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時，村裡的那口池塘

最新 07-15

兒時，村裡的那口池塘

作者|井子先設計|微涼

村口有一口池塘，是1958年政府號召興修水利的時候修建的。由於上游不遠處還有兩個小池塘，所以人們都稱它為「大堰池」。大堰池佔地五畝有餘，呈長方形，北邊緊臨大路，東邊距住戶只有十幾步遠，南邊和西邊被一片生產隊的菜園子所包圍。池塘的東南角有一口水井，只不過水有點苦鹹的味道，人們只用來淘菜、洗衣、喂牲口；菜園裡也有一口井，那是用來澆菜的，平日，總會有一頭小毛驢拉著水車在那裡轉悠，隨著嘩啦啦的響聲，把清凌凌的水汲上來，流到菜畦里。池塘周圍栽有垂柳樹，樹身向池塘傾斜，每到春夏之際，就像一個個浣紗的少女，把瀑布般的青絲垂向水面，池塘便多了幾分詩情畫意。

大堰池是包容的，它沒有水源，池塘里的水是接納的從村裡高處流過來的雨水；大堰池是無私的，在修成後的幾十年里，它充當了與村裡人生活息息相關的夥伴、「保姆」，與村裡人有著極深厚的感情。村裡人平時洗衣、洗紅薯、洗菜、淘糧食，甚至洗臉、洗腳，都要到池塘去；每家每戶喂牛、養豬要到池塘里挑水，而打泥的母豬、愛水的水牛更是在夏日把池塘當作了家；秋收時節，那成捆的青麻、紅麻，打成排放在池塘里漚，漚熟了再剝下來，涮凈晒乾；特別是每逢夏秋大忙，大雨驟降，被淋成落湯雞的人們從場里、地里收工跑回來，最先光顧的就是大堰池，在那裡洗洗臉、涮涮腳，說笑一陣子再回家；即使吃過晚飯，人們也會不約而同地來到池塘邊，在那帶著水氣的絲絲涼風中，談天說地，盡情地享受農村夏夜的恬淡與寧靜。

大堰池的功能似乎是萬能的。它在給人們的生活帶來方便的同時，也在不同的季節給人們帶來心情的愉悅。每年開春以後，人們最先在這裡感受到春天的氣息：那開凍的池水把脫去冬裝的少女映出婀娜身姿，那二月的春風裁剪出的柳絲由鵝黃漸呈淺綠，那銜泥的燕子從水面迅捷掠過；夏天來了，池塘邊上滿是茂盛的青草和帶著絮穗的粉色的辣蓼子花，那盛開在池塘一隅的荷花白里透粉，襯托在荷葉的碧綠之中更顯嬌艷，還有那下雨時池水那圈圈漣漪，青蛙興奮中的低吟淺唱；金色的秋天，這裡展現得更多的是人們收穫的喜悅，北邊的大路上，肩挑車拉的都是運往場里的豐碩，西南邊的菜園子里，蔥韭碧綠瓜果金黃，各種蔬菜旺盛茁壯，池塘也顯得溫柔大氣端莊，把它們的美景連同藍天白雲倒映在池水裡，更顯得含情脈脈，空曠深邃；每當朔風吹來，大地蕭索、萬物蟄伏之時，池塘的水結了冰，池塘周圍有著厚厚的積雪，池塘周圍那一樹樹的冰溜子向人們展示著別樣的身姿，冰面上蜷縮著幾隻鴨子，小孩子們或是試探著滑冰，或是把冰塊滑甩在冰面上，或是在岸邊的空地上打雪仗，整個景物像一副精緻的水墨畫呈現在人們的視野里。大堰池成了村民們不可或缺的伴侶，生活在這裡的人們，一年四季都有生活在圖畫中的感覺！

然而，對於那時尚處於孩提時期的我來說，池塘留下的最美好的記憶是夏天！

夏日天氣炎熱，人們見水特別親，小孩子尤甚！往往剛到麥黃稍的暮春時節，水溫還不高，小孩子們就開始嘗試下水洗澡了——他們把先下河洗澡當作在同伴面前炫耀的資本。但那畢竟還是少數膽大的兒童所為，而且是背著大人在離村較遠的野外水庫里偷偷洗的。孩子們真正無拘無束地把池塘當作樂園，是在割罷麥以後一直到三伏天的兩個來月里。

那段時間是夏日裡最熱的時候。午飯後的農村，大地就像蒸籠，日頭曬、地面炕，連空氣都是熱的。那時候沒有電扇，更沒有空調，睡慣午覺的勞力們，要麼在當堂地上潑上水，席子一攤迎房門睡下，要麼拿上席子到處找樹陰涼。年輕力壯的棒小伙都跑到劉山水庫去了，只有婦女兒童們在圍繞著池塘歇涼玩樂。

池塘邊的垂柳樹下、青石板上，婦女們一邊洗衣服做針線拉閑話，一邊看孩子們在水裡打鬧瘋玩。而沒有了顧及的孩子們，則以水面為舞台隨心所欲盡情玩耍。水中的孩子大都只有十二三歲，多數是男孩兒，也有一些穿著衣服的女孩子。他們在水中各顯其能，打撲騰、踩水、漂船（仰泳）、扎覓子（潛泳），看誰的本領大；他們打麥秸垛，一兩個人站在中間，轉著身子打得水花四濺，而周圍的孩子們則不斷地向中間攉水；他們分邊站隊打水仗，互相向對方身上攉水，而有的趁人不注意，從水下扎覓子過去把對方頂個仰八叉，然後迅速鑽出水面在一旁傻笑，被頂翻的孩子掙扎著爬起來，一邊噴著嗆到嘴裡的水，一邊笑著追過去。

孩子們多，玩的花樣就多。有些孩子用大把大把的青泥糊滿全身，只露出七竅來，呲著滿口的白牙跑上岸出著風頭；有的孩子站在岸上，背朝水塘，嘴裡喊著「老頭扳瓜，一扳兩仨」，倒摔進水裡，顯示著自己的勇敢；有的則惡作劇，幾個大一點的孩子，逮住一個調皮的小孩兒，用褲衩把腿和頭套在一起，名曰「老頭看瓜」，讓他動彈不得，直到那孩子連聲求饒才放開。當然，也有一些文靜卻膽大的孩子，他們玩累了，便繞著池塘在岸邊洞穴里掏東西，有的能摸出青蛙來，有的能摸出黃鱔，膽量小的孩子卻離得遠遠地，生怕摸出個長蟲（蛇）來。

孩子們沒有時間觀念，一玩就是幾個鐘頭。有尿了要麼就尿到水裡，要麼急急地爬上岸尿一脬再下到水裡；渴了就摘幾片麻葉，劈幾根麻皮子拴成幾個荷包，在坑邊的水井裡打水喝。直到下半晌天涼快了，才在大人的喊聲里，興猶未盡、戀戀不捨地離開池塘。他們有的身上、頭髮上還帶著青泥，有的因長時間浸泡而留下厚厚一層水的沫漬污垢，但他們並不在乎，因為他們就是去玩的，泥猴子們只要玩得開心就行。

兒時，村裡的那口池塘，帶給了我們多少美好的回憶，尤其是夏天！

由於池塘里的水是接納的下大雨時從全村流來的雨水，所以池塘里有著厚厚的青泥，每隔兩三年，生產隊就要組織人力起一次青泥作大田肥料。後來大集體不存在了，回復到了小土地經營，水塘的事沒人再操心，於是，池塘慢慢就瘀平了，長上了人把深的野生蓬蒿麻棵子。再後來，人們開始試探著佔有池塘的土地，池塘又變成了肥沃的莊稼地。隨著新農村建設的開展，人們紛紛把房子往路邊蓋，老村子變成了空心村，兒時的那些記憶就變成了永遠難以再現的歷史！

我常常想起村裡的那口池塘，並隨之想起詩人艾青的那首詩，《大堰河——我的保姆》！

作者簡介

井子先：退休歷史老師。喜愛吟詩作文，學識淺陋，喜率意而為，自我陶醉其中。作品不求發表，更不期成名成家。舒暢、享受、自得其樂是最大追求。

我空起一格，在第五季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