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可以死，對自由的追求會永生

知畏

放假之前，我在學校看了一部電影，叫《十月圍城》。這是一部老片子了，2009年末在賀歲檔上映的，梁家輝、張學友、黎明、王學圻、謝霆鋒、任達華、甄子丹、范冰冰、李宇春、曾志偉、張涵予……港陸兩地眾多大牌雲集，攜手演繹了一部非常主旋律的電影，而我看得非常感動。

故事有個很大的背景，滿清末造，孫中山在海外活動，意圖掀起革命狂潮，一舉推翻中國根深蒂固而又腐朽不堪的封建制度，清廷也對這個異見分子頭痛不已。1906年10月，孫中山將要自海外歸香港與各省代表商談起義事宜，清廷得信，派出武將前來刺殺，香港的各方仁人志士齊心協力，以犧牲自我生命為代價，保衛了孫中山的安全。

其實這段歷史是假的，清朝政府並沒有直接地派人刺殺過孫中山，他在香港的遭遇自然也是無稽之談。但是，這部影片卻很好地拍出了一些讓人觸動的東西。中國革命幾十年，幾代人前赴後繼做出的犧牲比影視中表現得要真實和慘烈萬分，民主、自由、平等，這樣的革命目標在當時看起來是一個多麼虛幻、多麼觸不可及的未來啊，但是這些人卻為了這個遙遠的未來奮不顧身地獻出自己的生命，這些是可以被青史記住的人。然而，革命不只是由孫中山、黃興、林覺民這些心懷家國大志的人來完成的，更多的，是依靠那些三教九流、手無寸鐵的學生、文人、車夫、苦役、工人、農民、百姓，是依靠這些不懂得什麼叫做民主自由這麼大的話題的普通人。《十月圍城》的可貴之處，就在於把這些人放在了主角的位置上，他們反抗和革命的原因，是因為義、是因為情，他們明知必死，他們心中膽怯，但是他們依然奮不顧身，革命之成功，建立在這些人的鮮血之上。

電影之中的角色各具魅力，好幾個人都可以闡開講一個故事，我想說甄子丹扮演的沈重陽，這個角色很複雜，出場是個小人，為了蠅頭小利，幫清廷鷹犬做事，功夫不錯，可是人又爛賭、自甘墮落，他心裡是有良知的，不忍心看到戲班被屠殺的慘狀，但心裡又是害怕的，他怕死、貪生，所以才像個扶不起來的賭徒，直到後來，他知道了自己還有一個女兒，他的害怕被另外一種東西所替代：對女兒的愛。他一輩子幾乎沒認真享受過家庭之愛，沒好好待過自己愛的人，可是為了女兒將來的幸福，他穿上幹練的黑衣，站在鬧市正中，即便已經被打得面目全非，也挺起身迎面撞上飛奔的馬匹。

今天，有一個朋友跟我說：「重要的是，不要害怕。」我想了想，告訴她，不，我們應當害怕。中國有句古話，「知恥而後勇」，我覺得，人也是知畏而後勇的。身處一個光明熹微的時代，一個睜開眼的人，看到身邊的孤魂野鬼、感到世界的陰冷可怖，不害怕反倒不再正常。而害怕是勇敢的發源地，因為害怕，所以才要追求不再害怕的那一天，可以害怕，但不可被擊倒，讓一種更高的、寄托在未來的信念代替害怕成為了勇氣的支撐，我們就獲得了持久奮進的動力。奧威爾寫《一九八四》的目的，不是叫人絕望，而是要讓人對思想統治感到害怕、再從害怕當中獲得警惕，不讓大洋國那樣的專制集權體製成為現實。人也應當惜命，《十月圍城》里，孫中山說：「欲求文明之幸福，不得不經文明之痛苦。這痛苦，就是革命。」每一項崇高而艱難的事業都必然經歷犧牲，然而，犧牲不應該是茫然和徒勞的，不應該憑著一股子勇氣盲目向前，每個清醒的思考者，都是一份無比珍貴的財富，要珍惜自己的生命，不將它浪費在無意義的地方，而是放在最大價值處，像一個發光體，照亮身邊的一寸天地，讓更多的人感受到光明，主動去尋找光明，有了明亮，自然就成為了易中的靶心，然而此時的犧牲，已經是一個革命者永恆的光榮。

歷史是循環的，革命永遠都伴隨著人類的發展史。我是一個悲觀者，我無法相信所有的歷史最後都會被公正地面對，但我信任人的信念的力量，一個先烈的死，激起的將會是更多人對自由、對不害怕的嚮往，我要說的，是每個人都不要妄自菲薄，也不要因害怕而倒地屈服，不盲從，不盲信，保持獨立，保持思考，追求自由。

我們不祭鬼，我們追念自由，並且相信，它會在未來獲得永生，照耀人類的靈魂。為了這個未來，為了讓下一代下下一代乃至終將獲得自由的那一代，我們要在寒夜中走過漫長的道路，要將心中的害怕與嚮往變幻成精神的信念，要在合適的時機，站在人潮洶湧的街口，昂首挺胸，用血肉之軀，去對抗迎面飛馳的奔馬。

我們終將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

2017.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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