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死都保持開槍的姿勢，把兇手瞪得落荒而逃，在無人區凍成一尊雕像

可可西里申遺成功，

這大喜事中國人基本都聽說了。

申遺你知道，就是申報世界自然遺產；可可西里你也知道，就是青藏高原的一大片無人區。

但是你不一定理解這句話代表了什麼。

可可西里是

中國第51處

世界遺產。

是

中國面積最大

的世界自然遺產。

是

青藏高原第一個

世界自然遺產。

更重要的，可可西里背後有一個悲壯的故事。

你也許看過這部2004年的電影——

《可可西里》

這部電影成就了導演陸川，也讓世人理解了可可西里，知曉了那位令人敬仰的悲情英雄。

這是一個蒼涼而悲愴的故事。

上個世紀90年代，可可西里的藏羚羊盜獵團伙十分猖獗，當地居民自己組織了一支巡山隊保護藏羚羊。隊長日泰帶著隊員和一名來自北京的記者，一路追捕盜獵者，歷盡千辛萬苦，最後日泰在與盜獵頭目的搏鬥中被對方殘忍槍殺。

記者回到北京，寫出的報道震驚世人，可可西里盜獵問題被廣泛關注，政府隨即設立自然保護區和森林公安機關，藏羚羊的數量也漸漸回升。

如果不是日泰和他的巡山隊，藏羚羊的滅絕是板上釘釘的事，也就沒有20多年後可可西里申遺成功的續篇這一說了。

這片子沒有流量擔當，沒有特效，但卻讓人無比震撼。當年提名無數，並且拿下

台灣金馬獎最佳劇情片、最佳攝影

兩項大獎。

它彷彿不加修飾，用最粗糙的方式把故事給講了出來，波叔第一次看的時候還以為在看紀錄片，看到日泰被子彈打中的那一剎那，整個人都傻了。

然而，還有什麼比不加修飾的原始狀態更有力量？

因為，這就是一個真實的英雄故事。巡山隊隊長日泰的原型就是——

傑桑·索南達傑

就像電影里的日泰一樣，索南達傑把生命獻給了可可西里。

1994年1月，索南達傑率4名隊員在可可西里抓獲20名盜獵分子，在押送途中遭到襲擊，不幸遇難。

2013年9月5日，傑桑·索南達傑的雕塑正式落成於可可西里境內海拔4767米的昆崙山口。

在藏民的心裡，他就是

可可西里之魂

。

可可西里究竟是什麼地方，值得一撥又一撥人前赴後繼地守護它？

在地理位置上，它位於青海西南部的玉樹藏族自治州境內，是橫跨青海、新疆、西藏三省區之間的一塊高山台地。

在生物學上，它是高寒生態系統和高原濕地生態系統的完美結合，具有舉世無雙的生物多樣性。

在人文情懷上，它被公認為

「人類最後一片凈土」

，是世界的

「第三極」

。

「可可西里」這個名字，蒙語指「青色的山樑」，藏語指「美麗的少女」。

多麼神秘潔凈的地方。

然而，正是因為是無人區，可可西里一度是盜獵橫行的「無法區」，是殺虐最重的地方。

盜獵者把槍口對準的，都是可可西里哺育的獨一無二的「雪域精靈」——

藏羚羊

它們是可可西里的驕傲，最多時曾有20萬隻生活在可可西里。

藏羚羊的底絨細軟之極，可以做成質地極佳的織品，在20世紀後期，有一種叫沙圖什的藏羚羊絨披肩在西方國家非常流行，許多名流、富豪、明星都以擁有沙圖什為榮。

可是每一件高貴優雅的披肩都沾滿血腥。

一條2米x1.5米的沙圖什的黑市價格可以達到5000至30000美元，而製作這樣一條披肩，就需要三四隻藏羚羊的羊絨。

只要有錢賺，就會有人干，何況是如此暴利？在暴利的驅使下，他們成群成群地獵殺藏羚羊，非法盜獵愈演愈烈，猖狂之極。

他們只要皮毛，一打死藏羚羊，馬上就地剝皮，留下遍地屍骨。

藏羚羊數量驟降，最少時不足2萬隻。

如果放任不管，藏羚羊一定會被這群利益熏心的盜獵者獵殺殆盡。

索南達傑當時是青海省玉樹州治多縣的縣委副書記，就是憑著淳樸的義憤，他扛起了保護藏羚羊的重任。

1992年7月，38歲的索南達傑組織了中國第一支武裝反盜獵的隊伍：治多縣西部工委（別稱「野氂牛隊」）。他兼任西部工委書記。

雖然索南達傑是吃公家飯的，但這支隊伍卻屬於民間組織，沒有官方編製。

也就是說，你要抓壞人，可以，但要自費，國家不提供任何協助。

索南達傑說：

我是世界上最大的總經理，管5萬多平方公里；但一分錢沒有，也是最窮的總經理。

可是養這麼一隊人，是要付工資的，抓捕盜獵分子，是要買武器裝備的。抱歉，國家不能提供，得自己想辦法。

有什麼辦法呢？索南達傑和西部工委的兩位同事，用自己的工資墊付野氂牛隊的日常經費。

工資本來就很低，再這麼一墊，還有多少留給自己的家人？隊員們被他的人格魅力感染，就算是幾個月不發工資，也願意跟著他出生入死，畢竟是年輕人，只要有飯吃餓不死就行。

然而就算索南達傑再怎麼慷慨，用工資墊付也只是杯水車薪，不能解決問題。

迫於無奈，他們只能劍走偏鋒，使用一些「非常」手段。

電影里有一幕，一名野氂牛隊的隊員抱了一捆藏羚羊皮去賣，收了錢，卻死死不願交貨。

沒錯，索南達傑也賣皮子，那是他們從盜獵分子手裡繳獲的。

他們當然知道，在法律上，賣藏羚羊皮是非法的；他們也知道，在道義上，作為藏羚羊的保護者，賣藏羚羊皮是可恥的。

但他們不得不這麼做。

沒有錢，他們寸步難行，就會有更多的藏羚羊死於非命。

兩害相權取其輕。他們沒有辦法。

電影里的日泰隊長說過一句話：

見過磕長頭的人嗎？他們的手和臉都很臟，但他們的心靈都很乾凈。

這群以守護藏羚羊為己任的男人，用皮子換錢的時候，心都在滴血。

西部工委的工作遠比想像艱苦，他們出入可可西里環境惡劣的無人區，那裡天寒地凍，風沙四起，到處是吃人的流沙。

盜獵分子也不是乖乖等你來抓，一旦遇上，對方帶著武器，隨時可能發生惡戰。

電影有個細節，隊員們每一次進山前，都要心情沉重地對愛人和親人又親又抱，彷彿生離死別。

了解他們的工作，你就會明白，每一次分離，真的是生離死別。

說白了，這就是上戰場。

索南達傑就這樣帶著他的隊員，12次進入無人區。

1993年12月，盜獵分子又出現在可可西里。

他們分為兩隊人，一隊以韓忠明、馬忠孝和馬青元為首，共12人；另一隊同樣以王乙卜拉亥買、韓乙子日為首，共8人。

他們裝備精良：小口徑步槍11支、子彈1.2萬餘發、自製火藥槍1支、東風卡車2輛、北京吉普車4輛。

簡直就是一支軍隊。

他們肆無忌憚追逐和獵殺珍貴的藏羚羊，1300多隻藏羚羊命喪槍下。

1994年1月16日，他們滿載而歸，順著可可西里一處河谷向格爾木進發。要是能順利出手，這批藏羚羊皮每張能賣到300到600元。

這一天早上9點左右，索南達傑帶著3個隊員、1個嚮導、3個司機半路殺出。

經過一場槍戰，他們制服20名盜獵者，繳獲兩大卡車皮子。他們決定將案犯押往格爾木。

你以為那20個盜獵分子會甘心被西部工委的9人所擒？

當然不。

事實上，被抓當晚，他們就在密謀綁架索南達傑等人，然後逃跑，只是暫時還找不到時機。

押送過程中，所有人每天輪流徹夜不眠看守犯人，精神半點也不敢松馳，疲憊不堪。

中途因為發生意外，野氂牛隊分成兩隊，押送盜獵分子的只有索南達傑、

靳炎祖和嚮導韓維林三人。

18日下午，他們到達太陽湖邊。

韓忠明、馬忠孝、馬青元等人趁索南達傑乘坐的汽車發生故障停下修理的機會，把押解他們先行一步的靳炎祖和韓維林綁起來，把被扣押的車輛全部奪回控制權。

馬生華還搶走了西部工委的「五四」式手槍1支，王乙卜拉亥買搶走了「七九」式衝鋒槍兩支。

索南達傑終於趕上來了。

這時候，天已經黑了。盜獵分子想趁黑把勢單力薄的索南達傑給綁了，索南達傑立即反應過來。

槍戰開始了。

索南達傑當場擊斃一個盜獵分子，擊傷另一個。

韓忠明見雖然自己人多，但是在夜裡也占不到便宜，就命令馬生華把汽車燈打開，全部照向索南達傑所在的方向，然後群起而攻之。

槍聲停止了。

索南達傑趴在地上，一動不動，手裡還握著槍。

沒人敢上前查看，十幾個人鑽進兩輛汽車，倉皇而逃。

索南達傑被獨自留在荒野之中。

他身中數槍，失血過多，在那個晚上，可可西里的嚴寒把他凍成一尊不屈的雕像，至死都保持著推子彈準備射擊的姿勢。

伴隨在他身邊的，是兩卡車上千張藏羚羊的毛皮。

他的遺體，直到2月9日才運回家鄉。

在後來的審理中，被捕的罪犯對罪行供認不諱。韓忠明最終被判處死刑並執行；馬生華被判處有期徒刑20年；王乙卜拉亥買被判處有期徒刑18年。

但索南達傑犧牲一案當時並未結案。

除去落網受審的，還有12名疑犯在逃。直到2011年，又有6名疑犯自首。目前還有3人在逃。

索南達傑說過：

在中國辦事，不死幾個人是很難引起社會重視的，如果需要死人，就讓我死在最前面。

沒想到一語成讖。

英雄之死引發了巨大的波瀾。

這位藏族幹部的死，引起了強烈反響：許多年輕人追隨他的腳步，走上環保道路；藏羚羊和可可西里也由此成為關注熱點，得到前所未有的保護。他用他的犧牲，換來了中國環境保護事業新篇章的開啟。

中國政府於1995年批准成立「可可西里省級自然保護區」，1997年升格為「可可西里國家級自然保護區」。

藏羚羊這個曾經鮮為人知的物種獲得了前所未有的關注。青藏鐵路為它預留遷徙通道，青藏公路為它設立紅綠燈，2008年把它選為北京奧運會的吉祥物。

如今，可可西里藏羚羊的數量約為6萬隻左右，藏野驢有2萬隻，野氂牛也有上萬頭。

野氂牛隊完成了它的歷史使命。

1998年年底，野氂牛隊宣布解散，部分幹部和全部的臨時工合并到可可西里保護區管理局。

現在，可可西里巡山隊還有40多名隊員。他們接過索南達傑的遺志，成了可可西里的守護者。

可可西里已經12年沒聽到盜獵分子的槍聲了。這是拿命換來的。

因為有了他們，可可西里才有了世界自然遺產的地位。

這就是英雄。

只有這樣的英雄，才配得起可可西里這樣美麗的地方。

今日心情 敬意

他們的手和臉都很臟，但他們的心靈都很乾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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