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低成本「黑人」驚悚片是如何成為世界影壇的大爆款

娛樂 07-11

翻譯 GlueYoung（武漢）

排版 stone drinker （北京）

採訪原文載於GQ雜誌

[前言]

喜劇劇集《基和皮爾》(Key & Peele)的主演喬丹·皮爾執導了他的導演處女作《逃出絕命鎮》(Get Out，2017)，在這部恐怖片里，種族主義成了背後的惡魔。對於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導演，火箭般躥升的票房和全球影評人極佳口碑，都讓他一夜爆紅。《逃出絕命鎮》講述了一個黑人男子拜訪白人女友家人時發生的故事，在拜訪期間他開始懷疑那兒的人不是有點種族歧視，就是在計劃著把他殺掉。在皮爾獲得艾美獎的劇集《基與皮爾》中，他對種族問題的探討是為了博觀眾一笑。而《逃出絕命鎮》卻以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展現了種族關係的緊張，即將其設定為恐怖片里的怪物。GQ和皮爾在他的剪輯工作室里聊了聊把種族問題作為爆米花驚悚片素材的想法，以及導演能把白人刻畫得何等醜惡。

本片為深焦口碑榜目前上榜作品，歡迎在文末投票表達你的觀點！

GQ：你在奧巴馬上台前就開始籌備這部電影了。而它登陸院線的時候，NBC真人秀《學徒》(The Apprentice)里愛挑事兒的主持都已經當上美國總統了。川普才上台兩周，他基本上是想盡辦法搞變革，好像什麼事都可能發生。那你覺得影片如今上映跟一年前，或一個月前上映反響上會有什麼不同嗎？

「

喬丹·皮爾：我覺得《逃出絕命鎮》在川普政府時期跟奧巴馬政府時期上映收到的反響會有不同，但我真的不知道會有什麼不同。這就是拍「反映社會型驚悚片」的難點。你花幾年去拍一部片子，但是這期間社會也在不斷變化。娛樂產業內現在正有一股復興新觀念的潮流，而我有幸能成為其中的一份子，這對我而言更有趣一些。（類似的情況還有）像唐納德·格洛弗（Donald Glover）的《亞特蘭大》(Atlanta，2017)啦，伊薩·雷（Issa Rae）的《不安感》(Insecure，2016)啦，還有導演兼編劇阿娃·杜威內（Ava DuVernay）的所有作品……我感覺現在我們可以搞定這些題材，而我們以前都沒有這種機會。

」

《逃出絕命鎮》海報

你說過《逃出絕命鎮》受到了《羅絲瑪麗的嬰兒》（Rosemary』s Baby, 1968）和原版《複製嬌妻》（The Stepford Wives, 1975）的啟發，這兩部電影都把性別問題作為了恐怖片的素材。你為什麼覺得沒有關於種族問題的恐怖片呢？

「

一直以來，黑人創作者都沒有一個平台，而非裔美國人的經歷只有非裔美國人自己才有發言權。這句話說起來可能有問題。但是我忽然想到，（《複製嬌妻》的作者）艾拉·萊文（Ira Levin）是個男人，他和羅曼·波蘭斯基（Roman Polanski）一起寫的《羅絲瑪麗的嬰兒》。要是讓一個白人作家和導演以這樣的方式來講黑人受到的迫害，想想就挺嚇人的。當然，電影也有這種比喻手法，就是黑人總是恐怖片里最先死的那個，這樣（對白人電影製作者來說）魚和熊掌就可以兼得了。

」

《羅絲瑪麗的嬰兒》海報

我剛在使勁的想黑人沒先死的恐怖片。我想到了兩部：里·庫爾·J（LL Cool J）演的《深海狂鯊》（Deep Blue Sea，1999）。

「

對。

」

《深海狂鯊》海報

還有泰雅·迪格斯（Taye Diggs）演的《猛鬼屋》（House on Haunted Hill，1999)。

「

這個是翻拍。我還沒看過。

」

《猛鬼屋》海報

我沒說要推薦給你看啊。

「

【笑】好。另一個謎題是，長久以來，黑人主演的電影都拉不到投資，尤其是類型片這種很賺錢的片種。（但是後來）就出現了面向世界的《衝出康普頓》（Straight Outta Compton，2015）。我覺得它開了一扇門，告訴人們沒必要再將（黑人主演）視為風險了。這部電影重要的是，從內容抽離出來，用黑人主角來講故事。

剛開始籌拍一個電影的時候，人們就會好奇：有哪位人氣明星？我很早以前就發現了，只有少數的黑人演員有機會在26歲的時候主演一部電影。就只有邁克爾·B·喬丹（Michael B. Jordan）。

」

《衝出康普頓》海報

有他，還有演了《星際大戰》（Star Wars）的約翰·波耶加（John Boyega）。

「

約翰·波耶加太忙了。【笑】不是！但是在意識到（年輕的黑人演員）甚至都不在主演之列後，讓拍電影這件事對我來說更迫在眉睫了。

」

《星際大戰》中的約翰·波耶加

影片中許多喜劇性穿插都是由克里斯在運輸安全管理局工作的好朋友（李雷爾·哈瓦瑞（Lil Rel Howery）飾演）引入的。看《逃出絕命鎮》時，我就在想，好像機場安檢處確實是美國人生活中唯一一處黑人不被有權勢的人不自覺地認為是可疑分子的地方。特朗普最近頒布的對七個穆斯林國家移民的禁令更加強調了這一點。你怎麼看待這項禁令?

「

我覺得既懦弱又卑劣。

」

李雷爾·哈瓦瑞（Lil Rel Howery）在《逃出絕命鎮》飾演羅德·威廉姆斯（Rod Williams）

影片開頭有一幕主角克里斯和一名白人警察的緊張互動，這觸及到了美國社會中黑人和警察之間讓人擔憂的關係。克里斯由英國演員丹尼爾·卡盧亞（Daniel Kaluuya）扮演，他在2013年起訴誤把他當成毒販的英國警方涉嫌侵犯和非法拘禁。所以他顯然和執法機關打過交道。但是，我仍然要問，你猶豫過用不用非裔美國人來演這個角色嗎？

「

其實最重要的是，要讓一個體會過那種隔離感的人來演，那種周圍只有自己一個黑人的隔離感。我原以為那只是非裔美國人的特有經歷。但是當我問及丹尼爾時，他說：「不對。這也是我和我的朋友經常聊到的問題。」

影片中很多恐怖元素都源於做一個黑人很可怕這一現實。有些時候這只是一種社會焦慮，但是有時候，雖然白人面臨不到，這種威脅卻是真實存在的。

《猜猜誰來吃晚餐》（Guess Who』s Coming to Dinner，1967）的一個（優）點是每個人都能感受到裡面的那種不安感，那種作為一個外人，在聚會中第一次見親家的不安感。所以（《逃出絕命鎮》中的）種族外衣將這種不安複雜化了，同時也使種族問題更容易引起共鳴。《逃出絕命鎮》本身是一部融合性很強的電影。如果你沒有被全程帶入，那是我的失職。

」

丹尼爾·卡盧亞（Daniel Kaluuya）飾克里斯·華盛頓 Chris Washington

你妻子切爾西·帕瑞蒂（Chelsea Peretti）是白人。這部恐怖片講的是，在一個黑人與他白人女友的家人會面後，降臨在他身上的可怖的事情。你與你岳父母初見時有過尬聊嗎?

「

有——這部電影是真實發生的故事。【笑】沒有，大家懂的。我的家人都很聰明風趣。電影說的和我家完全不一樣。

」

《逃出絕命鎮》劇照

我爸是一個來自費城的黑人，我原來和一個南方的白人交往過。在他們見面之前，我對我爸唯一的要求就是「千萬別提奴隸制。」但是還沒到兩分鐘，他就問：「你家有奴隸嗎？」你有過和家長失敗的會面嗎？

「

沒有，我對付家長還挺有一套的。但是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在種族上是孤立的，我也不知道我感覺的對不對？或者我才是種族主義者？這也是這部電影的主題。

」

《逃出絕命鎮》劇照

我們來聊聊白人吧。你擔心過把電影里的白人刻畫得太過於邪惡了嗎？

「

恐懼的本質有一部分在於冒險，為了表現真實生活中的恐懼，踏入別人認為你不應該涉足的地方。我認真考慮過（白人角色的邪惡），然而從來沒有人建議我改過。

」

《逃出絕命鎮》劇照

我真的很喜歡這部電影的配樂，特別的是那些讓人感到不詳的低語，雖然我不清楚歌詞是什麼意思，但是它們讓我想起了布魯諾·庫萊斯（Bruno Coulais）給那部定格魔幻電影《鬼媽媽》（Coraline, 2009）配的樂。那些歌詞說的不是英語，對嗎？

「

實際上說的是斯瓦希里語。這首歌很酷。我很想借鑒黑人音樂和運用高辨識度的黑人人聲，於是呢，這首歌有非洲的影響，摻雜著一些布魯斯元素，但是以一種你從未聽過的恐怖的方式。

美國黑人音樂中最起碼會有一絲希望，有時甚至充滿希望。我要作曲者Micheal Abels創作出無望卻仍然有（黑人味兒的）的東西。還有我和他說：「不能用巫樂。」

」

《逃出絕命鎮》劇照

你知道那些聲音表達的是什麼嗎？

「

那些話對克里斯（Chris)發出的警告。這部電影的中心思想是「逃」——這也是我們一直向熒幕角色喊的。歌詞的意思在英語中是「兄弟，兄弟」，還有一些差不多是「小心。有事兒要發生，並且還不是什麼好事兒。」

」

《逃出絕命鎮》劇照

有一個畫面是克里斯好像陷入到真空中了。這個漂亮但是很詭異的視覺特效頻頻出現。能講一下是怎麼拍的嗎？

「

我們在亞拉巴馬州的莫比爾找了一塊很大的地方，可能是市政中心。我們把他從繩子吊下來，然後用風扇吹他的衣服。很有太陽馬戲團（Cirque du Soleil)的感覺。

」

《逃出絕命鎮》劇照

如果一個人像這樣被吊在繩子上，被大風扇吹著，他能堅持多久？

「

這個場景我們拍了整整一天，耗盡了丹尼爾的體力。算得上筋疲力盡。我們在《基和皮爾》中也有過很耗體力的拍攝，所以在拍一些不適或者枯燥的戲時，我很佔優勢，因為我了解他們的精神狀態是怎樣的。我上過相似的設備，知道那有多不舒服，所以這對我也算是好事。

」

《逃出絕命鎮》劇照

你在《基和皮爾》中做過的讓你覺得最不舒服的是什麼？

「

我演過一個野蠻人，有點兒像《權力的遊戲》裡面的卓戈·卡奧（Khal Drogo）。那部分演的是，我砍掉了一個敵人的頭，然後在慶典上，用這顆人頭來活躍氣氛。天很冷，我穿著蠻族的護甲，那些黏糊糊的玉米漿做的血凍在了我身上。所以每次我脫下護甲，都像是拔了我一根汗毛一樣。

」

《基和皮爾》劇照

這就是為什麼時常脫毛對男人來說很重要。

「

或者至少要塗點潤膚油。還有，我演溫德爾（Wendell)的時候有幾場戲，演那個角色要穿增肥裝，這在行業中算是非常政治不正確的事了。但是增肥裝卻給我幫了倒忙。我要在差不多一百度的山谷里練空手道。那件增肥裝簡直讓人窒息，我說的不是幽閉恐懼症的那種窒息。

」

《基和皮爾》劇照

你看沒看過有一期泰拉·班克斯秀，裡面泰拉穿上增肥裝來體驗非超模的生活，她很不喜歡那個體驗。

「

我記得。那太瘋狂了。她覺得像是被蔑視了。

」

我喜歡的另一件關於泰拉的事兒，如果你想繼續聊泰拉的話--

「

沒關係，我們接著聊她吧。

」

泰拉·班克斯

她害怕海豚。她專門做了一期講她的恐懼的秀。

「

是因為她小時候發生過什麼事有牽扯到海豚嗎？

」

泰拉記憶中並沒有。

「

我有點兒明白了。

」

泰拉·班克斯

因為它們長了魚的身體卻有人一樣的大腦嗎？

「

對，像海豚和豬這樣很聰明的動物會有些讓人厭惡的地方。（他們）好像是某種奇怪的人畜混血。我覺得這是很好的恐怖素材，猩猩和猴子也算在內。

」

它們有些過於接近我們了。

「

一部分也是因為，它提醒著我們對動物的虐待，對嗎？一旦你得知豬和三歲小孩兒一樣聰明……

」

喬丹·皮爾 Jordan Peele

三歲小孩兒沒有豬聰明。

「

這倒是真的。但是很有意思啊。這才是重點。

」

但是你的電影里沒有海豚呀。

「

實際上，電影里有一幕是克里斯在看電視，電視上放的是一個黑白水下舊電影，有一部分會出現海豚的聲音。我覺得有點兒嚇人！泰拉·班克斯要麼喜歡這部電影，要麼就會討厭它。

」

《逃出絕命鎮》劇照

除了系統的種族歧視，你害怕什麼？幽靈嗎？

「

我傾向於相信幽靈是存在的。我喜歡鬼故事。在新奧爾良拍《基努貓》（Keanu ，2016）時，整個劇組跟著一個皮膚黝黑很性感的傢伙來了一場幽靈之旅。整個過程就像「要是這些街道能說話，他們會講一些真的很嚇人的故事。但是你可能不太想聽……」我望向馬索·曼恩（Method Man）心裡想，「我的天吶，我竟然領一個武當弟子來參加他媽的什麼幽靈之旅。他肯定不喜歡。」

參觀結束之後馬索·曼恩抬起了手，我心想，「完了，這就來了。」他開口說，「有時候，我醒來會覺得胸口上坐著什麼東西。那是什麼東西？」我心想，這肯定是抽大麻抽嗨了，快戒了吧。但是，那個導遊卻（點頭）說，「那是夢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