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能少女旅店 戀愛少女

不戀愛的時間絕對不能超過三個月。

只要遇上心動的對象，不會考慮太多就在一起，戀愛的時候戀愛大過天，

不能戀愛比什麼都痛苦。

但沒有哪一段戀愛能夠開花結果，戀愛少女還在一直尋找那個Mr.Right，

也許永遠找不到，不過她可一點不著急，她只享受愛與被愛的過程。

從中學開始，戀愛少女身邊就從沒缺少過男生，如果單論長相，她其實比隔壁班的某花花同學差很多，但嚴格意義上來說，她在本年級同學間又處於中上游水平。

有這樣一種女孩，她可能讀書體育都不行，但情商頗高，尤其是具有在異性間周旋的天賦。不像那種女漢子，一擼袖子拿起烤串端起啤酒就能瞬間讓一旁的男生認她做兄弟。戀愛少女給人軟軟的感覺，總是讓人想呵護，卻又不是小白兔。她對你沒興趣的時候，像只高高挺直了脖子的小天鵝，對你的一舉一動都像是禮貌性的敷衍。

戀愛少女很容易愛上學校里最臭名昭著的「混混學生」，這種老師恨同學怕的男生，是戀愛少女的捕獵對象。只有坐在混混男友的摩托車后座，聽著發動機雷鳴般的聲音，引得街道兩旁路人憤憤罵娘，戀愛少女才覺得快樂。戀愛少女需要存在感，這種存在感不是打滿紅鉤的試卷，也不是比賽獲得的獎狀，更加不是父母朋友誇讚的一句「你家孩子真懂事」。

青春期那幾年過得不容易：要為每天晚回家編借口，要想辦法把男朋友周圍虎視眈眈的女生弄走，還要熬夜趴在檯燈下溫習功課。再沒有學習的慾望，戀愛少女也還是想考個大學，她可不想高中畢業就去打工，在環境惡劣的地方耗光青春、把手指弄粗、穿著不好看的工作服在流水線上日復一日。

跟混混男友的感情危機也是來自學業。混混男友不需要學習，甚至在高考前就會被父母送往國外的某某大學，再繼續以浪子形象混完幾年，換身行頭，說一口英倫腔的普通話，繼承家族企業，去過他坦順無浪的一生。

戀愛少女揉揉惺忪的睡眼，望著習題本上的空白，發獃地想未來的自己會是怎樣。雖然戀愛是戀愛少女的人生主題，但她在人生最關鍵的那麼幾刻，還是會憂心忡忡地擔心下未來。

混混男友長得很好看，他把鴨舌帽反扣在頭上，一副酷酷的模樣，雙手插兜等在教室門口。戀愛少女見到他，故意皺皺眉問道：「你站在這裡當電線杆啊？」

「都要化了！」混混男友從口袋裡拿出一塊巧克力，塞給戀愛少女，「別的女生給我的。我不喜歡，你拿去。」戀愛女生剝開糖紙，把巧克力掰成兩半，踮起腳尖把其中一半餵給混混男友。兩個人突然對視著，傻兮兮地笑起來。

戀愛真好，搞不懂到底喜歡你哪一點，也搞不清哪一刻就想擁你入懷，即使面對面看著對方吃同一塊巧克力也能開心得飛起來。喜歡，就是和你在一起怎麼都不夠，不思考未來，只想當下。

和混混男友逃課去遊樂園，戀愛少女坐在摩托車后座上，摩托車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倏」一聲飆出很遠。風颯颯從耳邊扇過，戀愛少女把頭靠在混混男友背後，彷彿這一刻天地間萬物都已消失，只剩下戀愛少女、混混男友和無盡的風。因為騎得太快，摩托車打滑，兩個人被甩出好幾米遠。戀愛少女沒反應過來，以為摩托車開得太快，她已經飛了起來，當身體重重地跌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她才「啊」一聲大叫出口。身體的疼痛感讓她失去了知覺，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有人在拍她的臉。周圍傳來嘈雜的聲音，撐開沉重的眼皮，戀愛少女看到閃爍鳴叫的燈、穿著白大褂的大人，還有不遠處被抬上擔架的混混男友。

左腿骨折，肋骨斷了兩根，戀愛少女在醫院住了好幾個月。這幾個月除了醫護人員和父母，她誰也沒見著。出院後，她直接被送進了另一所高中，每天中午晚上都得按時回家吃飯，混混男友也沒有了消息。在那些埋頭看書做題的深夜，戀愛少女總是會抬頭望望房間的天花板。出事那天，混混男友曾說：郊外夜晚的星星特別漂亮，跟鑲在天上的鑽石一樣。後來，戀愛少女央求父母給她買了一台星空投影儀，她不知道天花板上的星星是不是跟那天沒能看到的夜空一樣美麗。

大學裡追求戀愛少女的人仍舊不少，對方請她吃飯她從不拒絕，有時還叫上寢室的姐妹一起蹭飯。從街頭的火鍋，吃到街尾的日式料理，戀愛少女才不慌不忙地告訴對方，自己一點也不喜歡他。後來，戀愛少女喜歡的人令所有人都大跌眼鏡，一個比她大十歲的咖啡館老闆—戴金絲框眼鏡，穿熨得沒有一絲褶皺的襯衣。他請戀愛少女的室友們吃飯，戀愛少女把烤好的肉，蘸上醬汁，包進生菜葉里，卷好餵給他吃，模樣像只溫順的小貓咪。

戀愛少女每天都能去咖啡館喝免費咖啡，吃免費點心。老闆大叔養了好幾隻折耳貓，慵懶地趴在店裡。戀愛少女和它們熟了後，她一到店裡那些貓就過來蹭她的腿，舔她的手。戀愛少女帶著電腦坐在角落裡寫自己的論文，老闆大叔空閑的時候就過來摸摸她的頭，坐在一邊不作聲地看著她。直到看得戀愛少女都覺得不好意思了，她才用胳膊肘碰碰他：「不準看我！」老闆大叔一臉溫和地笑著把頭轉過去，戀愛少女又不滿了，「誰叫你不準看我了，快轉回來。」老闆大叔又聽話地轉回頭。

和老闆大叔在一起的日子非常穩定，就像學校附近公園的那片湖水，波瀾不驚。和老闆大叔在一起，戀愛少女不用再為吃一支普通冰棍還是吃「可愛多」而猶猶豫豫，出去玩也有人全部安排好行程；以前沒去過的餐廳都跟著老闆大叔一起去吃，沒捨得買的衣服，戀愛少女撒個嬌就能得到。老闆大叔一日三餐規律健康，晚上戀愛少女想去路邊攤吃個燒烤，總是被他攔住：「不衛生，吃了會拉肚子。」

戀愛少女想去遊樂場坐跳樓機、過山車，老闆大叔立即皺眉：「我都是老人家了，玩不了那些。」老闆大叔讓戀愛少女和朋友去玩，他出錢。但戀愛少女和朋友玩得意興闌珊，選擇坐在遊樂場的長板凳上喝果汁，和老闆大叔發微信玩。

戀愛少女不再去那些老闆大叔不喜歡的地方，也不泡吧，深夜不在外逗留，也不穿超短裙，不把頭髮染得五顏六色，就連臉上的妝也變得清清淡淡的。穿簡單大方的衣服，燙直長發，挽著大叔的胳膊安安靜靜地待在他身邊，就像咖啡館裡的折耳貓，永遠構不成任何威脅傷害。

可是他們依然沒能走到最後。戀愛少女需要的是戀愛的熱情，而不是安全穩固的關係。和老闆大叔在一起，日子就像是在既定軌道上行駛的列車，每一站的地點她都瞭若指掌，未來的圖景清晰地呈現在眼前。戀愛少女對這樣的關係漸漸感到疲乏，開始找借口推脫約會，開始瞞著老闆大叔去他不喜歡的地方。戀愛少女喜歡一切富有生機和危險性的事物，所以她選擇了和老闆大叔分手。

她依然像只小貓，眨著無辜的大眼睛對老闆大叔說：「我依然愛你，但沒辦法和你在一起了。我這麼說好像很奇怪，卻是我內心的真實想法。」說完她抱了抱他。

最後老闆大叔結婚了，對象是一個同齡的知性女人，戀愛少女見過一次。分手後她曾偷偷去咖啡館，在門外看到老闆大叔和那個女人正一邊喝咖啡，一邊說笑。老闆大叔不會像摸戀愛少女一樣摸她的頭，而是伸手幫她把頭髮捋到耳後。貓咪跳上沙發，熟稔地鑽進她的懷裡撒嬌。

回家的路上，戀愛少女碰到一隻流浪貓，餓得「咿咿呀呀」叫。戀愛少女給它買了火腿腸，它吃得真香，發出「咕咕」的聲音，她差一點就想把它帶回家了。

戀愛少女此刻也成了一隻流浪貓，等待著下一個人把她帶回家。

和比自己小三歲的男生交往，戀愛少女被朋友說是母愛泛濫。小男友是戀愛少女的學弟，見到戀愛少女的第一眼，他就著了魔似的整天跟在她身後，送早餐午餐，幫忙排隊，還時不時地請戀愛少女去新開的餐廳吃飯。小男友的經濟條件沒那麼好，一個月不到兩千的生活費，他還要絞盡腦汁買小禮物討戀愛少女的歡心。也正因為這樣，戀愛少女再次感到愛情向自己襲來，把她吹得暈頭轉向。

大四的戀愛少女在一家外企實習，一個月兩千元的實習工資，晚上回寢室睡。學校離公司挺遠的，坐公交車每天來回共兩個小時，小男友拿出自己一半的生活費讓戀愛少女在公司附近租房，省得她跑來跑去。

租的房子不大，二十幾平方米，但好歹有單獨的衛生間和廚房。小男友沒課就跑過去，買好吃的東西和日常用品，做一桌熱乎乎的飯菜等戀愛少女下班一起吃。戀愛少女把每個月的錢精打細算，給小男友買禮物一份，給自己買衣服一份，吃飯看電影出去玩……預計要花的錢全部用一張紙仔仔細細地列出來。

為了省錢，兩個人周末的時候不去外面吃飯，買菜回來自己做。戀愛少女不會做飯，小男友圍著花圍裙在沒有吸油煙機的廚房裡搗鼓一通，兩個小菜一份湯便做好了。再打開他們喜歡的美劇，兩個人邊看邊吃。

只要兩個人在一起，哪怕做的是非常無聊簡單的事，也覺得快樂無比。他們比賽吃薯片，把薯片蘸上芥末醬，看誰能先吃完而不流淚。他們把「妙脆角」戴在手指尖上，看誰吃完用掉的時間最少。戀愛少女笑小男友無聊，結果被對方用番茄醬塗了個大花臉。

「還是你比較好吃！」小男友說完湊近戀愛少女，吻上那些深情的番茄醬。

畢業後，戀愛少女成了那家外企公司的正式員工，工資翻了一倍，換了一個更好的房子。夏天的夜晚，兩個人坐在樓下的大排檔吃小龍蝦喝啤酒，戀愛少女抱怨上司對自己苛刻，小男友講社團趣事。吃完夜宵也不急著回家，兩個人手牽手壓馬路。路邊的梔子花開了，小男友趁四周沒人跳進花壇摘下兩朵拿給戀愛少女。和小男友在一起的日子，戀愛少女感覺自己回到了中學時代，對物質的要求到達了一個很低的限度，彷彿只要吃飽穿暖，兩個人能夠在一起就沒什麼大不了。

但後來戀愛少女還是跟一個可以給她買時下最新款包包、能帶她出入各大餐廳的男人走了。不是因為錢，而是當戀愛少女每天深夜加班回家，卻看到小男友窩在沙發上打遊戲、吃薯片；每次戀愛少女在家寫方案寫到快哭，小男友卻端著熱乎的飯菜笑嘻嘻地問她吃飯不……當她全身鎧甲手拿寶劍要去拼一個未來的時候，小男友卻還在他們的小房子里對一切都天真懵懂。已經不是一個世界裡的人了，即使再怎麼用力擁抱親吻，也無法感知彼此的處境和心情。

總監男友是戀愛少女同公司不同部門的上司，兩個人第一次見面，還是戀愛少女實習的時候。初入職場沒什麼錢，買的東西都是便宜貨，穿了幾天的高跟鞋在戀愛少女去茶水間的時候意外斷了，是現在的總監男友幫她找到了萬能膠黏好。後來兩個人又見過幾次，都是禮貌地互相點頭，算是打過招呼了。成為正式員工的戀愛少女每天加班到很晚，一個人在休息室吃泡麵、喝咖啡。有一次加完班回家，戀愛少女正好遇到他，總監男友問她也加班到現在啊。戀愛少女點點頭，露出疲憊的笑容。對方問她餓沒餓，他知道有家店燒烤特別好吃，吃滿一定金額還贈送糖水。總監男友很紳士，談吐間讓人不知不覺就願意信任他。像他這樣的男士類型，是所有疲憊迷失女性都想要依靠的港灣。

小男友打包行李離開的那天，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看著戀愛少女，希望她能收回說出的「分手」。那眼神像極了幾年前戀愛少女在街邊遇到的那隻流浪貓，她差點心軟，要不是總監男友的電話適時響起，在那頭問戀愛少女晚上要不要一起看電影，她想她也許真的會點頭說「好」。

戀愛少女不是無情的人，每段戀情分手後，前一個戀人給她的感覺都留在她身體里待很長一段時間，或者再也沒有離開過。喜歡吃的巧克力牌子是中學混混男友塞給她的那款，喝的咖啡口味是老闆大叔最愛的那種，最喜歡的動物是貓，和總監男友每次經過寵物店，她都忍不住鑽進去看，總監男友摸摸她的頭說，以後住在一起就送只貓給她做禮物。喜歡的那幾家餐廳無疑都是和過去男友留下特別記憶的地方，想要去的旅遊地點也是過去和男友承諾過的。分手後，雖然再也沒有見面，可他們說過的話、做過的事，以及他們的喜惡習慣，彷彿都被戀愛少女通通吃掉消化，成為她的脂肪、她的血液、她身體的一小部分，這些細微變化就連戀愛少女自己都不曾察覺。

戀愛少女談過很多場戀愛，依然沒能在結婚這件事上有所前進。如果戀愛也像打怪，只要拿到足夠多的武器、殺掉足夠多的小怪就能進入婚姻勝利的殿堂，那麼戀愛少女就是那種無論怎樣升級也沒法結婚的類型。

婚姻是兩個相愛的人從戀人變成親人的過程。愛情消失，全部變成再也離不開對方的親情，光是想想戀愛少女之前的表現就覺得可怕。她想要愛，想要一輩子都享受愛情的庇護，所以註定無論是青春期的混混男友，少女時的大叔戀人，還是比自己更需要照顧的小男友，或者是無論經濟條件、思想內涵都非常不錯的總監男士，戀愛少女都只能和他們談戀愛，彼此走過生命的一段路程，到了下一站，就得說再見。

不斷遇到新的人，不斷談新的戀愛，是戀愛少女這一生的使命。即使到了四十歲，五十歲，甚至六十歲，只要還能遇到喜歡的那個人，她就會大膽去愛。

不知道是第幾段感情結束，在家傷心了幾天的戀愛少女一個人出門覓食。新開的自助餐廳人很多，她拿了號在門口等了一會兒才有位置。服務員知道她是一個人後，問她能不能和別人拼桌。戀愛少女心情不好，說大不了付兩個人的錢，她要一個人一桌。其實也沒吃什麼，只吃了許多冰淇淋，烤好的烤肉她也沒有胃口吃，手托著下巴獃獃發愣，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時，她突然全身打了個激靈，一下子坐直，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對面一桌的情侶。如果她的記憶沒有問題，那個給女人餵食物的男人正是她中學時的混混男友。他雖然胖了許多，但五官的模樣，眉角的痣，戀愛少女不可能記錯。

不知怎麼的，她突然就熱淚盈眶了。戀愛少女一直盯著他們，直到他們手牽手付賬離開。

戀愛少女坐在昏暗的小酒館裡，要了杯扎啤，她已經喝了不少，醉眼矇矓地看著我說：「我知道這世上所有關於愛情的話都是謊言，什麼一生一世，什麼白頭偕老，要一輩子照顧你包容你，都是騙人的鬼話。可我好愛聽這些，因為我知道他們不是故意要食言，在說出這些話的那刻他們都是真心實意。我知道那一刻他們是真的很愛我就好，其餘的也不重要！」

戀愛少女像是一個固執地收集了別人愛意的頑童，似乎只要收集得足夠多，就能得到足夠多的快樂。也許連快樂也不是她的最終目的，戀愛里的肝腸寸斷、彼此傷害也是她喜歡的地方。愛情本身的美好，大過它給人的意義。

所以，戀愛少女抬起頭，微醺道：「我就像一隻流浪貓，等待有人把我帶回家，談場戀愛，然後又溜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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