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史 > 碶閘歲月 謝良宏

碶閘歲月 謝良宏

這篇文章應得多少稿費?由你來決定!

【慢生活】

碶 閘 歲 月

謝良宏

老家浙東濱海瞻岐原有一個名聞全省的鹽場,也是全區最大的曬鹽場,鹽場建成那年又恰逢聯合國恢復我國成員國的席位,故取名為聯勝鹽場。上世紀七十年代起,父親就在鹽場的三門碶閘里整整守候了二十二年,直至他退休回家。

鹽場位於合嶴的東南面,一眼望去,星羅棋布的鹽田鱗次櫛比,灘田間夾著多條縱橫交叉的銀白色水帶,其中有兩條是用來納潮和排淡的。十多華里長的高標準海塘把洶湧的潮水擋在了堤外,兩千五百多畝標準化鹽田每年所產出的優質原鹽就源源不斷運往市區供應市民,還調撥到全省乃至全國各地。

聯勝碶位於兩條高標準海塘的中間,介於大礁山與包袱山之間。那天當我相隔10多年再次來到父親曾工作過的碶閘房時,境況就大不一樣了:幾根粗大的螺桿一字形排開,碶座下各有一台電動啟閉機,旁邊還擺著一台柴油發電機,這是颱風來時停電用的。那天去時正下著雨,排淡河上的水正在不斷地上漲,閘內的操作人員往牆上輕輕一摁按鈕,霎時間電動機隆隆飛轉,閘門的螺桿徐徐上升,碶下的河水穿閘而出,直奔大海,一瀉千里。見此情景,站在一旁觀看的我真是感慨萬千:「如今的管碶閘條件,今非昔比,連做夢也想不到!」

1971年,聯勝塘由當時的鎮海(今北侖春曉)、鄞縣瞻岐等三公社13個大隊的數萬名民工圍墾開發,夯實灘田,平整建設幹得熱火朝天。父親作為一個生產大隊的代表,被抽派到鹽場臨時組建的圍塘指揮部工作,並又下派到鹽場最前沿,具體做起了氣候最惡劣、條件最艱苦的砌塘造碶閘的丈量斟察工作。白天工作與彈塗魚、紅鉗蟹出沒的泥塗為伍,晚上則枕在用油毛氈臨時搭起、樹樁支撐、木板鋪就的簡易床上睡覺。夏天,常熱得人難以入睡坐起來數星星,冬天,刺骨的寒風直搗被窩,凍得人渾身瑟瑟發抖。印象中曾記得有一支砌塘造碶閘的建設隊伍,為首的是一位四十開外的中年男子,長得一臉絡腮鬍須,待人且和藹可親,工作又賣力的寧海桑洲人,父親叫我喊他為葛伯伯。寧海桑洲人向來以砌塘造碶閘的手藝出名,並以四海為家。

砌塘造碶閘時我正在小學讀三年級,放暑假時來到父親的身邊,白天捉魚摸蟹很有趣,晚上就睡在油毛氈搭起的簡易房裡,聽潮漲潮落的聲音。有一天夜裡我正做著夢,突然間覺得有人背起我就走,我一下子被嚇得哭起來,後來父親就大聲對我說:「阿良,這裡潮水漲進來了,快走!我們快到對面的大礁山上去避一避!」我立刻睜開眼睛一看,潮水已漲到床鋪底下了。那一夜我依偎在父親的身邊迷迷糊糊地眠著。直到一覺醒來,東方已發白,一輪紅日從地平線上噴薄而出。這一次的經歷讓我永生難忘,至今已時過40多年,想想那時候父親的工作是多麼的艱辛與勞苦。

前年春節,我帶著全家老小,再次站在這十多華里長的標準海塘上,看一望無垠,筆直平坦的標準塘堤,塘堤上遊客芸芸、車輛穿梭、海風吹吹,真是思緒萬千。不禁又回想起聯勝塘的過去,那時周圍一帶荒無人煙,白天尚有人上泥下塗,捉魚摸蟶,捕撈漲網;而一到晚上,則海風呼嘯,潮水濤濤。據父親回憶,有一年大潮汛碰到,潮聲驚天動地,海上湧來的浪頭就高過了碶閘房,要不是碶閘房是水泥現澆成,哪早已被洶湧的潮水吞沒了。每年兩季的寒、暑假,我都不無例外去父親的碶閘房裡小住,碶閘房的閘門當時是用鋼筋水泥鑄成的,原始裝置,也沒有電動;連與外界接觸的聯繫電話也是用手把子搖的,靠總機轉接,而開閘、關閘全憑力氣肩挨手推。由於碶閘地處村莊農田的最下游,河網密布,地勢低洼,上面又多山,經常遭遇洪澇災害。尤其是每逢雷雨、暴雨、颱風天,父親就徹夜難眠,值班守候,寸步不離,眼緊盯著閘外的潮水,一旦稍退,就立馬開閘排水。碶閘門一般高達七八米,父親像趕牛車似的開始一圈一圈地旋轉,常累得氣喘吁吁,全身大汗淋漓,整個啟閉過程約需要一二個小時。第一、二孔,內外水位持平,水壓尚不高,用雙手推桿還能勉強地過去,但到海潮大落時,水位卻內高外低,此時的水泥碶閘門彷彿有千百斤重量,這時光靠手推就不行了,只能用肩膀一點一點地用力挨過去。我在這小住的日子裡,也時常幫父親一道咬緊牙關,齊喊一二三……一起用勁相互鼓勵。

每當開完碶閘,我覺得天地都在旋轉,更分不清左右上下,頭暈眼花不說,氣吁大喘的很長時間也緩不過來神來;而習慣了的父親,早就汗水濕透全身。有時一天四次潮汐,晝夜多次啟閉,每次啟閉,分秒必爭,汗水是濕了又干,幹了又濕。聽父親說:「開閘排水很有科學講究,早開不行,遲開又不行;少放不行,多放也不行,要隨時隨地觀察當時情形;有些還要掌握潮時上下的間隔時間及分析大小潮情況等。」

長住海塘,條件艱苦,那時候自行車很少見,家與碶閘間的來來往往就有七八公里的路程,父親全靠兩隻腳疾步行走,天天、月月、年年如此。當時我們兄妹四人一家六口,全憑父親那點微薄的工資來維持生計,平時父親就利用荒塘、野坡開墾植棉、種菜來補貼家庭,直至我們兄妹四人成家立業,娶妻、出嫁用的被棉花絮還是父親一年年積攢下來的。曾記得有一年鄉村的夏收夏種大忙季節,父親頭天晚上己安排好工作,回家準備翌日早稻收割,誰知半夜裡雷聲大作、暴雨如注,父親一骨碌從床上起來就直奔碶閘,奔到碶閘時已是水漫「金山」,灘田受淹,原鹽受到損失。但好在於父親平時對工作極端負責任,工作責任心強,後來只是象徵性地扣了他一些工資。自此之後,父親對碶閘的管理更為認真,一絲不苟。十多年下來,在碶閘管理的崗位上再未出現過小紕漏,更視碶閘如家,多次被評為先進工作者,受到嘉獎。

父親日出而作,日落不息,與碶閘相伴相守,危難與共,一晃22年過去了,他要退休回家了。當時看他還真有點依依不捨。退休回家前幾年還時刻惦記著碶閘,偶爾抽空會跑去看看,與後任管碶閘的接班人聊聊說說,真是難為了他對碶閘的一片痴情。

時間過得很快,退休20多年了的父親,雖然動了二次大手術,八十多歲了的人看上去腰板依然硬朗,走路、說話、做事還是一副急吼吼,噔噔響的樣子,真是歲月不減當年。他時常跟我們開玩笑:「我有如此這般的身體,全靠這20多年來的長途跋涉殷殷鍛練,算算路程也可以繞地球一圈多了,再加上每天迎著晨曦、守著碶閘,如此吮吸著這般天然氧吧,也是我延年益壽的原因吧。」

去年買了房子裝修好,春節回老家過年,我聽當地鎮上的一位同學講,我父親原工作過的那一帶地方,己通過進一步的開發論證,鹽場現全面開發了……昔日落後凄涼的荒嶼山邊陲地,如今變成了一個充滿朝氣,欣欣向榮的濱海經濟開發區,映入眼帘的是翻天覆地的變化:沿海中線多車道的柏油公路筆直平坦、四通八達,美麗的濱海工業新城現初露端倪、凸顯風彩,舟山---梅山—-寧波洋洋東方大港近在咫尺、魅力無限,舉世矚目的舟山六橫連接春曉的跨海大橋也開建在即……我現在忖忖,也真是,到我這一輩退休回老家時,說不定,濱海又變樣了,變得我不認得了!

作者簡介:謝良宏,本名謝良紅,1963年1月生,浙江寧波人。從事媒體工作30餘年,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浙江省作家協會會員,寧波市政協文史委特約文史研究員,寧波市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著有散文隨筆集《幸福的原鄉》等。

讚賞作者,鼓勵原創

賞金半數是作者稿費

務必添加留言寫上自己及作者姓名

安卓手機直接點讚賞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作家導刊 的精彩文章:

南方,午後的陽光
尚書寧詩五首
【新詩壇】狼與狗李斌
雪夜戰山狼 閆立新
大地有把柔軟的戒尺

TAG:作家導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