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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在內地工作的香港人,望鄉20年

無論是香港電影還是那些膾炙人口的粵語歌,都是在香港回歸之後,才逐漸走進內地人的心裡。直到現在,在大江南北的酒吧或其他表演場所,仍不時會響起Beyond的歌聲。

香港街頭,一邊繁華都市,一邊市井生活。圖片來源網路

文|新京報記者張維 編輯|李天宇

校對 | 陸愛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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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年7月1日,香港回歸。

香港特區政府統計局數據顯示,1997年至2016年,香港本地生產總值由1.37萬億港元增長至2.49萬億港元。自從1995年起連續23年獲評全球最自由經濟體。

這20年,關於香港的故事,遠不止財富。繁華都市的另一面,是茶餐廳里的市井生活,也可能夾雜著香港電影里義薄雲天的江湖氣。

去年,香港人徐天成出版了《我們香港這些年》,記錄了他的家鄉——繁華閃耀的、充滿活力的、受關注的、被遺忘的、自由的和壓抑的。

他來北京11年了,在一家互聯網公司做法務,說一口港式普通話,數得清北京深巷裡的美食,喜歡全國各地的風景。他說,北京和香港一樣,讓他找到了歸屬感。

至於深圳河那邊的故鄉,這20年,用一句歌詞可以概括,「曾歷風雨千趟,望向高處自有盼望」。

以下為徐天成口述。

徐天成。受訪者供圖

硬幣上,英國女王換成了紫荊花

我最早對回歸的印象要追溯到1984年。一天,跟爸爸一起看到一條新聞:《中英聯合聲明》簽訂,1997年7月1日,中國將恢復對香港地區行使主權。那時我只有7歲,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到了90年代,我在電視上聽到了一首內地歌曲《我的1997》,開始擔心。歌里唱:「1997快些到吧!我就可以去Hong Kong;1997快些到吧!讓我站在紅磡體育館……」

那時我還小,總在想,是不是1997年7月1日零點一到,十幾億內地同胞會同時蜂擁來香港?於是腦海中出現了一幅畫面:大家把羅湖橋都快擠垮了,又擠上最後一班回鄉列車擁往市區。到了中環,旅客穿過馬路、走到街頭……

現在想來,當時的想法很好玩。回歸哪是這樣?

相比於內地同胞對香港回歸的激動,其實,我們還算冷靜。當時,因為香港回歸,我們有5天假期。難得的黃金周。我們家去了澳門旅行。

一個時代終結,對香港來說,還是很大的一件事。我們在澳門的電視機前,見證了整個回歸的過程。

1997年7月1日零點後,香港政權交接儀式結束,中國國旗和香港特區區旗在會場飄揚。圖片來源網路

和內地同胞一樣,大家可能對同一個場景印象深刻——駐港部隊跨過深圳河,坐著軍車,進駐香港。我記得,那天下著大雨,市民在街道兩旁夾道歡迎,送上「威武文明之師」的玻璃牌匾。

另一個內地人不熟悉、但我們很熟悉的,是末代港督彭定康和三個女兒哭別香江的場景。在不列顛尼亞號皇家游輪離開香港前,彭定康一家站在甲板上,向岸上的人揮手話別。彭定康先是親吻長女的手背,再為二女兒擦淚,揮揮手,進入船艙,為他6年的港督生涯畫上句號。

一座城市的成長就像人一樣,回歸,走向未來,這未來是嶄新的,也是未知的。

回歸後,我們的生活沒有明顯變化。中央政府承諾奉行「一國兩制」的政策,不干預香港,除了把港英旗幟換成中國國旗,其他都不變。確實是這樣。生活中唯一可以覺察到的變化是——公務機關不再懸掛英國女王的照片;以前硬幣上刻的英國女王頭像,換成了紫荊花。不過,那些帶有女王頭像的硬幣、郵票都還可以使用。現在出去花錢,也還是可以見到有女王頭像的硬幣。

金融風暴、SARS與獅子下山精神

1997年年底開始的亞洲金融風暴,是回歸後影響香港最深遠的事件之一。到現在,許多香港人的心裡的陰霾還沒散去。

1997年,我20歲,正在香港大學讀經濟學。作為當年的小股民,我辛辛苦苦做家教賺來的錢全部都虧了,真是欲哭無淚。不過,後來我想,這是一個很好的教訓,以後我在投資上也變成熟了。

後來了解到,正是在那年,受金融危機影響,開始下跌的人均GDP十年以後才回到原點;GDP總量直到2005年才恢復。

不過,經過這次風暴,大家變成熟、踏實了,不再幻想一朝發達,而要腳踏實地、寵辱不驚。

金融風暴剛過,經濟稍微有點起色,香港人又迎來了一場疫症。

SARS,在內地叫非典,2003年2月底傳到香港。當時我已經到英國讀法律。家人們給我描述的場景是,人人都戴著口罩,人與人不交流,不握手。家人每天叮囑我,千萬不要回來。

我在互聯網上關注著疫情的進展。最讓我感動的是,在疫症暴發時,有醫護人員自願調到SARS病房裡工作,有好幾位醫護人員穿著防護服去重災區救人,有人因為防護措施不足染上SARS離世,香港人都很感動。

這樣的危難時刻,更能體現香港精神。1975年香港有一首流行歌曲,叫《獅子山下》,歌曲表達了來自五湖四海的人聚集到香港,放下成見,同舟共濟。後來,這首歌成為港人心中的市歌,香港人也把那種奮發向上、逆境求存的香港精神稱為「獅子山下精神」。

經過SARS,香港人對「獅子山下精神」的體會更深。在後來的很多場合,這首歌都被用來勉勵港人,自強不息。

那年SARS過後,我回家,看到家人時,感覺我也親歷了這場災難,和許多香港人一樣,學會了珍惜身邊人的美好,認識到健康生活的重要。

從那以後,香港人的衛生意識提高,比如注重電梯清潔,也習慣了出門戴口罩。另一個深遠的影響是,大家放棄了逛商場的娛樂休閑活動,愛上去郊野公園遠足。

一首屬於香港的歌

2006年,我來到北京工作。和北京相比,這些年,香港的變化相對緩慢。

1986年,我第一次到內地,跟父母到深圳旅行。當時香蜜湖附近一片荒蕪,沒什麼樓房,海關大廳燈光昏暗,有時還停電。買一聽可樂,都要隔著櫃檯跟店員說,店員幫拿。這讓習慣了在超市自助購物的我,非常不適應。

當時我就在想,為什麼只隔個深圳河的地方,生活水平會差得這麼遠。現在想來,要是內地的城市一直是這個樣子,我絕不會來這裡生活、工作的。

到了90年代,我到過幾次北京,城市完全不一樣了,路上跑的都是黃色面的,路兩邊不但有小店,還有路邊攤,整個城市很有生氣。後來到北京工作後,我看著望京SOHO從一片空地變成現在高樓大廈的樣子。

在內地,說要建什麼,嘭一下就建起來了,這種感覺挺好的。我時常說,這是一個once-in-a-lifetime experience(千載難逢的經歷),以後都不會看到了。我喜歡這種變化。

現在,我每年回香港四五次,很難說香港有什麼翻天覆地的變化——太古中心的一家酒樓,幾年後,被另外幾家賣小吃的店鋪取代,這也算變化。

香港老街,承載著幾代香港人的集體記憶。圖片來源網路

香港有兩個地方,這20年幾乎都沒變化。位於九龍半島東面的九龍城啟德舊機場,停用快20年,這幾年才開始建設。西九龍有一大塊地,大家討論,不能給地產商,不能建這個,不能建那個,最後結果是,討論了20年,什麼也沒建成,還是一塊爛地。

香港人的生活節奏越來越快了。有天中午,我去快餐連鎖「大家樂」吃飯,上餐很快,吃完就走,很有流水線作業的感覺。這很能代表現在的香港——平民、快捷。

這些年,以前的一些小店、小吃,被一些大企業壟斷了;冰室(售賣冷飲、雪糕和沙冰等冷凍食品的飲食場所)也變成了「大家樂」、「美心」;茶餐廳代表的市井生活,也在逐漸消失。

很有趣的一點是,這些年,香港一直沒有一首屬於自己的歌曲。台北有《忠孝東路走九遍》、北京有《安河橋北》,粵語歌曲那麼多,大家卻很少把香港元素放在音樂里。如果要說有一首歌可以代表香港回歸這20年,我覺得應該是陳奕迅的《黃金時代》。「黃金廣場內分手,在時代門外再聚……」黃金商場和時代廣場是銅鑼灣的兩個商場,一舊一新,代表著時間的推移和演變。

現在,香港人都在關心房價和物價。今年香港公務員加薪,我聽說,大家為了0.5個百分點的漲幅,吵得面紅耳赤。還有一些年輕人,一畢業就等著拿公屋,甚至有個說法「得公屋,得天下」。有趣吧?年輕人拿到一個政府的補貼房屋,就覺得人生已經美滿了,那是一個很悲催的事情。當然,奮發向上、不靠政府的香港年輕人還是占多數。

「做中國人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這二十年,香港和內地的交流越來越頻繁,彼此的印象也在改觀。

我相信,內地和香港的矛盾需要經過了解、包容、妥協、互信到化解的過程。這幾年,我寫自己在香港的成長經歷、寫北漂生活,也是為了讓內地讀者對香港有個起碼的了解。

維港夜景。圖片來源網路

有些香港人不去內地,甚至連回鄉證都沒有,對內地人的印象就停留在「阿燦」。1979年,香港播出的電視劇《網中人》塑造了一個形象,主人公「阿燦」被演化為貪小便宜、怕吃虧、不守規矩、懶惰、愚昧、落伍、貧窮。內地的同胞絕不是這樣的。

我的中國情懷還是有點深的。Come on!什麼國家都好,都會有很厲害的人,有素質差的人,不能說碰到十個素質差的,就認定十幾億人都是這樣吧?

這些年,內地和香港共同經歷越來越多。我書里也寫過,從周星馳現象中,我們能看到,進入90年代,香港和內地的文化隔閡越來越淺。

1995年,星爺電影《大話西遊》里有一段經典台詞:「曾經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放在我面前,我沒有珍惜……」台詞夠土吧?但它就是火遍了香港和內地,風行大江南北,大家耳熟能詳,以它為代表的一系列其他香港電影,深深影響了我們這一代人。

很多內地朋友告訴我,Beyond的《海闊天空》、《真的愛你》和《光輝歲月》等,是他們學習粵語的「啟蒙老師」。

但我發現,無論是香港電影還是那些膾炙人口的粵語歌,都是在香港回歸之後,才逐漸走進內地人的心裡。直到現在,在大江南北的酒吧或其他表演場所,仍不時會響起Beyond的歌聲。

這幾年,我回香港,也會聽到一些朋友抱怨,奶粉買不到,到處都很擁擠,房價被炒得很高,孩子讀書搶不到學位。抱怨完了,他們會很詫異地問我,你怎麼可以在內地待這麼多年?空氣那麼差,你怎麼可以忍受?

其實我就像北京胡同里的大爺。霧霾最嚴重時,他們也還是會拎著鳥籠、不戴口罩出去遛鳥。你跑上去問,大爺,空氣這麼差你還出去呀。大爺肯定說,你管咧。

北京有很多地方吸引我,霧霾只是一點代價,而且這兩年也在好轉。在北京,如果你有車,周末就能去個周邊的地方,坐個火車、飛機就能去到很遠。我喜歡各種奇怪的東西,給我一個周末,我可能就去貴陽了,下了飛機租輛車,逛兩天,還了車就回來。在香港,走兩步就出境了。

我覺得內地與香港矛盾轉機的希望蠻大。如果多一些內地開發的app、電影、動漫傳到香港去,多一些香港人也喜歡用的微信、淘寶,慢慢地,那些對內地有偏見的香港人覺得,做中國人也是一件很酷的事情時,那矛盾也就能逐漸解開了。

就像十幾年前,作為「吃貨」,我就被內地的一款冰棍「收買」了。那個叫「綠色心情」的冰棍,一塊錢一條,香港也有綠豆沙冰棍,但就沒那個好吃。我每次會去深圳買很多,用冰袋冰著,帶回香港去。

對於香港的未來,我很有信心——社會還會進步,經濟還會增長,文化上會進一步融合。

而我自己,我喜歡在內地生活,能在北京找到安全感。要問我屬於哪裡,那答案肯定是香港。在這兩個城市,我都能找到歸屬感。

我會在北京待到退休,然後去全球旅行,直到六七十歲、走不動了,停下來,挑選一個城市定居。香港?北京?都說不定,對我來說,這太遙遠啦。

洋蔥話題

香港這20年中的變化,有哪些是讓你印象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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