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盜版泄露是誰的問題，我能做的就是不買不看

文 | gawe

影評人，文化學者

7月13日，國產大片《悟空傳》將於全國院線上映，但令影片製片與發行方萬萬沒想到的是，該片竟然在7月8日便被泄露，並於各社交平台、論壇、BT等站點上瘋狂傳播。

此次流出的版本有兩個：第一個版本無特效、無擬音，但凡涉及特效的人物背景，均用單色幕布取代，基本上可以視作是一部「電影特效教育片」。另一個版本，特效已經做了一大半，只待後期修飾潤色，並已完成擬音。兩版時長均為1小時58分鐘，包含完整的劇情。

這起泄露事件會對影片票房產生什麼樣的影響，這裡無法斷言，有相關負責人表示損失可能上億。

回顧一下21世紀以來國內國外的電影泄露事件，《悟空傳》不是第一起，也絕不會是最後一起。例如21世紀福斯的《X戰警前傳：金剛狼》泄露事件，就被頻繁拿來與此片做對比。

該片在製作過程中便諸事不順，影片製作周期不斷延長，演員們與導演在拍攝過程中發生衝突。當然更慘的是，影片在上映前一個月便被泄露到電影分享站點Megaupload上。

由於泄露當天正好是4月1日，製片方一開始以為這是一個愚人節笑話，但它卻是不折不扣的悲慘現實。與《悟空傳》類似，此泄露版近乎粗剪版，一些特效鏡頭未加入，音樂與音效也是臨時的，但這無法阻擋下載者們的熱情：超過150萬網民在各大BT站點上下載了此部電影，就連彼時大洋彼岸的馬爸爸的淘寶網上都有盜版DVD可供購買。

影片導致製片公司直接經濟損失達5千萬美元，引發FBI介入調查，導致當時傳奇的0day組織紛紛退隱，主犯被逮捕並判刑一年。這堪稱好萊塢歷史上最嚴重的電影泄露事件。

更早的案例，2003年李安導演的《綠巨人》泄露事件。彼時互聯網仍處「石器時代」，影片在公映前兩周被傳到網上，那時大名鼎鼎（臭名昭著）的「海賊灣」還沒有建立，此片於聊天室上被泄露。

影片票房不佳，有人認為影片提前被泄露是罪魁禍首，也有人將原因歸結於影片將漫威英雄處理的過於「文藝」。種種說法，莫衷一是。至於泄露者，最後被罰款7000美元，並判處6個月家中監禁，諷刺的是，此種判罰似乎讓他有更多時間在家泄露新電影。

隨互聯網發展，從性質上看，好萊塢更多電影泄露事件，都同《金剛狼》一樣，屬黑客們一種有組織有計劃的行動，黑客入侵大電影公司伺服器，竊取影片，獲得收益。

例如獅門2014年電影《敢死隊3》，上映前半個月被泄露，盜版拷貝累計下載量達200萬次。又如迪斯尼最近的《加勒比海盜5》，上映前被盜，黑客向製片方索要比特幣作為贖金，聲稱若拒絕支付，就先公開5分鐘片段，然後每次再公開20分鐘。迪斯尼拒絕支付，黑客遂將電影種子放在海盜灣網站上。

好萊塢電影的上映前泄露情況到底有多嚴重？根據卡內基?梅隆大學2014年所做的一份調查研究，在被調查的533部影片中，共有52部電影被泄露，佔總數近10%。提前1周時間泄露的影片所佔比例最高，也有好幾部提前15周就被泄露出去了。

泄露影片數量與泄露周數間的關係

除利益驅動之外，也有一些泄露帶強烈政治訴求色彩。索尼影業公司便是深受其害者。2014年11月，該公司伺服器被黑客攻破，至少有四部未公映電影慘遭泄露，包括《狂怒》《安妮》《透納先生》《依然愛麗絲》等。

被攻破的索尼公司電腦上出現骷髏頭像，上面印著「Hacked by #GOP」的文字。GOP是黑客組織「Guardians of Peace」的簡寫，這起事件被認為與索尼公司當年即將上映的、主題為刺殺朝鮮首相金正恩的《採訪》有關。

數日之後，黑客捲土重來，盜取了索尼影業首席執行官的電子郵件，包括《地獄》、以及早期版本的《採訪》等50餘部影片的劇本被公之於眾。後來據相關調查人員聲稱，入侵黑客來自於朝鮮。

索尼公司電腦上被黑的瀏覽器首頁「骷髏」頭像

除入侵伺服器這種高技術手段外，另一種泄露情況來自於影片內部放映中的盜取。其中奧斯卡參賽片是重災區。這些影片往往在被送往業內人士與記者觀看的環節中發生泄露。

waxy.org網站對2003-2017年奧斯卡提名電影的泄露情況進行了統計，發現泄露的主要原因是許多評委都是年過60的老同志，他們對網路上湧現的新技術並不熟悉，這給了不法之徒以乘之機。

WAXY網站對2003-2017年奧斯卡提名電影被泄露情況的數據統計表

在此類奧斯卡提名影片中，比較有名的泄露事件是2015年4昆汀導演的《八惡人》。該片在上映前4天被名為Hive-CM8的黑客團隊泄露。該團隊有過「犯罪前科」，曾泄露過40餘部電影，包括大名鼎鼎的《007：幽靈黨》、《史蒂夫?喬布斯》等，團隊持極客普遍持有的信息平等觀，認為泄露幫助無產者共享人類文明之寶藏。

有趣的是，在事件發生一周後，該團隊在Reddit上發表了一份聲明，向昆汀及其電影公司道歉，並為自己的行為辯護，指出泄露影片可擴大影片宣傳，從而有助於票房。對他們來說，泄露是一種變相的事件營銷。

Hive-CM8團隊的致歉信部分內容

總的來說，電影泄露是一種21世紀的獨特事件。數字時代統一了電影製作傳播與放映流程，互聯網的普及又使全球連接成網。在膠片時代，「泄露」不太成為一個問題，原因在於膠片作為一種體積較大的實物，被盜的可能性較小。

而且哪怕被盜，由於對放映設備和空間要求較高，也難以大規模、大範圍進行傳播。數字技術的發展，使影片傳播與放映幾乎零成本，不為搜索引擎抓取的深網（Deep Web）占網路總數據96%，為資源泄露者提供了廣闊的灰色傳播地帶。

如果返回現實中國語境，中國沒有美國如此組織化的、高技術、有明確訴求的電影黑客團隊，但存在一條龐大的盜版產業鏈，其中逐利人群泥沙俱下、魚龍混雜。

這個產業鏈從VCD和DVD時代的地攤、小店面與公寓房等實體空間轉移到了線上。縱觀這幾年中國電影產業史，泄露問題彷彿老人的牙齒，在各個環節都存在「漏風」可能。

例如2015年就有多部電影泄露，但原因各不相同：《煎餅俠》和《萬萬沒想到》來自提前點映，《黑處有什麼》來自影展中偷拍，《港囧》來自競爭對手。而《悟空傳》為何會在上映前泄露？

根據推測，原因可能出在特效公司與發行方的交接環節上。儘管國內電影產業對於版權保護的規定已經越來越嚴格，但由於，一來影片製作發行是一個涉及到多公司共同參與的複雜合作過程，二來中國電影業相關法律對電影泄露的懲罰力度較輕，三來依託於網路的盜版產業呈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之勢，使得電影泄露事件屢屢出現在大眾視線之內。

《悟空傳》泄露事件是又一次的「意外」，但還是暴露出了電影產業的薄弱與風險。作為普通觀眾，能做的只有不買不看。如果真的喜歡這部電影，就去電影院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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