為之遜色。」
7
夏衣裁製好那一日,我又有了身孕。
一日後,我晉陞為淑妃,位列四妃之首。
皇上對我再次懷孕興奮不已,夜夜都守在我的身旁。
他拉著我的手不肯放開,我依偎在他的懷中,緊緊貼著他的身軀。他似是明白了我的心意,摟住我腰的手力度又加了幾分。
「卿卿不要害怕,這一次朕一定會好好地保護我們的孩子。」皇上憐愛之情溢於言表,又道,「朕絕對不會允許再有那事發生。」
我微笑著點頭,「臣妾有皇上這句話就夠了……」
他拂我青絲,有些許傷感,「朕到現在還沒有第一個孩子,卿卿,你可一定要替朕彌補這個遺憾。朕有時候在想,是不是朕不配有孩子?」
我聞言握住他手,忙說道:「不許皇上胡說,臣妾肚子里可正懷著皇上的子嗣呢。」
「也是,」他的眉目中滿是歡喜,「朕的兒子正在卿卿的肚子里呢。」
「不過皇上,」我支撐起身子,輕聲道,「臣妾經歷上次一事實在害怕,便想著皇后娘娘乃國母之軀,若是能得到娘娘的照拂,定不會有人起異心。」
皇上點點頭,「不錯,若是有皇后照料你的飲食起居,朕也能放心。」說完,他輕颳了下我的鼻尖,又在額頭落下一吻。
「有人呢……」我連忙嬌羞一躲,將頭埋入了他的懷中。
午後,皇后在皇上授意下帶著吃食來到未熙殿。
皇后命人將飯菜一一放在桌上,全是滋補養胎之類的吃食,什麼火蓮雪蛤,翡翠玉扇。
尤其火蓮和雪蛤當屬奇珍,十分難得,想來皇后也是費心不少,忙恭敬地福了一禮道,「臣妾實在是不知該如何感謝娘娘。原本臣妾懷孕不該麻煩娘娘,但臣妾總害怕再有上次之事,只得有勞娘娘了。娘娘的恩情,臣妾沒齒難忘。」
「妹妹懷孕,自是宮中大事。」皇后握住我手,拉著同我一道坐在桌旁。她身後的嬤嬤適時地拿出一根金針,在所有吃食上都依次檢驗一番,確認無毒後才恭敬道,「奴婢已檢查,淑妃娘娘可放心食用。」
我猶微微一笑,「娘娘的確心細,妹妹便安心了。」
「嗬,妹妹安心便好,你這是頭三月,可千萬要小心,別重蹈覆轍。」皇后不動聲色地揚揚眉,嘴角卻是笑著的。
我也笑道,「妹妹自然明白。」
夜裡,皇后特地宴請後宮嬪妃聽戲,說是專門從宮外請來的戲班子。太后素來喜歡聽戲,興趣甚濃地點了好幾齣戲,聽得頗是眉色飛揚。
嬪妃都對聽戲甚無什麼興趣,只是太后與皇后都在,不能離開罷了。
終於結束,卻突生變故。
戲子跳下,疾步奔到太后身前,其中一男子用手狠狠扼住太后的脖頸。
「快去叫皇帝過來,不然他的母后就要死在我的手上了。他殺了我爹,我就要他的母后陪葬。」男子十分激動,扼住太后的右手也不停地顫抖起來。他其實很害怕。
眼看著禁衛軍已將其他幾個戲子包圍,若是逼急,他一定會拼個魚死網破。
我放緩語速道,「你放了太后,我做你的人質!」
見他皺眉,我繼續道:「我懷有皇上的子嗣,用我換太后,可是值多了!」
他思忖片刻,退後幾步才道,「那你過來!」
我緩緩地朝著他們走去,男子小心翼翼地看著我,後又提防遠處的禁衛軍。待他鬆開太后時,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拔下頭上金釵,朝著男子的手臂狠狠刺去。
我與太后順利地逃出危險。
禁衛軍很快將他包圍,男子不過手受了傷,卻哀嚎地如同野獸。沒過一會,痛苦著死去。
垂首看著金釵,內心陡生餘悸。
8
身份查清,此男子是罪臣餘孽。
他不知如何得了消息,混在這個戲班子中,偷偷入宮,其中目的就是報仇。
只是,他的死實在是蹊蹺。
皇上命御醫查明死因,看是否有同黨。查了幾遍,御醫皆是不語,只一味地將屍體翻過來翻過去,最終才輕顫著聲音答:「此人是中毒而死,這毒是淑妃的金釵所有。」
他這般驚驚顫顫,確認是金釵無疑,皇上讓我拿出金釵,即刻檢驗。御醫拿在手中,輕輕一撥,竟然內有機關。機關打開,讓人又是一驚。
這機關設得精巧,外部是根根金絲纏繞寶石璀璨閃耀,實則每顆寶石都是空心的,裡面裝滿毒液。長期佩戴能輕易滲透肌膚,讓人在不知不覺中死去。
但偏偏就是很巧,這毒並不陌生,正是我上一次小產時查出的毒液。麗妃一直被關在冷宮,而這支金釵是皇后當日親自戴在我的頭上的。
上次小產,可謂一箭雙鵰。既能除去我腹中的孩子,又能將麗妃拉下。
我實在不敢置信,氣得渾身都顫抖起來。我流著淚道,「娘娘你好狠心,你竟然想用這根金釵殺了我的孩子。我上一個孩子已經死了,是不是也是你做的?」
皇后已跪在地上,「皇上!這根本不是本宮做的!你一定要查清楚!」
我卻再也支撐不住,兜頭倒下去。
次日,皇帝下詔,皇后失德,廢去後位,禁足鳳儀宮,非死不得出。
成敗,都是這樣一夕之間。我醒來後,便直接去鳳儀宮探望她,面黃消瘦。彷彿一夜,她就從高高在上的皇后跌落至萬丈深淵。
深宮寂寂,她看著我的眼,一顆顆淚珠從眼底滑落,如繩斷珠落一串。
「沈卿,你以為贏了?」
我輕笑搖頭,她的淚絮絮地落下來。原本蒼白的面容更顯得猙獰詭異。
我素來最討厭流淚,因為眼淚是最沒用處的東西,除了讓人憐憫,便是踩低。
入宮三年,我曾哭過多次,有絕望,也有心計。以至於到後來,每一次落淚都幾乎麻木。
其實整件事便是一個圈套,那金釵的毒液是我放的,那男子也是我讓人找的。反正他終究要死,何不助我一力?如果手中沾條人命,就能將皇后剷除,我何樂而不為呢?
「沈卿,你這一招果真是厲害。」她呵呵地笑著,眼神卻是讓人發寒。
「與娘娘比,我這招算什麼呢?不過是小巫見大巫罷了。」我冷冷地看著她,神色怨恨,「當你從我身邊奪走她們的時候,我便立誓,一定要親手將你的虛偽面目拆穿。」
「即便我死了,也要將你拉下阿鼻地獄。」
我與皇后的仇恨要從三年前說起。
彼時入宮選秀,因我容顏不俗,在一眾秀女中稱得上佼佼者。
卻正因此,皇后隨意編了個理由將我從秀女除名,把我分配到浣衣坊做宮女。我本不願入宮為妃,雖是宮女卻能在二十五歲年紀時出宮,這於我來說不可不好。只願一切都能順風順水。
可我忘了,不但主子之間明爭暗鬥,就連做下人的也有心計手段。
因我與同屋的秀蓮是新來的,浣衣坊的嬤嬤便隨意欺負我們。我實在氣不過,便與她們爭吵了幾句。誰料皇后當時路過,以頂撞罪名各掌嘴二十。本以為此事過去,第二日卻讓我們做葯人。
皇后年紀已大,後宮新人一年只比一年多。她怕年老色衰,便讓御醫為她研製美容藥方。
葯人的日子絕非常人能受,不過三日,我們的全身便長滿毒瘡,一碰就會鑽心地痛。
整整一個月,御醫都沒有配出消瘡的葯,奇癢難耐下我們抓遍全身,不乏黃色膿液流出。
直到四十九天後,御醫終是配出美容藥方。可秀蓮卻在前一晚緊緊拉著我的手,閉上了眼睛。
我永遠記得,她顫抖著手拭去我臉上的淚。她說:「阿卿,不論後面的路怎麼苦,你都要走下去。因為你不是一個人在活,你還有我,你要為我們兩個人活下去。」
那一刻,我終於明白。
在後宮這個地方,終身不得出。這無休止的爭鬥,只有站在最高處,才有望成為勝者。
於是,在服下藥方後我就偷跑了出去。在後宮三年,我早已摸清皇上的平日習慣。於湖心橋處撒上菜油,便有了後來的那一幕。
「你手上沾了兩條我在乎人的性命,秀蓮死時我救不了,雲兒死時我也救不了。」我努力地讓自己不要流淚,可還是忍不住,「但今日我終於可以為她們報仇,上蒼憐我,讓你死在我的手上。」
「嗬,本宮死了又如何?你以為皇上會一直寵愛你?皇上並非是貪戀美色之人,他喜歡的是你那份明月清風一般的乾淨。」
隨即,她大聲笑出來,「若是他知曉你,不過也是有心計的女子,你還會受寵嗎?」
我猛地回頭,彷彿一下子明白了什麼,急急忙忙就往鳳儀宮殿外奔出去。
卻只有一抹明黃的背影,好似離去的不是他,而是我的心。
我無力倒在地,自嘲般地悄無聲息笑起來。其實本明白,這原本就該是我的命數,怨不得其他人。
9
皇上並沒有廢去我的妃位,卻再沒踏入未熙殿一步。
直到一個晚上,皇上醉意朦朧地衝進來,一把將我抱住,不住地問著:「卿卿,你究竟愛不愛朕?難道你接近朕只是為了報仇么?卿卿,卿卿……」
「皇上,你喝醉了,快去歇著吧。」我欲要扶他去內殿休息,卻被他逼得直視眼睛。
「卿卿,你還沒有回答朕,你說完朕自然就走。」
我迎向他的目光,語笑嫣然:「是,我從沒有愛過你。」
「我所有費盡心思使的手段,每一步都是為了站在高處。我沈卿如此,她們又不外乎是。在後宮這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地方,誰能稱得上一個好人?」
他看著我,用幾乎勉強的笑意說道,「好,朕明白了,朕會讓你坐上最高位。」
九個月後,我因誕下皇子母憑子貴,冊封皇后。我擁有了後宮之中最至高無上的權力和享受不盡的榮華尊貴。
可每每午夜夢回,我卻時常流著淚醒來。
我以為自己冷酷麻木,看透後宮心計手段,可還是逃不開這世間情愛的枷鎖。怎麼不愛呢?在這紅牆寂寂的深宮,正是他每一次關切的目光,每一句暖心的話語,讓我體會到世俗溫暖。
他大概不會記得,剛入宮時我在御花園滑倒,正是他親手將我扶起,還問我是哪個宮的宮女。
是,我知曉自己是斷斷不能動心的,可還是忍不住。時常會躲在角落看著他從遠處經過。我明白,如我這樣卑微的女子是配不上他的。他是暗夜裡不可觸碰的星光,卻給人心安。
我守候著這顆真心。
當他問我是否愛他時,我有過猶豫。甚至就要告訴他,我愛他,很愛很愛。
可一旦走上這條路,我就知道自己永生都不配得到愛。
因為我確如皇后說的那樣,我的心早已如蛇蠍,再不是心如琉璃無塵垢的女子。沈卿啊沈卿,曾屬於你的純真,早消失殆盡。
翌年,選秀再度開始。
我經過勤政殿時,正好看見坐在鳳鸞春恩車裡的秀女,容顏只算清秀。但驚訝的是她的那雙眼睛,與我有七分相似。
我猶自微笑,將頭上的金釵送給了她。(原標題:深宮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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