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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原創音樂劇,我們還缺什麼?

編者按:

風雲再起——找尋我們的原創音樂劇

對於一部音樂劇來說,各類旋律是相互關聯的,一個旋律主題,一轉型,比如大調變小調,或音程關係的調整,都會使整部劇的感覺發生變化。好的作品是對觀眾智力和情感的挑戰,而差的作品則讓觀眾疲憊。所以觀眾如此挑剔,對原創音樂劇來說確實是提出了難度非常高的要求,但是不應難而步阻。因為音樂劇在中國是有龐大市場和受眾的,也是有一大批專業的觀眾在積極給予建議。正如本專題的作者所言:「音樂劇正處於這樣一個階段,作為一個兼容並蓄的當代藝術門類,在我們尋找自己的創作語言和方法的過程中,狹隘的民族主義要不得,全盤的西化也不必要。」這就是尊重事物的客觀發展規律,有自己的文化自信,有專業的素養,有開闊的眼界,又有改革的魄力。這就是這近一百年來所培育出的新生藝術門類,它也有理由成為當今大眾的一種必要的文化消費方式。

創作原創音樂劇,我們還缺什麼?

一方面,原創音樂劇數量在顯著增加,另一方面,品質卻沒有顯著提升,更沒有所謂的「爆款」。我們摸索的速度,似乎趕不上時代帶給戲劇和觀眾的挑戰。或者說,我們還沒有找到原創音樂劇的門路。音樂劇屬於世界,當然不只屬於百老匯,也不只屬於倫敦西區,如何在自身環境中成長出一種音樂劇的新的形態,生出具有自身文化特點的創作手法,這是我們的課題。

上海文化廣場舉辦原創華語音樂劇展演季,已經第六個年了。六年來,參與作品的數量逐年增加。——從兩部到七部,從一年兩場到今年的27場。對於每年僅有一個多月時間的音樂劇展演季來說,這樣的變化,是令人欣喜的。

可也有另一個事實,就是這些原創音樂劇中幾乎還沒出現哪怕一部作品,可以完全依靠市場立足,觀眾認知也不高。目前,多數的原創音樂劇,還是依靠非市場因素而生存的。比如像不少文藝院團的作品,國家出錢,院團創作,唯獨缺了市場。很多作品演出後,便刀槍入庫,不再上演。——事實上,中國的歌劇、交響、芭蕾基本是如此情形。當然並非所有舞台藝術都應該進行市場化運作,但與國外成熟產業相比,音樂劇是以當代舞台藝術的姿態出現的,似乎不該是這樣的狀況。一方面,原創音樂劇數量在顯著增加,另一方面,品質卻沒有顯著提升,更沒有所謂的「爆款」。我們摸索的速度,似乎趕不上時代帶給戲劇和觀眾的挑戰。或者說,我們還沒有找到創作原創音樂劇的門路。

作為身處第一線的運作者和策劃人,我知道,這個行業的整體提升,當然離不開外在環境的基礎。比如:國人的可支配收入還不高;我們的文化消費,受互聯網和電影的影響巨大;以及劇場行業在中國發展起步晚,管理水平還很薄弱;以及中國人嚴重欠缺進劇場看戲的消費習慣;等等。外因的影響之大,之深遠,其實超出行業內普遍的認知。對於音樂劇,我們起步也晚,我們在學習西方,參照亞洲的日本和韓國,努力複製他們走過的道路,在這個大變革的時代,一定可行嗎?似乎還是個問號。對此我曾撰文《影響中國音樂劇行業發展的幾大外因》,說明中國的獨特環境和必定與眾不同的發展道路。在業界產生了一些共鳴。

今天提到原創音樂劇,當然很重要的一個方面,就是離不開內因,也就是我們自身的創作和製作能力,若這個方面不發展,我們就只能依靠引進海外的音樂劇作品,其結果都是預料之中的,那就是代價高昂,票價居高不下。自身創作能力的提高,無疑是長遠發展的關鍵因素。最重要的是,作為中國人,我們應該用滿意的方式,來滿意地講述我們自己的故事。

對於創作,短期可以提高嗎?完全可能。但取決於基礎和視野。創作力的提高,有諸多教育、環境、意識等因素,我們的音樂劇創作,同近百年來的中華文化一樣,是在與各種外來文化的衝擊之下融和與變化發展的,目前的狀態,更像是「東不成,西不就」,既沒有找到屬於自己的敘事語言,也沒有在技法上有超越西方的創新。我是上海音樂學院畢業的,就我所知,中國會作曲的人不少,但能駕馭音樂戲劇寫作的人卻不多,因為我們缺少這方面的學習、訓練、了解。

音樂劇《劇院魅影》

(圖片:上海文化廣場)

中國原創音樂劇有三個技術層面的創作問題,是我感到是比較突出的。

首先是音樂劇中的音樂應該如何講故事。我們還沒有找到一個行之有效的敘事方法,形成一個中國的創作共識和基礎。以致目前大量音樂劇在講故事上,或者虎頭蛇尾,或者輕描淡寫,或者拖沓沉悶,不能做到有效、有料、有度。其實這一方面無關靈感,而在於一種常規方法的達成。

如果我們留意來自英、美、德、奧的音樂劇,就會發現這些西方的經典作品往往有相似的創作手法。比如幾乎所有英美作品,都會運用大量的音樂主題,反覆穿插、重複出現,這些主題像磚塊一樣,設計出來後,被精心壘成一座音樂劇大廈。磚頭好不好看,倒在其次,但選擇以什麼樣的方式來建造,是根本的差異。

西方音樂劇的音樂素材,被精心配置的方法有很多。

比如《悲慘世界》中,有些音樂主題,會伴隨孤獨的情感出現,角色遇見孤獨,便會借用相同的音樂旋律;也有些音樂主題,會伴隨救贖的情感出現,每次表達救贖的情感,便有相同的旋律。德語音樂劇《伊麗莎白》中,死亡主題每次出現,必然是與死亡的氣息有關。而有趣的是,同樣的音樂主題,可以出現在完全不認識的角色身上,卻分享著相同的情感。這些顯然不是隨意的,而是刻意安排的結果。

還有一類手法,是根據人物角色塑造音樂主題,這一手法被古典音樂前輩,特別是瓦格納豐富地運用在了歌劇創作之中,一路走來,也影響著西方音樂劇的創作。比如《悲慘世界》中的沙威,他的音樂主題是節奏穩定而動機向下的,這個音樂主題就是根據沙威刻板而威嚴的形象而創作的。每當沙威出現,主題就會出現。相反,冉阿讓的音樂主題(WHO AM I),則是跳躍的,富有動感和力量的,這表現出人物的靈活和強悍,冉阿讓當然必須強悍(不論生理上還是心理上),不然他無法在惡劣的環境中搏擊並獲得成功。歌曲《待天明》(ONE DAY MORE)中,更是全劇主要人物角色的音樂主題的大薈萃,將故事的懸念和人物的矛盾用音樂推至頂點。

此外,還有慣用的技術手法(它直接影響了音樂風格)。比如《西區故事》強調了增四度和小七度音程的使用,這些刻意的技術手法,使作品充滿了獨特的音樂質感。《悲慘世界》則特彆強調四度音程關係的頻繁使用,被大量用在宣敘調之中,形成統一的聽覺感受。再比如節奏,《西區故事》中充滿了「三拍對應二拍」的「西米奧拉」節奏,獨特而不穩定,這頗符合紐約青少年幫派的躁動不安的狀態。

其實,一部音樂劇里的各類旋律,也是相互關聯的,一個旋律主題,一轉型(比如大調變小調,或者調整音程關係),就可以轉變成為另一個旋律的動機,給人似曾相識的感覺。然後旋律不斷衍生。此外,常用的音型、和聲、配器,等等,都應該是作曲家精心設計的,而非隨意為之。

以上這些,是西方音樂劇慣用的創作手法,用得好不好是其次,但管用。其最大功效,是讓音樂成為一個整體,有系統,有關聯,在情感上和聽覺上產生迴響與共鳴。

第二方面,原創音樂劇的整體戲劇節奏和結構普遍拖沓。

大多數原創音樂劇往往開局不錯,因為需要介紹角色人物出場,自報家門,這與其它經典作品並無不同。但不知為何,每當角色開始發展,線索鋪開時,中國原創音樂劇的敘事節奏就慢了下來,以至於常常不是故事帶著觀眾走,而是觀眾對故事的節奏和變化感到厭倦。

故事的線索很重要,但如何將線索有機穿插在一起更重要。因為有了音樂的介入,讓中國的編劇,特別是音樂思維比較弱的編劇,不容易編出「線索交織,角色也交織」的劇本。那種前幾拍是這個角色唱,後幾拍就換個角色,或者讓音樂旋律暫時中斷,去呈現另一件事,然後再回來,繼續講述下去的能力,我們是缺乏的。有很多用幾分鐘講一件事,再用幾分鐘講另一件事,唯獨不能用幾分鐘把兩件事或者幾件事一起講了。這樣敘事的速度和複雜度自然就弱了。這方面創作者顯然需要綜合思維,因為一部音樂劇歷來不是一個人的安排,而是詞曲、編劇、及導演綜合的結果。

好的作品是對觀眾智力和情感的挑戰,而差的作品則讓觀眾疲憊。這一點上,西方音樂劇給出了很好的解答,那便是注重故事的結構、節奏、線索,比如開場曲大致幾分種?第一個懸念大約出現在哪裡?第二個矛盾大約出現在哪裡?每個矛盾大約持續幾分鐘?以什麼樣式呈現?都會大致有個框架。這不應該被看作教條,而是推動故事前進的方法之一。

還比如:全劇高潮點在哪裡?在西方音樂劇里,有11點歌(11 o』clockSONG)的說法,也就是演出結束前的15分鐘,一般是全劇高潮的共情點,因為之後故事就要準備收尾了。戲劇安排了幾條線索?如何並置和推進?哪些線索一筆帶過,哪些需要深挖?這其中都和節奏與結構有關。在整體安排上,第一幕多長?第二幕多長?以什麼懸念來結束第一幕?這些都是有規劃的,大的結構必然會影響小的結構,這樣創作節奏就不會拖沓。創作者當然要有自己的感覺,但我要說的是,創作再盡興,也要有規劃,大的框架定好了,不能任由靈感發揮,讓作品成為不受控的風箏。

第三個方面則是人物塑造。

人物自己會說話。太多的小說,像沈從文的《邊城》或是阿城的《棋王》,都是描寫人的,當人物豐滿了,你會感覺故事是次要的。而中國很多原創音樂劇的人物塑造,往往不自覺會帶有一種先入為主的「刻意」,臉譜化。一個角色,你不知道她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性格是天生和固定的,還有令人生厭的套路感。很多中國演員的表演很容易拿腔拿調,煞有介事的樣子(也許是從小就缺少真誠表達的機會吧),表達既不真實,也不流動。

在這一方面,法國音樂劇給了我們啟示,比如《巴黎聖母院》,雖然法國音樂劇有崇尚寫意而輕視敘事的傳統,但它的每個人物是如此鮮活,格調極高,人物的對話基本不涉及具體事物,卻直指人心,以虛博實,倒顯得很豐滿。當人物立起來了,人物就自己會講話,觀眾也能夠自行彌補那些戲劇敘事留下的空白。

在西方音樂劇中,一般開場不久,便會有主角演出的「I AM SONG」(講述角色身份)和「I WANT SONG」(表達角色的願望),構成故事發展的基本動力,之後進入變化,讓人物帶著故事發展、變化、轉折,增強戲劇的動力,隨著各線索的進展,生出與觀眾共情的時刻。我們筆下的人物也需要動機,看他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讓人物鮮活和流動起來。

以上是我眼中中國原創音樂劇比較薄弱的地方。很多方式值得我們借鑒,做得高級與否是一回事,但做到有效,其實並沒那麼難,只是需要多學習和多練習。

音樂劇屬於世界,當然不只屬於百老匯,也不只屬於倫敦西區,如何在自身環境中成長出一種音樂劇的新的形態?生出具有自身文化特點的創作手法?這是我們的課題。就像法語音樂劇和德奧音樂劇一樣,雖受到百老匯和倫敦西區的影響,但更多是從自身的文化環境中長出一朵屬於自己文化風格的花朵,一部部作品,都是在彰顯自己的藝術價值和高度。

近六七十年來,伴隨全球化和電力革命,西方流行音樂的體系以其現代感和「科學性」,成為了全球主流的音樂語彙。無需迴避,如今我們的創作手法和聽覺系統在全方位接受西方的這一套體系。當然,我們可以有我們的審美,有東方的演繹風格,但對於音樂劇,我們起步晚,對西方音樂劇創作技法的研究,是需要借鑒的。我們需要在技術上學習,在創作中融合,也在聽覺上認證。可惜大多數原創音樂劇的詞曲作者並不了解這些,我們學習西方的作曲體系,用五線譜寫下音符,沉浸在自己的靈感和判斷之中,卻不去了解一些行之有效的創作方法,這是很可惜的。所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學習和了解不同的音樂劇創作技法,是創作的重要一步。

如今我們的中國文化,就像遠古時留下豐厚的遺產,如礦藏一般深埋於地下,看似「東不成,西不就」,其實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所謂的文化自信,不是要獨尊自己的文化,更不是要去取代別人的文化,體現優越感。而是知道只有自己的文化最適合我們,也知道必須放心大膽地去學習和借鑒他國的文化,來豐富我們的審美和語言。音樂劇正處於這樣一個階段,作為一個兼容並蓄的當代藝術門類,在我們尋找自己的創作語言和方法的過程中,狹隘的民族主義要不得,全盤的西化也不必要,不斷地學習,實踐,再學習,再實踐,不斷融合、創新,必將贏來中國原創音樂劇的美好未來。

作者上海文化廣場副總經理

紙質雜誌(2017年第三期)已於2017年6月25日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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