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醒了?這世界是多麼輕盈而短暫呀

主播殘雪凝輝為你讀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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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

1

洪水的味道是一種清新的味道

正如你可以隔著白燈看一個小人

那是十分美妙的

悲涼

2

指甲與指甲摩擦的聲音

是白馬憎惡著黑馬

烏鴉向狐狸復仇

3

太陽升起來的時候

很多嘴唇會湊在一起

潛逃

世界的日常

這暮春時節，風很涼

早晨在六點醒來

指甲在一夜之間，就長滿了

晶瑩剔透的小泡泡

像是對這漫無邊際的心情

好些個白眼、好幾記巴掌

無臭無味地

出了門，盡量不要讓自己發聲

街上的人還是很兇，很多

只是擠公交的時候，遺落了一隻紅皮鞋

窗外是一瞥即過的綠色的樹

想起它們也像是多年前去青島的夜

那樣悠悠地擺著

真是辛酸極了

等待戈多

我把這個故事分享給我的朋友，

監獄裡的人都看哭了，

我們這些人起碼應該表個態

存在的都是無邏輯的情節

有理有據應該放在櫥窗里

包括辯論家，以供人觀賞

我每天吃飯、講學，在人群里發抖

夜晚和監獄裡那些人一起哭

並沒有人承認我的敏感，

我和他們一樣

每天端端正正地坐在黃昏里掏鞋子

春天來了，

樹枝上新發了兩三嫩芽

嗬，等待啊

火星的井

可能世界只剩我們倆

我們隨著大海漂啊漂

（沒有被遺棄的憂慮，

倒是十分愜意）

旅程時而喧鬧，時而安靜

沒有風暴的日子

我們收集海上的泡沫

你一吹，它就變成了啤酒

可能生活的常理是悲劇

僅有的我們也被黑洞吞噬了

但我倆都很勇敢

逃逸到了火星上

火星人聽不懂我們的言語

但我們勤快地種了一口井

從井裡打出了一桶又一桶冰涼的啤酒

火星人對此也非常認同

講給爸爸的話

二十歲以後，

開始固定地和爸爸通話

我的心情，偉大的世界

和爸爸隔著一個北方

胸膛里好像長出了翅膀

我有那麼一大把天上的星星

要跟他分享，

他卻總是重複著那幾個副詞

「嗯，啊，吃飯了沒啊」

我跟他講很多他不知道的事

我說我要到香港讀博士，

一個女子也可以很野蠻地存活

我說起我的留美同學，

在新加坡教漢語的華文老師

爸爸，你知道尼泊爾嗎？

我三十歲要到那裡寫生、辦畫展

詢問爸爸的意見，

一瞬間他顯得很笨拙

爸爸在我面前越來越像個無知的孩子！

我把這些話講給朋友聽，

他們笑我不切實際

我以後就只講給爸爸聽了！

好在，

他很喜歡我那些天馬行空的話

每次電話里都能擰出一朵花來

小情書

北方以北的男子啊，

說起他那裡的冰雪，

日常的讀書與散步，

在春日的南方多麼迷人

未知多麼美妙

——

北方的男子，

我多麼想接住你

一句雲飛雪落的話

一個眉眼褶皺的微笑

夏的歌

樹蔭下的小飛蟲，小帳篷啊

你們是多麼愛熱鬧的夏的精靈呀

圍著草裙轉，圍著粉嫩的孩子轉

也圍著大肚子的中年轉啊轉

這世界是多麼輕盈而短暫呀

初年

吃豬尾巴是為了治癒流口水

流著口水的豬說，

上輩子你是因貪吃而死的鬼，認命吧

陳三兩小姐受絞指的刑

你害怕她，

她總是在沒人時候往你脖子上丟毛毛蟲

賣西瓜的秀才最後當了王

每回無聊，他都用麵糊在每一個磚頭上貼滿銀票

奶奶講許多後母的故事

如果你哭鬧，把你丟到井底去

每個夜晚睡覺，都夢見死去

黑暗中往嘴裡塞青橘，並不懂得剝皮

陽光熱烈，聞到流經樹根的井水在蒸土豆

應該會給我留幾個，

會的

女書

很多年前我看你

就像看一個不明物體

那纖細如同血管的年月

你耐心經營起一個深深的眼眸

而我可以穩如泰山

比一片深秋的樹葉還輕

偶爾，天亮了

透過天空一半的陰影看大地

月亮和太陽一同升起

如你所言

我還是用完一生的時光

等一片經久不落的

落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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