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小剛：當你覺得放棄並不令人沮喪時，你就成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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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掙到錢了。

《好夢獻給你》的劇本八字還沒有一撇，就有投資人為表達誠意把我們作為承製方的利潤打進了我們的賬戶。

王朔的意思是先別急著分，反正指著這點錢也養不了老，不如先用在公司的公共關係上。

所謂公關，我理解就是吃吃喝喝不談正事，不計一時得失，為日後互相掠奪埋下伏筆。也許錢白花了，彼此不能成為獵物，人走茶涼，只落下一大批酒肉朋友。我們就屬於後面的那種。

其實早在多年前辦「好夢」的時候，王朔就跟我說過，他覺得最過癮的事之一就是吃完了飯，用餐巾一抹嘴，眼皮不抬地說：買單。我也深表贊成。

「好夢」有錢了，我們開始大張旗鼓地貫徹落實王總的精神。

記得第一次和華誼兄弟吃飯，在座的還有其他幾位老闆。我因為臉熱好面子，奮勇買了單，當時並不以為然。沒想到這件小事卻為我們日後的合作打下良好開端。他們告訴我，和文藝界的人吃飯，沒買單這是頭一回。可見文藝界人士在各位老闆的心目中是個什麼印象。

請客，不是請一次客，是每天都請客。

每天下午就開始打電話約人，黃昏出門時，必說的一句話，就是：曉林，帶上支票。

一開始，請客的對象也沒有明確的目標，只好先從親朋好友入手，打電話找著誰算誰。人數也不確定，原本只約到三兩位，開飯時一點人數卻來了十來位。原因是，人家原來已經約了飯局，推辭不掉我們的盛情邀請，只好將先約的人合并過來一舉同殲。

大約過了兩三個月，我們的錢已經所剩無幾，劇本卻只寫出了幾集，投資方開始坐不住了，催我們開機。我們只能倉促建組，一邊請趙寶剛導演選景支應著，一邊我和王朔躲到香山飯店閉門趕寫劇本。

劇本進展很慢，按說應該三四天寫一集，但我十天八天也寫不出半集，最後竟一個字也寫不出來了，每天看著打字機犯愣，腦子裡一片空白。

我問王朔：

怎麼辦？我的心散了，怎麼寫都覺得沒勁。

王朔很不客氣地說：

不是寫出來沒勁，是你根本就寫不出來。就別遮遮掩掩地美化自己了。

緊接著又勸我說：

寫不出來就放下吧，往最壞了想又能怎麼樣？大不了就慢慢給人家還錢唄。重要的是，你不能因此喪失了創作能力。但我看還不至於。何必非在一棵樹上弔死，換個東西試試。要不然你就弄弄《永失我愛》，我幫你一起寫。

聽了他的話，我如釋重負，當即決定劇組下馬。那種心情，想起來比拍了一個大片還愉快。

從此我發現放棄並不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

這次虛假的利潤，造成了「好夢」看上去很美的虛假繁榮，拉下的窟窿，是從《一地雞毛》、《永失我愛》、《情殤》三部戲裡摳出來的錢才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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