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悟空傳》，我只想給彭于晏生猴子

文 |落木君

對於周四即將登陸院線的《悟空傳》，落木君和很多關注此片的影迷朋友們一樣，心情是忐忑的。

一方面，這個電影改編自2000年火得一塌糊塗「天下第一網文」，又是有西遊這個玩了那麼多年卻屢試不爽的國產片第一IP的元素，兩個超級IP的基因合在一起，難免讓人期待，這會不會成為一部神作。另一方面，期望越高，又怕失望越高。有那麼多珠玉在前，西遊還能玩出什麼新花樣嗎？

直到在北京的看片會提前看完了這部《悟空傳》，我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下來。《悟空傳》的改編，不僅沒讓落木君失望，而且超出預期，有意外的驚喜。借用奇愛葛格的名言，看完《悟空傳》，我想給彭于晏生猴子！（手動笑cry）

首先讓人驚喜的，是本片對原著的改編，可以說抓住了原著之魂。

對於原著黨，他們的擔心首先體現在原著的改編難度上。這部2000年起在新浪「金庸客棧」上連載的小說，寫出了一代人的生命歷程，讓80後90後網民無比狂熱。現在看來，《悟空傳》是最能反應90後到當下年輕人心理的文學作品。

但《悟空傳》又是一部很實驗性的小說，其肆意揮灑的筆法，散文式的描述，錯綜複雜的時間軸，跳躍的人物場景，乃至乍一看很熱血但是念出來很中二的台詞，都讓這部小說，成為最難改編成電影的作品。

《悟空傳》的情節有多跳躍？小說的時間跨度是……五百年！從西行路上師徒四人一次對話說起，故事在五百年前和五百年後兩個不同的時空層面展開，而且是在時空的「拼貼」和「閃回」中交叉敘述。

在敘述中，作者筆鋒隨時在兩個時空肆意輪轉。不但隨意變換敘述時間，同時也任意拼貼敘述空間。這種敘事方式改成電影，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更不要提，小說的視角是完全分散的。雖然名為《悟空傳》，小說的視角卻並沒有以孫悟空為第一視角，而是在孫悟空、豬八戒、唐僧三個人物中來迴轉換，同時又牽涉出紫霞，白龍，阿月，楊戩，哪吒等一系列錯綜複雜的人物。

而如此複雜的劇情和人物，全由大段金句頻出的對話，和渲染情緒的環境描寫來表現。這種前衛又裝逼的手法，改編成電影，也幾乎是不可能的。無怪乎有書迷說，除非是王家衛來導演，不然誰來改我都不服。

《大話西遊之月光寶盒》

這當然有道理，如果你仔細看王家衛的《東邪西毒》和劉鎮偉的《大話西遊》，其實會發現兩部片子，雖然風格不同，但對於情字無解的悲涼解讀卻一脈相承。甚至，稍微仔細看看《重慶森林》和《大話西遊》的台詞，也能發現貫穿其中的「王氏哲思」。譬如：

《重慶森林》：我和她最接近的時候，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0.01公分，我對她一無所知，57個小時之後，我愛上了她。我和她最接近的時候，我們之間的距離只有0.01公分，我對她一無所知，六個鐘頭之後，她喜歡了另一個男人。

1994年的5月1日有個女人和我講「生日快樂」，因為這句話，我會一直記住這個女人。

如果記憶也是一個罐頭的話，我希望這罐罐頭不會過期，如果一定要加個日子的話，我希望是「一萬年」。

《重慶森林》

《大話西遊》：當時這把劍離我的喉嚨只有0.01公分，但是四分之一柱香之後，那把劍的女主人將會徹底的愛上我。曾經，有一份真誠的愛情放在我面前， 我沒有珍惜， 等到我失去的時候才後悔莫及， 人世間最痛苦的事莫過於此……

如果上天能夠給我一個再來一次的機會， 我會對那個女孩子說三個字： 「我愛你。」 如果非要在這份愛上加上一個期限， 我希望是……一萬年！

如果《悟空傳》走這種（文藝裝逼）路線，我們看到的可能是另一個文藝版的《大話西遊》，這當然也不錯，甚至，本片也極有可能成為這個樣子，本片的導演郭子健，是香港極有天賦的青年導演，曾與星爺一起執導《西遊降魔篇》，而本片的編劇，《悟空傳》的原作者，也曾是王家衛和劉鎮偉的編劇，還與星爺合作寫過《西遊降魔篇》的電影小說。

《西遊降魔篇》

但讓人驚喜的是，今何在和郭子健沒有試圖走王家衛、劉鎮偉和星爺的老路，而是獨闢蹊徑，走出了屬於自己的風格。

在故事的敘事上，今何在和郭子健大刀闊斧地把情節和人物縮減，五百年後的西遊故事被減去，甚至整個故事都和《悟空傳》原書關係不大，唐僧，白龍等主線人物直接被隱去，只突出了原著中的兩組人物：悟空、阿紫和楊戩，以及天蓬和阿月。

保留的，則是《悟空傳》最動人的部分，這本書的魂——悟空精神。

什麼是悟空精神？

落木君在這裡要先跑個題，討論一下，為什麼西遊這個主題，能夠在影史中，經久不衰，屢改屢火，成為中國影視史上第一大IP，簡直是猴子請來的給影視行業的救兵。

我想，第一大原因，是西遊涵蓋了中國人儒釋道合流的神話譜系，神話不僅包羅萬象，創造了整個世界觀，是我們俗稱的，打造大IP必備的「高概念」，而且神話這東西，如果按結構主義學者列維斯特勞斯這個老學究的理論，是承載了一個民族骨子裡的思維模式的，神話人物，是一個民族之後諸多人物的原型，神話故事，則是無數故事的母題。

所以也不難理解，為什麼希臘神話，北歐神話，聖經故事要被老外一次次搬上銀幕，就連最近熱映的(特別鬼扯的)神奇女俠和變形金剛，也少不得拿神話做底子。

另一個重要原因，是《西遊記》這本書，寫得特別隱晦，西遊的故事本身特別引人入勝，外部情節精妙絕倫，但人物的內心，作者寫的很少。吳承恩從大唐玄奘的故事中，不動聲色地夾帶私貨，他寫的天庭，佛道妖，其實全是俗世，一本寫佛的書，影射的全是塵世間的滾滾紅塵。

這也是為什麼，儘管西遊記很少解釋人物的動機，只是白描情節，這本書在當時仍是一本禁書。

這就給電影工作者提供了幾大的想像空間。西遊是個絕佳的故事筐，什麼思想都可以往裡裝。

於是，在民國時代，但杜宇的默片電影《盤絲洞》講出了「只為了情慾一念，卒致自焚其身」。萬氏兄弟的《鐵扇公主》雖有唐僧「齊心合力方能成事」的抗戰宣傳，也忍不住抒發了「你把舊人丟，你愛新人媚」的哀怨。

新中國的《大鬧天宮》，孫猴子是不屈不撓的正義象徵，象徵著人民能夠戰勝一切困難。86版的《西遊記》中，孫悟空對師傅是孝的，甘願無數次救智商不在線的師傅出來，唐僧是忠的，為了東土大唐的佛法，甘願受九九八十一難取得真經。而到了《大話西遊》，星爺和劉鎮偉表達的，是對情的無可奈何。

《大話西遊之仙履奇緣》

可以說，每一部西遊作品的成功，都是因為，他們借西遊的故事外殼，表達了自己想表達的東西。《悟空傳》的小說也不例外。作為一部西遊同人文，《悟空傳》里的人物和情節不可避免有與《西遊記》和《大話西遊》呼應的地方。

但這種聯繫，如同《此間的少年》或《東邪西毒》之於金庸原著《射鵰英雄傳》一樣，除了名字一樣，人物的性格設定，完全不同。他是借原故事之外殼，澆自己心中塊壘。《西遊記》里人艱不拆的隱晦思想，被今何在拆得明明白白。

單看文字，他甚至有點青澀矯情，但是真正打動人的，是其中的悟空精神。

悟空精神是什麼？是反抗，是抗爭，是知其不可而為之，是明知天命難違卻硬要勝天半子，是「我來過，我戰鬥過，我不在乎結局」，是「天若壓我，我劈開這天，地要攔我，我踏碎這地」。

這是整本小說的精魂，是整個《悟空傳》最迷人的部分，他說中了一代人的心中鬱結：在80、90後被安排，被湊合的生命中，最缺失的部分，恰恰是反抗命運的悟空精神。

而這種熱血的燃勁，在電影中被完完整整地保留下來。

電影里，故事被分為了天庭、花果山和重返天庭這三幕，悟空、楊戩和阿紫等人物性格的成長和轉變，也在這三個段落中完成。第一幕中，電影塑造了一個秩序井然的天庭，和各懷心事的神與魔。第二幕，神和魔都失去神力，成為有血有肉的人，他們要靠協作來生存，直到抗爭的最後，他們才發現，種種困難，只是天庭的考驗，天命難違，每個角色都不得不面對自己的宿命。

這種一個人對抗無常命運的感覺，正是原著所表達的。今何在自己就說，西天就是寂滅，西遊是精心設計的謀殺。人生不也是如此？每個人的一生都只有一個無可挽回的終點。

但人真正的成長，也正是從覺得無所不能，到發現人生無常，自己無能為力，再到，明知道無能為力，卻仍然拼盡全力去反抗的過程。

電影的第三幕，悟空，楊戩和阿紫的覺醒，最後的反抗，精美的視效和超燃的音樂，把原著中的悟空精神表現得淋漓盡致。至此，電影對於小說的改編，進入了一個最新的高度——神似而形不似。

而且這種動漫式的風格，是符合年輕人的表達，與王家衛和星爺都決然不同，但這種不同，反倒讓電影自成一派。

第二個讓人驚喜的是，導演對人物的選擇和調教，太精準了！

說實話，一開始，聽到《悟空傳》要改編成電影，對於孫悟空這個已經湧現出太多經典形象的角色，我內心是拒絕的。但是當悟空確定讓彭于晏演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太合適了！各位朋友們，你們不覺得彭于晏長得很像猴嗎？這個外形，我太滿意了！

而且，也就只有彭于晏這種熱血又有點中二的性格，演悟空才不違和。成片看下來，效果果然不錯，彭于晏在戲裡氣場全開，不管是痞氣，還是帥氣，頹廢還是熱血，都恰到好處，當他喊出，「老子的名字叫孫悟空」的時候，連我一直嫌棄的台灣腔，都顯得辣么相得益彰，真是絕了。

再看一下另外幾位主演，余文樂的楊戩，沒什麼可擔心的，除了楊戩本身的沉鬱表現得很到位，余文樂健身了十個月的肉體也確實展示出神一樣的雕塑感。倪妮的阿紫，也不錯，有她本性的天真感。但看到歐豪的天蓬，和鄭爽的阿月，我心裡是有點咯噔的。

畢竟這兩個流量鮮肉小花，演技上差了點。但是看完片，我心裡的咯噔又放下了。導演對這兩個鮮肉演員調教得當，不僅源於導演的功力，還在於選角時抓住了演員本身的特質，裡面的鄭爽特別仙，那種楚楚可憐的美，讓我一個對鄭爽沒啥感覺的人都不由得心頭一顫。而歐豪也恰到好處的完成了角色，打鬥場面甚至因為特別的武打設計，有帥出新高度，著實讓人驚喜。

《悟空傳》給我的第三個驚喜，也是本片給我的最大的驚喜，是本片展現出的，創立能與好萊塢死磕的超級英雄系列電影的野心。

作為一部動作大片，本片撐起整個劇熱血激情的視覺效果，達到了與國際接軌的工業水準。上一次看到這樣製作水準的國產片，還是《尋龍訣》，而這部電影的製作規模，遠小於《尋龍訣》。視

效做到這個份上，我想，那些想看泄密版的觀眾可以不用去下載了，一是因為電影90%都是特效鏡頭，而是因為，這樣的電影必須在大銀幕，才能看出效果。

《尋龍訣》

更讓人當電影結尾，彭于晏第一次以魔猴形象出現在大銀幕上，當原書中唐僧那句著名的台詞「我要這天，再遮不住我眼；要這地，再埋不了我心；要這眾生，都明白我意；要那諸佛，都煙消雲散！」以特別燃的形式出現在觀眾眼前時，我想大家都明白了郭子健和今何在的野心。

這部《悟空傳》，絕不是孤立的作品，原著情節的刪減，不是只因為難以改編。他們要打造的，是能夠與好萊塢死磕的，有長久生命力和廣大產業鏈的超級英雄系列電影，而西遊中的其他角色，唐僧，天蓬，楊戩，哪吒，應該會像復仇者聯盟一樣，每個人物都有自己的主題電影，構成龐大的宇宙觀。

那一刻，我內心是激動的。我們有和希臘神話比肩的文化高峰，但從那一部票房大賣的默片《盤絲洞》，等到這部平視傳統，且能玩轉電影世界秩序的超級英雄電影，我們等了太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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