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好朋友的婚禮
下了高速,葉曉蕾搖下車窗,問一位剛從村口出來的大嬸,「觀音廟咋走啊?」大嬸騰出端碗的手,指著東邊,「這往下,恁邊走,左拐就到了。」「那謝謝啊。」曉蕾取下墨鏡,大紅唇吐出粘連在一起的鄉音。
聽到曉蕾說「觀音廟」三個字,餘思在副駕駛的位置上後縮了一下,有點不好意思。她在北京讀了七年書,差一點考博士,自詡是個讀書人,但在馬上三十歲的年紀,居然沒經住勸,來拜訪一位大仙兒算姻緣。她感到底氣不足。離家十幾年,她也聽不太懂濃重的鄉音了。
「大仙兒特別准,」曉蕾第一百次提到這個人,「前幾年我失戀,找這位大仙兒算的,她一眼就看出我的問題。」曉蕾情史豐富,卻始終修不成正果。大仙兒幫她牽了線、改了命,噼里啪啦念了符,告訴她星座已經轉了方向。幾年後,也就是昨天,曉蕾舉行了婚禮。而餘思仍然待字閨中。
車子磕磕絆絆開到了村盡頭,終於看到觀音廟了。土黃色牆面,紅色的瓦,一切都是簇新的。曉蕾最初去算命的時候,大仙兒還住在小區的地下室內,現在,她已經擁有了信徒為她捐建的廟。
「見到大仙兒什麼也別說,她能看出你要算什麼。」曉蕾說。
廟佔地很大,分主殿和側殿,還有像模像樣的門房、香房。餘思估算了一下,這要是換成北京的四合院,怎麼也得幾個億。北京太貴,神仙都不住了。
曉蕾一挑帘子,進了側殿,喊了嗓子,「王阿姨在嗎?」一個光頭胖大和尚正在為一個女人算命,「預約了嗎?」「約了。」「那到正殿等著。」
正在算命的女人佝僂著背,沒抬頭,雙手絞著一塊手帕。餘思看看她,又看看自己和曉蕾,發覺來算命的都是女人。她不是大仙兒,也能猜到這女人在算什麼。餘思不由得愈發沮喪,憎惡自己性別中依賴性的一面;但她也不明白,這究竟是因為性別,還是命運本身。
觀音殿空空蕩蕩,大仙兒還沒到,只有一尊高不見頂的觀音像,俯視世人。曉蕾癱坐在橫椅上,衣服很緊,肚子和腿上的肉堆成褶子。大多數新娘會忍飢挨餓,努力把自己塞進小號的禮服,但曉蕾不會拒絕任何當下的快樂。大口吃飯,迅速戀愛,不合就分。
餘思曾以為曉蕾不可能結婚。從小學開始,她就是曉蕾情史的忠實聽眾,男人們在她生命里來來去去,留不下痕迹,進而面目模糊,連回憶也困難。「那個黃頭髮的,」或者,「那個1米9的」,曉蕾不再說起他們的名字。分手的原因大同小異,不喜歡了,沒意思,突然無法忍受對方的缺點。有些人就是沒有長性,毫無疑問,曉蕾是其中之一。
半個月前,餘思接到曉蕾的電話。「我結婚了,請你來當伴娘。」餘思握住電話,久久沒有出聲。這是三年來,她和曉蕾的第一次聯繫。她與曉蕾是兒時的鄰居,一起長大,在同一所學校讀書,直到她去北京上了大學,而曉蕾留在家鄉。像所有童年夥伴的故事一樣,她們儘可能延長著友誼,隨著通訊手段的更迭保持聯繫。直到觀念改變了習慣,時間令淡漠變得體面,她們漸漸接受現實——她們被早已分開的道路越隔越遠。
可聽到曉蕾聲音的一刻,餘思突然感覺一切都回來了。她想起小時候,和曉蕾一起躲在被子里說話,哦,是聽曉蕾說話。她總有說不完的話。餘思就聽著,羨慕她能夠暢快自由地表達自己,然後在這延綿不絕的聲音中沉睡過去。
「我一定去。」餘思說。
婚禮上,曉蕾把丈夫推到餘思面前,「這就是我男人。」男人高大,有些虛胖,是老實人的眉眼。「我一直聽曉蕾提起你,高材生啊。」他憨憨笑著。餘思知道那麼多曉蕾的情事,這是她沒聽過的一個人,看起來要更——餘思在想著合適的詞,平實、穩重?畢竟是大仙兒牽過線的。她發現,也不只是男人,最近三年曉蕾過得怎樣,喜歡什麼,她都不知道了。
家鄉的婚禮規矩很多,要一板一眼走步驟。餘思穿著藍色的伴娘服,準備小遊戲、應對伴郎叫門、討要紅包。全天下的婚禮都是套路。司儀說著在千百個婚禮上重複過的話,努力不念錯名字。一個伴郎推搡了餘思一下,她回頭,只看見幾張掛著一模一樣笑容的男人的臉。她想走到婚床旁邊的角落裡倚牆而立,剛邁步,發現伴娘服右下側的拉鏈有點鬆動,只好夾著胳膊,一點點挪過去。
婚床上,大紅色的床單幾乎無邊無際。曉蕾穿著同色的秀禾,刺繡厚重,頭上疊幾層金色的首飾,身邊堆滿新鮮的花瓣。她陷在其中,像一個幾乎要沉下去的木偶。
餘思想,自己結婚的時候,還是不辦婚禮了。
眾人轉場到宴席廳。廳正中間是一個長形舞台,天花板垂下粉紅色的紗帳、雪紡,新人將要從這裡走過去。現在,舞台的盡頭循環播放著象徵美好生活的圖片,普羅旺斯的薰衣草、夏威夷的海灘以及瑞士的古堡。
曉蕾換了身露背白色婚紗,緩緩走上舞台,五米長的裙擺在她身後鋪開。她喜歡層層疊疊的白紗堆積起的儀式感,但並不介意是否高價,婚紗和婚鞋都是淘寶上買來的平價款。餘思跟在她身後,伴娘服是租來的雪紡長裙,胸口有來歷不明的污漬,想必是哪個前主人在穿的時候不小心留下的。為了匹配禮服,餘思特地買了昂貴的高跟鞋。但曉蕾還是和小時候一樣,凡是穿個樣子的,就沒必要花大價錢。
餘思站在舞台上,看台下那些玩手機、逗孩子的賓客,他們已經有些不耐煩。工作日的中午,各位還要趕著回去上班,只有孩子還會對那些飄蕩的彩色氣球感興趣。可曉蕾說,必須辦婚禮,形式很重要,會讓人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餘思想起中學畢業的時候,曉蕾送了她一本同學錄,裡面貼了很多代表她們過去的小物件。餘思感動又不安,她一心沉浸在離開家鄉的興奮中,沒有準備任何東西。接過那本同學錄,餘思也很快將它置於箱底。如今她穿著伴娘服,想起來那本同學錄,自那起,果然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她感到自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樣回報她的熱情。她們的故事琥珀一般封存起來。
婚禮宣誓,證婚人發言。證婚人是曉蕾的單位領導,一個油麵老男人,說些精神文明之類的詞語。這個人和曉蕾的婚禮有什麼關係?餘思翻了個白眼。
「接下來,是一位特殊來賓的發言。這位來賓是新娘的發小,特意從北京趕來。」正發愣時,餘思聽見司儀在招呼自己。
她感到一陣微微的眩暈,胳膊夾著裙子,歪歪斜斜走到了舞台中央。司儀給她遞來了話筒,一對新人站在離她幾米的距離,不管是否為天選之人,新郎都面目模糊。台下的賓客也面目模糊。曉蕾定定地看著她,濃妝像戴了面具,腳下的裙擺繞了幾圈。
「喂——」話筒發出刺啦的雜音。
「曉蕾,」餘思說了一句,喉頭突然堵住了,有什麼掐住了她的聲音。
「我第一次見你,是我轉學到附小後的第一天,有人在路上叫住我,說一起走。結果,我們發現我們還是鄰居。」她鎮定了一下,穩住聲線。「我們之間,你是永遠熱情陽光的那個。我希望你幸福。那樣,那樣,我也會覺得自己很幸福。」好像終於等到了話音落下,餘思的眼淚大顆划過擦了一堆粉的臉頰,變得污濁,滴在伴娘服的胸口,融進雪紡的褶皺里。她好像知道了伴娘服為何會有污漬。
餘思低下了頭。台上台下是一片白光,聲音嘈雜,但也聽不清都說了什麼。雪紡、領導、賓客都消失了,她感到曉蕾衝過來抱住了她。餘思不知道是什麼觸動了自己,也許是曉蕾所說的形式感,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也許是她在那個濃妝新娘的身上,看到了當年在校門口等她的小姑娘。她經受到一陣陣物理衝擊式的震動。這不是成年之後,她習慣去理性分析的感情。她與她分享過一段稚嫩的時光,像錨,拖出海底,就翻攪起海浪。
「你確定結婚的男人是對的嗎?」等大仙兒的間隙,餘思問曉蕾。
「確定。」
「你愛他嗎?」
「愛。」曉蕾沒有猶豫,又說,「但不是最愛的那個。」曉蕾最難忘懷的愛情發生在四年前,很隱秘,家人朋友都不知情。她瘋狂過,糾纏過,也爭取過,最終她來找這位大仙兒終結心事。大仙兒什麼也沒問,讓她取了香來拜。曉蕾戰戰兢兢拜了三拜,大仙兒念了幾句符,開口說道,「你是喜歡上了有婦之夫吧?」
曉蕾只覺得眼前發黑,差點從椅子上面跌下去。這是她說不出口的秘密,只能發生在對方租來的屋子裡。「你必須和他分手,才能有婚姻,而且你會結三次婚。」大仙兒又說。曉蕾不知道哪一個判斷讓她更無措,她拉著大仙兒不停地問,「我該怎麼辦?」大仙兒給她牽線改命,告訴她從此可以安心,真命天子很快就來。
頭一兩年,曉蕾總惦記著大仙兒的話,打量著身邊的男人們,但他們都沒有這種徵兆,她也就漸漸忘記了。現在的丈夫是在一次朋友聚會上認識,話少,默默注視著她。他們不咸不淡地交往起來。後來她有次下班和他吃飯,兩個人牽著手等綠燈,時間漫長,車流在眼前駛過,她莫名覺得,這是可以一起走下去的人。
「一時衝動?」餘思問。
也不是。之前所有的感情最終形成了那個站在車流前的她,而當時站在她身邊的,正好是丈夫。但這一切,曉蕾已經很難和餘思解釋。
「那你害怕三次婚姻嗎?」餘思又問。
「來了啊,」一個短髮的中年婦女跨進正殿。「王阿姨好」,曉蕾還未來得及回答餘思的疑問,就拉起她,迎了過去,「這就是我和你說起的朋友,她本來今天要回北京的,特意改簽了車票。」
王阿姨穿了一件舊布衫,搭一條黑色綢褲,腳上的布鞋還有田間泥漬,看上去與村婦無二。她體形圓潤,有些齙牙,膩黃的牙齒合不攏,在外露著。如果不是身在廟中,餘思很難相信她就是大名鼎鼎的算命高手。
「先上香。」王阿姨也打量了餘思一眼,不多話,在觀音像旁坐下。
餘思點了一束香,插在香爐中央。她站也不是,跪也不是。「鞠躬三次。」王阿姨給出了指示。餘思連忙照做,然後求救似的看著王阿姨。
「坐。」王阿姨指著身邊的一張椅子,餘思坐下,曉蕾緊挨著她。
「你要算的是事業和感情。」王阿姨沒看她,眼神飄向了遠方。
餘思心下吃了一驚,開始覺得這個大仙兒有點靠譜。連曉蕾都不知道她真正想算的是事業。
「事業上,你記住這樣的一句話,一輩子不愁錢,」王阿姨沒停頓,「感情上,非常不順。」
「你說的不愁錢是指什麼?」餘思趕緊問。
「不愁錢就是總有人在你需要的時候給你送錢。」
「多少錢是不愁錢?只有飯吃也是不愁錢。」
「就是不愁錢。」
「那我要做的事情呢?」
大仙兒有點不樂意,「不管你做什麼事,感情不順都是不好的。」
「怎麼不順?」餘思終於把話拐了回來。
「姑娘你跟我說實話,你現在是不是和有婦之夫有關係?你命中情路坎坷,結不了婚,就算結婚也要離婚。」大仙兒一口氣說完。
「有婦之夫?」餘思有點懵。
「你想想,你是不是喜歡有婦之夫?身邊是不是有有婦之夫喜歡你?」
「沒……沒有?」餘思也開始不確定了,她把身邊結過婚的異性朋友想了一遍,竟然有了幾個可疑人選,但他們是真的嗎?並沒有和自己說過啊。
「你結婚太難了。你命里沒有這個東西。」
大仙兒說完繼續看著遠方。曉蕾同情地拍了拍餘思的肩膀,「沒事兒」,她特別小聲地說了一句。
餘思不知道自己應該做出什麼反應,是要回應曉蕾的安慰,告訴她自己會好的,還是馬上去求王阿姨,讓她給自己改命?她抬頭看看觀音像,觀音也看著她,不說話。幾乎是第一次,她希望觀音能告訴她點什麼。她被一個剛剛見面的人宣判了命運,在此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此命運。現在,命運帶來的恐懼已經控制了她。
「啊?」她發出了一個聲音。
「你看看你的生辰八字,後六月,是個乏月,就是沒有。」
「沒有?」
「沒有。沒有姻緣,有也是要離婚的。」
「那,」餘思的聲帶艱難地摩挲著,問了一個曉蕾當時問的問題,「那我該怎麼辦呢?」
「得牽線改命。」
「怎麼做?」
「去村口的超市裡買六樣貢品,供給觀音。拿線頭,一邊綁上一千一百塊錢,一共是兩千二,我給你念念符。」
「就好了?」
「好了。」
餘思很長時間沒說話。曉蕾見狀,對大仙兒說,「王阿姨,我們在門口想一想。」
二人坐在觀音殿門口的石凳上,過了許久,餘思問,「你覺得她准嗎?」「算我的時候挺准,算出了感情狀況,還算出了我老家祖宅後面有一棵樹。」曉蕾說。餘思又沉默了。她開始想自己是不是帶夠了錢,錢不是問題,兩千多改個命,太便宜了。當年沒有人看好她能上好大學,她憋著一口氣苦讀,成為班裡唯一一個去了北京的。她一直覺得只有自己能改命,但現在她突然不確定了,婚姻不是考學,只靠自己沒有用。
「你帶了多少現金?」餘思問。
「就三百多。」
「我帶了一百多。」餘思說,「不知道廟裡收不收支付寶。」
她又沒說話。太陽毒辣,地氣蒸騰,廟裡各個大殿籠罩著一層刺眼的白光。「你覺得呢?」餘思問曉蕾。
在曉蕾的印象里,餘思很少問過她問題。她是最有主意的那一個,自己打點一切,過一段時間發來信息,「我換工作了,」或者「我買房了」。像一份郵箱里收到的商場簡報,樣樣都好,她插不上話。現在餘思卻垂著腦袋,蔫了下去。
「我算的時候,王阿姨好像沒這麼……」曉蕾掂量著詞語,「沒這麼,急切。我見了她好幾次,她才提出可以幫忙改命。」
餘思抬眼看她。曉蕾繼續說,「對,沒這麼急切。我也感覺她今天不在狀態,問得少,說得也少。很快就提錢的事情了,讓人覺得有點……有點好像不太真誠。」曉蕾打了結巴,明明之前為大仙兒說盡好話,現在突然改口,她也不知如何解釋。
「是啊,太快提錢了。」餘思回過一點力氣。「對嘛!」曉蕾受到鼓舞,「依我說,你看你自己的意願,你覺得完全相信能改你就去改,如果不相信,也許,也許還不到時候。」「你覺得我會像她說的那樣嗎?」餘思看著曉蕾。「人的命運很難講,我遇見我老公,也是在算命好幾年後,你說是改命的結果還是別的什麼,也不好說是不是。」曉蕾一半安慰,一半心疼,語無倫次地回了幾句。
餘思不再盯著她看了,曉蕾鬆了口氣。「真的,我勸你別難過,無論聽到什麼都別難過。」小時候,曉蕾也這麼勸過她,「無論考多少都別難過。」「王阿姨還說我要結三次婚呢。」她笑笑。
「你擔心嗎?」
「也擔心,好像結了還得離似的。但我覺得我能經營好這一段。」
突然,曉蕾想到了什麼,興奮起來,「我和你說,有一種開光後的鐲子對桃花運很管用!我同事推薦的,她買了之後很快就遇到現任老公了。我後來也買了,也很快遇到我老公了。就是那種粉紅色的鐲子,在網上一家叫做千里姻緣的店裡買的!」
餘思的嘴角終於動了動,笑了。她所在的網站剛剛對這種開光佛物辟過謠,一個塑料鐲子成本不過幾元,頂個開光的名頭,標價三百,網站一個月就能賣出幾千個。
「你說得對,」餘思說,「我得再想想,今天就算了。」
曉蕾看餘思恢復了氣色,自己也高興起來,「對!咱再想想!也許馬上就遇到了呢!」
二人與大仙兒道別。大仙兒送她們到廟門口,背著手,「那中,你再考慮考慮,但你這年齡也不小了,再考慮也是要時間。」說罷她點點頭,回廟裡去了。
回去的路上,曉蕾的嘴沒停過,翻來覆去就那幾句話,「這次王阿姨真有點不對勁」、「也可能現在她的想法變了」、「你別難過,命運這事兒真的不好說,實在不行以後再找個人改。」餘思並沒有特別難過,她在努力想像如果大仙兒的預測真的發生了,她能否接受這就是她的命運。她不知道。她自己能做好生活上的準備,明白孤獨是所有人的終極狀態,但接受過程也是孤獨的嗎?她不知道。
「其實我不太了解你。」曉蕾輕聲說了一句。
「嗯?」
「雖然我們一起長大,我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每次都是我說,你聽。你都不說。」
「啊……」餘思有些措手不及,她正在想年老了買保險的事情。
「你有沒有想過,太獨立了,不需要別人,就不容易找到另一半呢?」
餘思承認。
「你在北京過得怎麼樣?」
「就還好。」餘思說。為五環外一居室的房貸奔波的生活,是否是當年那個考出家鄉的小姑娘所期待的呢?她並沒有被命運眷顧多少。幾段感情,算下來持續的時間和曉蕾的差不多,也是沒有長性。對待感情,她又非常被動,有就有,沒有日子也能過下去。
曉蕾把車停到了路邊,「這樣不行,你得努力。」她說得真誠,眼睛微微怔怔的,幾乎像在宣誓什麼。
她們停在一段土路附近,大貨車來來往往,帶起一陣一陣的灰塵,彌散在窗外。「你得努力,」曉蕾重複了一遍。她們躲在這個機器盒子里,似乎在密謀著什麼重大機密。就像小時候躲在椅子圍成的城堡里,就像昨天晚上,新郎去送家人,她們躺在婚床上,躲在被子里說悄悄話一樣。那時,曉蕾卸了濃妝,白天婚宴的疲勞讓她睜不開眼,酒醉又讓她不停地說話。「是我選擇了婚姻,」她嘟囔,「我經歷了太多段感情,我和老公經歷了太多的磨合。我們的婚姻如果能走下去,不是因為我老公有多好,而是我決定這麼做,是我決定走下去。」說罷她哭了起來,聲音越來越大。餘思拿了紙巾,擦去新娘洇在大紅色被單上變得深黑的眼淚。
「你得努力,」曉蕾看著她。通常餘思聽到這句話總會反駁,她習慣拒絕口號。但這回她看著曉蕾,說,「好,我努力。」
在北京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別快,睜眼是地鐵的人群,閉眼前是微信群里的對話,永遠熙熙攘攘。餘思很久沒有和曉蕾聯繫,有時她想起來這事,又找了個借口放下了。婚禮照片一個月後修好了,上面的人都很精緻,新娘子尤為美艷,挽著拘謹的新郎開懷大笑。餘思想,曉蕾和她其實是一樣的,不太認命。
九月份,暑氣淡去,餘思迎來了自己三十歲的生日。她收到一份曉蕾寄來的禮物,包裹得很嚴實,除去層層塑料泡沫,一個閃著涼光的物件出現在盒底。那是一副開過光的粉紅色桃花手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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