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貝爾獎得主與「保加利亞長壽村」的秘密

文 | 諶旭彬

「莫斯利安是一個坐落於保加利亞的偏遠山村，它有著世外桃源般的美景，這裡的人們世世代代居住在幽靜的小村莊，畜牧、種植、釀造酸奶，過著與世無爭的簡單生活。這裡，常住人口中百歲老人佔比世界居高，是世界五大長壽村之一。很早就有人想尋覓莫斯利安居民長壽的秘密——諾貝爾獎獲得者、俄羅斯科學家梅契尼科夫就曾到訪這個神秘村莊進行探索和研究，提出了長壽與自釀酸奶之間關係的研究理論並發表不少著作。後來不斷去到那裡的科學家也同樣發現，當地人的健康與長期飲用自釀酸奶有著密切關係。」

在中國生活的您，一定聽過這個故事。

梅契尼科夫（Metchnikoff Elie，1845-1916）確有其人，確曾於1908年因免疫學研究（吞噬細胞學說）而獲得諾貝爾生理醫學獎，也確實研究過酸奶和長壽之間的關係。

但這個故事，是假的。

1、梅契尼科夫沒有去過什麼「保加利亞長壽村」。

這一點，由他晚年的著作《TheProlongation of Life》一書中的表述，可以得知。

梅契尼科夫寫道：

「格里哥諾夫是一名在日內瓦留學的保加利亞學生，他對保加利亞人以酸乳為主食而有很多百歲的老人這件事情很感興趣。……在日內瓦馬森教授的幫助下，我得到一種保加利亞酸乳的標本，馬森教授和他的學生格里哥諾夫曾對這種酸乳做過專門的研究，從中分離出了幾種細菌，其中有發酵功能很強的乳酸桿菌。科亨第博士和邁克遜博士在我的實驗室里也發現了重要的乳酸發酵菌，稱之為『保加利亞乳桿菌』。」（[俄]梅契尼科夫/著，《怎樣延長你的壽命》（The Prolongation of Life），江蘇鳳凰科學技術出版社，2015，P146-149。）

（1）梅契尼科夫用來做研究的「保加利亞酸奶」，是通過他人輾轉得到。（2）這本出版於他去世前夕（該書1910年出版，梅契尼科夫1916年去世）的著作中，無隻字提及其曾親赴「保加利亞長壽村」考察。

圖：梅契尼科夫（Metchnikoff Elie，1845-1916）

2、梅契尼科夫關於「保加利亞乳桿菌」的論斷，已被證明是錯誤的。

梅契尼科夫的「長壽理論」認為，人的大腸「是一個沒用的器官」，因為囤積了大量的腸道細菌，反而影響人的壽命。要想長壽的話，應該考慮「不藉助外科手術（切掉腸道），是否還有其他防菌的方法用以抵禦腸道細菌」。（[俄]梅契尼科夫/著，《怎樣延長你的壽命》（The Prolongation ofLife），江蘇鳳凰科學技術出版社 ，2015，P128-130）

酸奶，尤其是酸奶中的「保加利亞乳桿菌」，被梅契尼科夫認為是可以有效「抵禦腸道細菌」的良方：

「從保加利亞酸乳或從酸化的牛奶中提取的保加利亞乳桿菌，以及由乳酸細菌完全培養調製的保加利亞乳桿菌，都能在較高的溫度中生存，而且能夠對人體內的倡導細菌產生作用。」（同上，P150-151）

遺憾的是，後來的研究發現：「保加利亞乳桿菌耐受力很差，在胃酸中存活不到1h。」（熊德鑫/主編，《腸道微生態製劑與消化道疾病的防治》，科學出版社，2008）「保加利亞乳桿菌與嗜熱鏈球菌中的大多數菌株在腸道中不能存活是酸乳用於抗生素治療或任何其他藥用目的的限制因素。」（謝繼志/主編，《液態乳製品科學與技術》，中國輕工業出版社，1999，P389。）

今天的科學，是否能夠解決「保加利亞乳桿菌」在人體內難以存活和繁殖的問題，筆者所知有限，不敢斷言。但在梅契尼科夫的時代，這個問題顯然沒有得到解決。

不過，梅契尼科夫在喝酸奶這件事情上一直身體力行：

「我在8年前便食用乳酸，這已經成為我日常飲食的一部分。最開始時食用用乳酸酵母假如煮沸的牛奶中製成的酸奶，後來食用用調製方法製成的酸奶，最後食用用完全培養方法獲得的乳酸菌，感覺效果很好。」

「感覺效果很好」的梅契尼科夫，喝了差不多20年酸奶，並沒有能夠像他聽聞的保加利亞人那般長壽。其享年71歲。

因為他的宣揚，在20世紀初，「保加利亞乳桿菌暢銷風行，製造廠成立起來，資本家靠出售這種荒誕無稽的桿菌聚斂錢財，梅契尼柯夫讓他們用他的大名做商標（雖然奧爾加堅持說他從未因此拿到過一分錢）。」（[美]保羅·德·克魯伊夫/著，《微生物獵人傳》，北方婦女兒童出版社，2011，P109。奧爾加是梅契尼柯夫的妻子）

此外，保加利亞Momchilovtsi（莫姆奇洛夫齊）附近的「Smolyan」，為何被譯成「莫斯利安」而非「斯莫利安」（一般譯作「斯莫梁」），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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