漂流本 我欲與君相知

2016年11月24日 北京 繁錦

本來，這個故事集的名字應該叫「那些年，花大爺和她的男神們」。為了顯得自己有文化，硬是拗了這麼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標題。翻譯成白話文就是：男神，我想和你在一起啊！

花大爺，顧名思義，是個女的。

在花大爺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他也不是一直都像個漢子一樣活得又糙又霸氣的，至少她曾經那麼渴望，渴望自己喜歡的男孩看到自己柔軟的翅膀。

5——青梅竹馬兩無猜

作為家裡的第一個孩子，花大爺，不，現在應該叫小花——小花的出生可謂是家裡的一件大喜事，全家上下恨不得把她像公主一樣寵著。用花媽媽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來說：「你那會兒，什麼好吃的，好穿的，好玩的都先緊著你。」於是乎，小花被養出了霸道彪悍的小性格，上了縣裡最好的幼兒園。

讓家人奇怪的是，小花竟然不哭不鬧，每次去幼兒園都極其淡定，甚至於著隱隱的興奮。花爸爸一直覺得那是因為他閨女聰明，從小就省心，還差點兒被自己這個想法感動的老淚縱橫。

花爸爸至今都不知道，小花不哭的原因有一個：幼兒園的午飯超級好吃。

還有一個原因花爸爸更不知道，那就是幼兒園裡有個笑起來眼睛彎彎像月牙的小男孩，老是沖著小花笑。

如今無肉不歡的花大爺，怎麼也想不明白那會兒自己為啥一看見肥肉就吐，而幼兒園的午餐雖然好吃，但幾乎頓頓吃豬肉，還都是肥瘦參半。

每到中午吃飯的時候，小花就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碗里的肉挑出來，拿小筷子把肥肉和瘦肉分離，瘦肉進嘴，肥肉悄悄塞進小飯桌的桌斗里。為這個，小花沒少挨老師的罵。

每次小花一挨罵，那個老是沖小花笑的小月牙，就使勁的把飯扒到自己的嘴裡，吸引老師的注意，老師每次都誇他不挑食，是所有小朋友的榜樣。趁老師誇他的時候，小花又往桌斗里塞了好幾塊肥肉。

再後來，小月牙用一個蘋果賄賂了小花身邊的小女孩，成了小花名正言順的「飯友」。

之後的每一頓午餐，小花都在小月牙的掩護下往桌斗里塞肥肉，還把自己的糖分給小月牙當報酬。兩個小屁孩成了親密無間的好朋友，連睡午覺都恨不得在一張床上睡。

再後來。

小月牙吃多了糖，成了一個小胖子，眼睛笑起來再也不像月牙了，成了兩條縫。

小花用一根棒棒糖賄賂了一個小朋友，成為了那個酷酷的，不愛說話的小帥哥的「飯友」。

15——和羞走，倚門回首，卻把青梅嗅

可愛淘的作品風靡中國的那幾年，小花長成了大花，成了一名鮮嫩多汁的少女。

少女的情懷總是那樣的相似，例如班上的女孩們都不喜歡被稱為「老妖婆」的英語老師，例如班上的女孩們都喜歡簡陽。

如今想來，當年的簡陽似乎符合所有小說里男主角的樣子：一絲不亂的短髮，男孩特有的稍顯黝黑的膚色，炯炯有神的眼睛上是一副圓圓的眼鏡，一笑就會露出小虎牙。而大花喜歡的簡陽，不是那麼膚淺的他。

大花喜歡簡陽骨節分明的手。許是從那時候開始吧，大花對手美的男生完全沒有抵抗力，莫說簡陽還寫得一手漂亮的文章，而每個字都像列印出來的一樣。

大花喜歡簡陽成績超好。同年級800多人，簡陽無論大小考，總是牢牢霸佔著班裡前五，年級前五十的位置，而英語更是次次穩坐年級第一。

大花喜歡簡陽好聽的聲音。每次上語文課，語文老師就會找簡陽領讀課文，少年嘴裡發出的每個音節，都像春天裡飛來鑽去的小飛蟲，鑽進少女萌動的心裡。

只是，現實里，青春期里所有美好的少年，從來都不獨屬於一個人。

班裡的女孩個個水靈，而彼時的大花卻像被施了肥料一樣瘋長，不過不是縱向，而是橫向。對於自卑的小胖子來說，對少年最好的喜歡便是把關於他的每一個字都寫進本子里。本子的每一頁都畫了一朵小花和一個小太陽，本子的每一頁都寫滿了簡陽的點滴。大花把本子藏進一個上了鎖的包包里，連她最好朋友都不曾告訴。

月考成績出來那天的晚自習，「老妖精」讓簡陽把英語試題的答案抄在黑板上。就在全班同學都安安靜靜抄寫著的時候，窸窸窣窣的聲音從教室的一角傳出來，到後來聲音越來越大。學習還不算渣的大花在嘈雜中明白了問題的來源，原來簡陽的板書里出現了一處拼寫錯誤。尖利的女聲和高亢的男聲此起彼伏，都爭搶著要告訴簡陽錯誤在哪裡。

直到後來，大花學了一個詞叫「燈下黑」，而這個詞，形容那天晚上的簡陽再合適不過。簡陽在講台上一邊看自己寫的板書，一遍皺眉扭頭，想努力從幾十個聲音中尋找出答案。結果，當然是不可能。

簡陽從講台上走下來，忽略了坐在第一排的那個扎著馬尾，眼睛圓圓的女孩，徑直走到坐在第二排過道邊上大花身邊，微微彎下身體，頭和大花的頭幾乎要靠在一起，盯著大花的卷子，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哪個詞錯了？」

時至今日，大花依然能夠回想起那一天的每一個細節。逆光下飛揚的粉筆灰，少年修剪過的整齊的指甲，以及每一偏頭就能感受到的微弱的呼吸，還有她火一般灼熱的臉頰，顫抖回復的聲音，和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的如鼓心跳。每一個小細節都被無限放大，牢牢銘刻在大花的少女心上。

少女的心思敏感細膩，暗戀是那樣純粹和小心翼翼。那天過後，大花突然覺得很害怕，沒由來的害怕。她害怕有人看穿自己的暗戀，她害怕不完美的自己成為那麼美好的簡陽的污點。

她把她珍藏了簡陽所有細節的本子撕成了一堆碎片，與少女莫名而來的喜歡和害怕，一起扔進了垃圾桶。

多年以後再見簡陽，大花已經成了花大爺，段子笑話不離口。而簡陽，他做了近視眼手術，摘了圓圓的眼鏡，眼球突出，無神而空洞；身高彷彿停留在了讓大花心動的那年，沒有想像中那麼高大挺拔。

花大爺想，唯一沒變的，也只剩回憶了吧。

17——今夕何夕，見此良人

初中畢業後，大花上了縣裡最好的高中，花爸爸一心望女成鳳，托關係把大花送進了「普快班」。

大花的高中有點兒變態，全寄宿制學校，每個年級的班都以高到低分三個等級。「特快班」——特別快班，「普快班」——普通快班，以及最末的「普通班。大花所在的「普快班」學生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

大花在班裡認識了一個人，叫於楠。

遇上他，是大花高中生活里一場摧枯拉朽的災難。

於楠在班上算是個傳奇。於爸爸是鎮上初中老師，為了讓兒子成才也算是煞費苦心。無奈兒子的青春期叛逆的有點兒厲害。原本優異的成績一落千丈不說，還和朋友們到處惹禍。中考前兩個月，於爸爸被逼的無可奈何，放出話來：「只要你於楠能考上一中，老子就再也不管你！」原本是一句氣話，沒成想於楠天生聰穎，愣是在兩個月里把功課趕了上來，還考進了「普快班」。

因為住在學校，於楠逃離了於爸爸的管轄，簡直成了一匹野馬。他倒是也不打架不闖禍，也就晚上翻牆溜出宿舍上網吧打遊戲玩通宵，白天回教室里睡大覺，再加上偶爾逃個課，要麼就是看各種跟學習沒關的書，哪個老師都拿他沒辦法。

大花的成績原本就不算太好，兩次月考後，和於楠成了同桌。和於楠同桌的結果顯而易見，大花的成績比瀑布落下的速度還快，還猛。

在大花過去十幾年的生活里，從未有過真正的叛逆，最出格的一件事兒也不過就是和朋友一起去過一次網吧，還一回家就「坦白從寬」了，和於楠比起來，大花簡直就是超級「乖乖女」。

有人說過，每個女孩都會喜歡「壞男孩」。於楠就是壞男孩，更重要的是，他還有雙極其修長漂亮的手，能寫動人緊緻的文章，以及秀麗頎長的字。大花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喜歡上他的，或許是想從他叛逆的故事裡看到自己，又或許是在她寫的文字里看到了孤獨。

大花從他那裡，第一次接觸到「文學」。於楠的生活費，一部分都被他花在網吧里，一部分被他花在書店裡。她喜歡於楠看的每一本書，喜歡於楠寫下的每一段文字，剛喜歡對此一無所知的於楠。

本以為生活會就這樣平淡無波的過下去，豈料平靜下永遠都是波濤洶湧。於楠攛掇大花去班主任那裡撒謊請了假，帶她去網吧上通宵。晚上校長突擊查寢，有假條的大花安然無恙，而於楠再次榜上有名。早上回到學校，門衛大叔放了大花進校門，卻怎麼也不讓於楠進來。

戲謔的笑意爬上少年的臉，冬日清晨的陽光冷冽明亮，於楠臉上的笑意彷彿都帶著點兒冷意。「你進去吧，哥哥今兒可就走了！」於楠朝大花揮了揮手，轉身上了一輛停在學校門口的計程車，絕塵而去。

後來，大花再也沒有見過於楠，只是聽說他退學了。

後來，大花還是被「普快班」清了出去，進了「普通班」，花爸爸氣個半死。

後來，大花讀了「高四」，終於考進一所二本的大學。

後來，大花在QQ空間看到了於楠的結婚照，五彩繽紛的糖果色。

在無數個「後來」里，大花終於明白，當年所謂的喜歡，也不過是因為討厭自己身上的安逸與溫吞，喜歡於楠身上的叛逆與不同。當年所謂的喜歡，也不過是貪戀叛逆的少年在自己面前難得的溫柔，比如在那個冬日夜晚，於楠把大花冰涼的手拉起，放進自己的口袋裡給她暖著。

26——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去年春節，花大爺和繁先生分手了。

直到今天，一年快要過去了，花大爺仍然不敢聽林宥嘉的歌，因為繁先生和林宥嘉有著相似的容貌。

或者說，花大爺至今不敢提繁先生，因為每次提起，心裡都悶著一口氣，怎麼也呼不出來。

花大爺和朋友出去擼串，聊著聊著又聊到了繁先生身上。兩年多沒碰過酒的花大爺喝了不少，嘴裡說的全是繁先生的不好。朋友心疼她，也跟著附和，說她分手分的對，說她值得更好的。其實只有花大爺知道，自己不是敗給了愛情，而是敗給了現實。

在大城市打拚的花大爺，常常覺得自己傷痕纍纍。當初的繁先生，給了她所有女孩夢寐以求的愛情，卻給不了她實實在在的生活。她甚至都不怪當初逼著他們分手的花媽媽了，因為她知道，就算當初拼了命的堅持，她到底還是會走分手的路，因為過不了自己心裡那關。

花大爺突然發現，她的暗戀也好，戀愛也罷，都在一年中最冷的時候無疾而終。

2016年冬天剛開始變冷的時候，公司里的一個男孩頻頻示愛，花大爺卻像烏龜一樣躲進了自己的殼裡，怎麼都叫不出來。儘管，花媽媽逼婚的電話都已經從每周一個，變成了三天一個；儘管，這個冬天特別冷，急需一個人暖手。

但她不想戀愛，至少，現在不想。

她開始對一句話有著狂熱的認同與喜愛：

愛自己，是終身浪漫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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