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浮光 暖冬的小屋

11:25 長安街

有朋友跟我說過，應該在晚上12點左右的時候，上長安街走走，看看這條街已經安靜下來的樣子：一邊是沒了扎堆和100塊合影的人的廣場；另一邊是宛如一隻蟄伏的巨大怪物的紫禁城，睜著惺忪的眼睛，久久地注視著這座城市。

偶爾往來的車輛，會有疾馳而過的轟鳴，也會有夜間拉客的計程車刻意放慢速度，為夜歸或者夜出的人提供一段腳程。燈火通明的整條街，能夠讓你忘了這已經是深夜。

當然沒有這麼做，我還是那個會在白天跟著人群上去和100塊合影的遊客，也還是那個在故宮入口看見小白楊一般站姿的兵哥哥會小小花痴的女生。然後就是隨意滴走著，跟著人群，從這個出口，走到那個出口。十里長街，不可能認認真真去走完，可是這裡來去的人，總有那麼幾個，留下了一點點印象，回想起來，嘴角都會不自覺翹起。

老司機，姑且算那位是一個老司機吧。第一次上京，約上了三妹和大軍，高鐵抵達西站的時候，三妹就跟我說：來北京，有一道風景一定要領略！

我不恥下問：是什麼？

三妹義正嚴辭：計程車司機！！

然後就在第二天的時候遇見了那位司機，彼時我們三個還在廣場出口吸著輕度的霧霾，感受著些微殘暴的陽光，吐槽著某四一個隨意放了我們70萬隻和平鴿，然後師傅就在我們看似熱鬧的對話中到了。

上了車之後師傅也不問我們去西單哪兒，就直接說：也沒多少路，年輕人應該走過去啊。

我們當時是說腳痛還是說自己很瘦了不需要走路鍛煉還是因為那時候真的還沒有支付寶能量可以偷，總之上了車是死活不願意下來，大熱天又是大中午誰要進行一場年輕人之間的城內徒步呀？

師傅笑了笑沒說這一茬了，然後開始了下一茬茬，從大劇院說到了對面的中南海，從中南海說到了春晚，從春晚說到了辣妹子，從辣妹子說到了霧霾，最後從霧霾注意到了我們三個的隊形。

然後他疑惑著開口問副駕駛的大軍：受累問一下，後頭兩個都是你女朋友？

大軍：……？

三妹：……？

我：……師傅，你這是搞事情啊。

師傅特別認真說：年輕人，活潑點是沒什麼，但是也要注意影響不是，所以小夥子誰是你女朋友？

大軍：……哈，哈哈，我女朋友這次沒來，她們是我同事。

差不多這麼點時間，西單商場也到了，我們要下車了，師傅語重心長加了一句：女朋友不在更要注意影響啊。

很地道的京腔，濃重的鼻音加上了兒音，宛如自動配了三弦和京胡的bgm，隨時興起，從國家大事到社會焦點到娛樂八卦最後到乘客趣事，短短十幾分鐘的時間，聊了個遍。聽著很隆重，又帶了些調侃的近乎，竟不讓人覺得討厭。

下車以後，三妹噗嗤一聲笑出來，拍著大軍的肩說：剛剛師傅問我們倆是不是都是你女朋友的時候，我真的感覺朝陽區人民頭上的警報器已經拉響了。

公共交通的便捷，在腳還未完全硬掉的時間裡，我們選擇地鐵和公交，漫無目的地穿梭在這座城市裡。只是那之後，長安街上預約到的司機，再也遇不上了。常說，計程車司機也是這兒的一張明信片，似乎他們沒有不會的，隨時隨地給外來此地的客人各種驚喜。

可其實，如此驚喜的相遇，不過是一場難得的緣分。很多時候，我們的偶遇，不過是其他地方的鄉音問候著你好然後跟著導航送你到達目的地，而你不過在下車後跟對方道一聲謝謝。

5:30 哈爾濱—延吉

某四和三妹最鄙視我的地方，就是我從來沒有坐過通宵的綠皮火車。我表示不服，所以從哈爾濱轉車去延吉為了吃上一口石鍋拌飯和一壺米酒——我不承認是因為窮得想省一晚住宿費——一身正氣地跟小三兒說：買卧鋪！一大早到延吉！！

緩緩前行的列車，偶爾透窗的燈光，還有夜行人臨時開碗的泡麵。我跟三妹坐在下鋪，在某四看鄉巴佬的眼光中，開心地猜著車友都在吃什麼口味的泡麵。不同於南方鐵路局秀美的乘務員，北方高壯的列車員從門口進進出出，一隻不知道做什麼用的鋁皮水桶拿起又方向。

猜累了，也到了熄燈的時間，簡單洗漱之後，我們各自躺回自己的床鋪上。暖氣的供應，讓原本缺水的我，干到睡不踏實。想著幾個小時後就能吃到的菜包飯、石鍋拌飯、冷麵還有米酒，我拿出手機，塞上耳塞，打開不久前存儲好的《舌尖上的新年》，也不看，就聽著李立宏的聲音，閉上眼睛休息著。

迷迷糊糊中，列車還有到了一站。我起身想看看窗外，可惜蒙了一層水汽，什麼都看不見。這一節的車廂，不知是隔得確實遠還是其他車友沒有大呼的習慣，居然讓我覺得有些溫馨。倒數第三站了，只有下車沒有上車，離開的人也知道其他人尚在休息，輕輕地離開，不似前一晚熱鬧地分享瓜子花生，談天談地談娃娃。

我坐著晃了一會腳，輕輕跳下來，走到隔壁站立區，這兒沒有暖氣，冷冽的風從車門縫裡透了一絲寒意進來。上車前患上的暖寶寶此時還未散去熱力，持續地供著前胸和後背的暖意，但是腦子一點點清醒。

北方的晨光來得晚，這樣昏暗的凌晨倒是想到了很多年前讀書早起的時候，我搖頭笑笑自己，這麼容易觸景回憶，瞎矯情。列車上的起居，簡單又簡單，盡量做到不狼狽已然成了極限。提前定好的鬧鐘，在刷牙中間響起柔和的風琴曲，我回到車廂，拍拍三妹，敲敲上鋪床沿。黑暗中，只剩一點手機的熒光，三個人摸索著開始準備下車。

10個小時的路程算遠嗎？應該不是最遠的，這一路，尚有朋友相伴，哆嗦著，磕絆著，彆扭著，最後還是穩妥又安靜。我給遠在江南的媽媽發了一條簡訊，告訴她：我到了一個臨時加的地點，路上感覺特別好，你也應該多出來走動走動，不說了，我一會要在兩個小時里吃完四家店，祝福我能趕上去瀋陽的高鐵。

17:48 公交2路

老城區開始修路了，我最怕的時候來了。

論壇上總是有一句戲言，說紹興城20年前的馬路是什麼樣子，20年後它還是這個樣子。我很想儘力反駁，畢竟那些遮天的梧桐不見了，曾經一到夜晚就亮起的彩虹燈也不見了，魯迅路口往南邊的矮房拆除了，內城河道不臭了……可是那又如何，解放路，依然是無法拓寬的四車道。儘管數年前施工，改了非機動車道的走向，也只是杯水車薪地加了一條車道。

所以，堵車，成為了城區的日常。一個小城市，最中心的地帶，有很嚴重的堵車。然後一次大翻修，從路的中心路段圈地，開始在了據說諸事不宜的五荒六月。還未放暑假前的一周，一段5分鐘的路程，竟生生開出了40分鐘居然還駛離出路口。

梅雨季下不完的雨水，讓坐車的人不敢開窗，悶在車廂里的人，左邊貼著右邊，前面擠著後面。擱下腳都有些困難，不少人還是翹著腳，往地上放下了剛購回來的水產蔬菜；遠處歸來的女生男生一手護著行李箱，一手拉著吊環，隨著司機的轉彎急剎而前後晃動；還有中午吃了韭菜炒蛋後呼出的酸味，悶了一天的汗水混合了幾天未洗的油頭味……

我站在司機邊上，看著剛上車的乘客努力研究著支付寶怎麼刷卡上車——其實只是貪著司機身邊打開的小床和頂上的小電扇——看著前方擁堵成片，剎車燈刺眼的紅光中，我居然沒有看到紅綠燈從紅色轉到了綠色。

車上的人在躁動，被悶的；路上的車在躁動，被堵的；耳機帶著卻不太聽得清曲庫的輕音樂已經放到了那首，這輛老舊的公交車還是很早以前輪帶式的發動機，抖動的車身和巨大的噪音，掩蓋著耳邊的一切，所有的竊竊私語在這輛車上，全都變成了公開的話題。

悶得我想跳車的剎那，突然一陣清新的味道傳來，我下意識轉頭，就見到方才還在左後方位子打著瞌睡的小女孩醒了過來。大概發現還堵著，距離目的地還遠，她居然拿出了提著的半個西瓜，握著勺子開始一口一口地吃了起來。車上人不少，吃了兩口，小女生才發現好像有些不太妥，鼓著腮幫子轉頭看了看四下，發現我在看她，有些憨憨地抓了抓頭，笑了，西瓜汁沒有防備，從嘴角流了下了。於是手忙腳亂地擦嘴角收西瓜，然後繼續一本正經地護著行李端著西瓜，看著窗外，嘴角還留著掩飾不住的笑意，方才不太能忍受的味道，因為她的西瓜，倒好受了些。

車還在堵，我收回了視線，調大了音量，透過透視鏡發現小女生也在觀察我，沒有忍住，還是笑了出了，然後她也跟著笑了出來。

暖冬的小屋：求學杭州，現居紹興。高校小工蟻。

本期配圖來自於星光博物館/暖冬的小屋，侵權必究。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