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愛笑，愛讀報，更愛在大街上睡覺

對不起

如果你想看越南風景照，

這篇會讓你很失望。

我已經老了。

有一天，在一處公共場所的大廳里，有一個男人向我走來，他主動介紹自己，他對我說：我認識你，我永遠記得你。那時候，你還很年輕，人人都說你很美。現在，我是特地來告訴你，對我來說，我覺得你比年輕時還要美。那時你是年輕女人。與你年輕時相比，我更愛你現在備受摧殘的容貌。

——杜拉斯《情人》

從越南回來有多久，這篇東西就拖了多久。

因為不知道怎麼開頭。

其實杜拉斯是用來裝B的。我喜歡的言情作家是魯迅胡蘭成和李碧華。

我喜歡的演員也不是梁家輝那一款。

不過上面這段「我已經老了」的片段我還蠻喜歡的。它讓我想起頭圖這張照片。

她是湄公河上的一個擺渡人。那天碰巧我坐了她的船。

又碰巧我旁邊的小姐姐是個可以和她無障礙對話的越南當地人。

短短十幾分鐘的船程里她大部分時間在講話和笑。她的皺紋估計都能把瓜子嗑碎了。

但我還是覺得她挺有魅力的。

那天我在朋友圈發了一張自拍。一個兄弟說我穿得像個毒梟的女人。

這個說法忽然就讓我開竅了。不不不，她才像毒梟的女人啊——那種歷經風起雲湧後的深藏不露。

以及笑裡藏刀的滄桑。

這就是她的魅力了。

是十幾二十歲的姑娘身上不會有的那種東西。

當然，在十幾二十歲的時候我並不懂得這些。

這也很合理。

這是湄公河上的另一個擺渡人。大概就是十幾二十歲吧。

她臉上的神色總讓我覺得哪裡不對。卻又說不上來。

後來我想起來了。我們這邊十幾二十歲的小姐姐，是生活在鹿八歲、B612和抖音世界裡的呀。

聰明的人大概都猜到了，這篇我想寫寫在越南拍到的人。

反正旅行攻略網上都有。而看風景照，遠不如你直接去看風景來得痛快。

睡大街要注意什麼？

我知道，在中國遊客心目中，越南是個毀譽參半的國家。

很多人吐槽過關時的小費潛規則，馬路上橫行的機車黨，漫天要價的海邊大排檔，和幫親不幫理的（當地）警民合作機制。

我謹以本人頭像發誓，這些現象全都存在。並且一時半會兒改不了。

但我還是愛死了這個充滿人間煙火氣的國家。

什麼叫煙火氣？

比如他們愛光著腳在大街上睡覺。一招一式還不重複。

「百度知道」里有一個人問「睡大街要注意什麼」。最佳答案是：不要穿得太好，會被打劫。不要睡人多的地方，會有城管。不要睡人少的地方，會有蚊蟲。

這個回答已經相當專業。

但我覺得還要加上一句，不要睡樹下面，會有鳥屎。

越南人很窮嗎？

看這張圖，感覺他們大概是窮的。

一個大媽在別人丟掉的東西里挑挑揀揀。

另一個大媽騎車路過，也停下來參與撿破爛事業。

看這張圖，又感覺他們大概不窮。

畢竟連瑞典挪威好像都沒有卡地亞。

貧窮的標準向來複雜。但我敬佩所有靠雙手掙錢的人。

甚至勝過靠大腦掙錢的人。

比如這個在河內大教堂門口的人力車夫。大雨里我看了他半小時也沒見他攬到客。

像他這樣的車夫在河內街頭很多很多。

想想他們的目標客群都是那些「不肥則已，一肥驚人」的老外。

——「這雙手雖然小」。亦舒的一本書名放在這裡倒很合適。

又比如這些在街邊賣飲料賣小吃的人。

和這些賣氣球的人。

再比如空中作業者。地下作業者。水中作業者。

下圖的這家沿街咖啡館，有三個星期我幾乎天天路過。

它看起來真的和別的咖啡館沒什麼不同。哪怕有一天我看見一個疑似從事風俗業的女人站在那裡。

從事風俗業就是窮嗎。也許一定程度上是。

但我有個朋友說，一個人開始成熟的標誌之一，是不會輕視任何一個行業的從業者，包括風俗業。

我相當認同。

誰敢說一家5A級寫字樓里的小人和豺狼，不會比風俗業少呢。

很多人都說越南窮。

可奇怪的是，我在那待了一個月，好像還沒見過一個討飯的。

是窮人都不討飯了，還是討飯的人都不窮了呢。

反正我看見她的時候是有點心酸的。

見過我的人都知道我瘦。可是她比我還要瘦很多。

可是她推著我都不一定推得動的三輪車。車上裝著她一路撿來的破爛。

兩天之後，下圖這一對的出現回答了我的疑問——不是窮人不討飯了，是他們換了新的套路。

拍下這張照片的瞬間我以為他們是相依為命的。兩秒鐘之後女人走上來說著我不懂的語言，兜售一種帶面額的東西。我想那應該是類似香港街頭的「賣旗」。

所以，搞不好他只是她的道具？

再後來，我就常常看到這樣的「賣旗」組合了。必然有一人是坐輪椅或拄拐杖的。

所以我從來沒買過。

知識能改變命運嗎？

越南的智能手機普及率，在我看來是相當低的。

IPAD幾乎看不見。

是因為這樣嗎，還沒有被電子產品綁架的他們，至今仍保留著看報的好習慣。

那麼知識真能改變命運嗎？我帶著這個疑問和我的coodinator聊天。跟英語比我好太多的人聊天是很吃力的。

偏偏她還比我長得好看。

好看的人就算蹲在大馬路上也是好看的。

所以我拍了下面這張圖。

我問她英語是哪裡學的。職業技術學校嗎。

她說不是的。自學。

那麼為什麼做這份工作呢？

因為喜歡小孩啊。

看，知識未必能改變命運。

但起碼讓她得到了喜歡的工作啊。她站在講台前吹鬍子瞪眼教小孩子唱英語歌的樣子不知多可愛。

可惜現場是不能拍照的。

再後來，我在洞海的BNB碰到了英語和我差不多爛的房東。這讓我很高興。

因為終於可以棋逢對手地愉快地聊天了。

她告訴我，她並不是房東。只是幫房東打工。因為她會說英語。因為她要多賺點錢這樣就能和婆家分開住了。

她說她的丈夫是公務員。每個月的工資也就100刀左右。她的小孩才四五歲。但是每天晚上要去上英語補習班。

「因為把英語學好以後才能找到比較好的工作吧。」——這個想法倒和我們國家的很多人不謀而合。

我把我在洞海海邊拍到的水上屋給她看。我問她，他們是真的每天吃喝拉撒都在裡面嗎。還是只是打漁的時候在裡面。

她說是的，那就是他們每天生活的地方。別看那屋子小，床啊電視機啊樣樣有。

那麼誰都可以在海上造那種房子嗎。

不，那是世代相傳的。現在政府已經不會再批新的水上屋了。

越南的小孩快樂嗎？

「他們沒有學區房

不上名校

沒有英語補習班和家長微信群

但他們的快樂寫在臉上

而臉上和心裏面保持高度一致

難道不是最快樂的事情嗎」

這是一年半以前我發過的一段圖文。寫的是我第一次去越南時，在美奈拍到的小孩。有時我會覺得我以前寫的那點東西真不錯。我現在大概寫不出了。

不過我現在拍的東西比以前好一點。比如我覺得第二次來越南以後，我拍的小孩開始有了大人的模樣。

下面這兩張的主角來自同一支洞海馬路足球隊。區別是一個主力，一個替補。

下面這兩個小孩的身世和故事，參見半年前的圖文。

回國之後，我聯繫過相關機構，試圖幫助他們的同伴里，我最最最喜歡的兩個。

得到的答覆令我失望。卻相當服氣。

那個大意是，你不能偏心某一個。如果你想要幫助他們，你必須雨露均沾。

我覺得這個道理很對。成人世界「該走時不能糾纏」的遊戲規則，他們已經過早懂得了。

那麼在走進成人世界之前，儘可能讓他們得到均衡平等的對待，已經是最大的保護了。

再下面這三張，應該說是拍小孩最正常的基調了——雲在笑，風在笑，小孩也在笑。

我想我回答不了「越南的小孩快樂嗎」這種問題。

畢竟我又不是他們。

越南人怎麼談戀愛？

如果你看過我的《人生贏家》那個帖子，你就會明白我為什麼要拍這些了。

「因為我始終覺得不是只有馬老闆馬老闆王老闆王老闆那些，才叫做人生贏家」。

——看，我以前寫的東西是不是比現在好。

記得那張國際孤獨等級表嗎？

曾經有日本妹子問我，為什麼你們中國女生做什麼都要一起？連去洗手間也要組隊的？

我竟無言以對。

直到有一天，我不再覺得一個人看電影，一個人吃火鍋，一個人旅行是樁不可思議的事了。學會獨處是人類必備技能之一吧。

就像你必須學會吃飯，走路，賺錢，花錢。

所以每當看到那種「一個人釣魚」「一個人看風景」「一個人躲雨」的畫面，我也會忍不住拍下來。

愛笑的照片在哪裡？

寫到這裡猛然發現，標題說的「愛笑」，彷彿只有頭圖是可以用來論證的？

不不不，是我拍少了。

比如這雙腳的主人，是一家沿街咖啡店的老闆娘。她不怎麼會說英語，卻長了一張極度混血的漂亮面孔。

她笑起來絲毫不比迪麗熱巴差。

不過我也沒法因為她漂亮，就不嫌棄她腳趾間的鈔票了。所以那天我喝完咖啡，硬是湊足了零錢付給她。

——我不想要那個找錢呀。

再比如這個在街邊給路人畫人像的老頭。模特笑，他也笑。

黃黃的牙齒在大太陽里有點晃眼。

所以拍拍他的手就行了。

最後我想說，越南是個神奇的國家。喜歡的人會很喜歡。討厭的人會很討厭。前幾天我居然在電台里聽見了富國島的旅遊廣告。這讓我有點驚慌失措。

我不想它變成第二個下龍灣啊。

所以在這個網路一天比一天發達的時代里，旅行KOL的誕生有時也並不是什麼好事。

幸好我也不是。我是街頭生活的搬運工。

愛拍人睡覺的那種。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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