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不帶娃，媳婦不贍養？

作者：晏凌羊

01

前幾天，著名編劇六六在微博上發了這樣一席話：

我關注她很多年了，但這一次，在這個問題上，我和她的立場完全相反。難道，僅僅是因為她生的是兒子，而我生的是女兒？

我是這麼想的：六六願意贍養前公婆，那是她個人的行為。一個人若是過得好了，能力大了，自然會有施予之心。連陌生人都可以解囊相助，那對於自己有恩的前公婆好，自然不在話下。

六六之所以能做到這樣，根本原因還是有錢有閑有資源，不差給前公婆的那幾個「子兒」，可如果換做是每個月收入兩三千的小老百姓，自己都顧不上來，還要去贍養前公婆，那日子可就過得很苦逼了。

六六的這種格局，說的更多是一種「達則兼濟天下」的「為富依然仁」的格局，而不該是兒媳婦的「基本修養」。

如果前兒媳是因為婆媳矛盾離婚的呢？如果前兒媳在前段婚姻里，跟前公婆不和呢？那她離婚後不贍養前公婆，不能說明人家就不善良，心胸格局就不大啊。

小百姓沒有像六六那麼強大的財力和能力，資源優勢也不強，能管好自己就已經很不錯。在資源有限的前提下，如果離了婚的媳婦不願意贍養前公婆，一點問題都沒有。

咱先不說前公婆或前兒媳這層關係，就單說婆媳之間。在這條微博里，大家爭論的焦點是：如果婆婆不幫兒媳帶孩子、沒出養娃的錢，媳婦是不是還有贍養公婆的義務？

我的基本觀點是：從法律上來講，媳婦對公婆的財產沒有繼承權，對公婆也沒有法定的贍養義務。兒媳孝順公婆，公婆幫兒子兒媳帶孩子，可以發自本心，可以是家庭成員基於互助互利而協商一致的分工，卻不該是天然的義務。

如果公婆對媳婦沒有任何的付出，在媳婦最難的那幾年也沒有搭過一把手，對媳婦「既沒有生養之恩，又沒有幫扶之義」，等老了以後就理直氣壯要求媳婦贍養、孝順自己，換任何人在媳婦這位置，心裡都不會舒服的吧？

這種時候，他們更應該找的明明是兒子，而不是媳婦啊。就算是親生父母，如果從小到大他們沒管過你、沒給過你任何照顧，到老了忽然跑出來要你贍養，若不是你經濟實力強到可以做慈善的地步，心裡難免會有氣的吧？

當然，我這話的意思不是說「兒媳婦就不該孝順公婆」。相反，我認為兒媳應該「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而公婆也要學會「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不要試圖把別人家的女兒（兒媳）打造成你們全家的終極保姆。

說到底，婆媳之間最重要的互相尊重、扶持和成全，而不是「我是老人，你得伺候我」「我是你孫子（女）的媽，我給你家添丁了，你得伺候我和孩子」。

回到六六提出的這個問題：公婆當初沒給你帶孩子，所以你將來就不贍養他們，這合適嗎？

這問題看得我一愣一愣的。若不是腦子稍微清楚一點，很容易被這個問題給繞進去，然後開始長篇大論分析婆婆和媳婦之間「權、責、利」的問題。

可關於這個問題，我心裡有一個最大的疑問：咦？那婆婆的兒子、媳婦的丈夫呢？死了？贍養公婆，丈夫是第一責任人；帶孩子，丈夫和媳婦一樣是第一順序責任人。為啥在這兩件大事上，夾在中間的男人消失了？

因為他消失了，所以這事兒變成了兩個女人的較量和博弈。婆婆說：「既然你是我的媳婦，你就得給我養老送終。」媳婦說：「你不給我帶孩子，我將來就不給你養老。」

明明是中間的男人失職，可這怎麼變成了婆媳兩人針鋒相對的較量？甚至是一種交換？這能說明什麼？只能說明中間的那個男人是個廢物罷了。該撫育孩子的時候，他把責任推給自己的母親；該贍養父母的時候，他把責任推給老婆。

公婆和媳婦相處得好的，還好說；若是相處不好，雙方都覺得對方應該伺候自己，那這種日子就真是沒法過了。

02

提到贍養、照顧前公婆的人，民國才子徐志摩的原配張幼儀算一個。離婚後，張幼儀獨自撫養兒子，不時地照顧公公婆婆，還需要不時地安撫前公婆對徐志摩新娶妻子陸小曼的不滿。

這看起來是挺賤的，但大多數人不知道的是：徐志摩的父母選定的好媳婦人選，他們一直待她很好。

徐志摩與張幼儀離婚，徐家父母對兒子甚為惱怒。到最後，徐家父母甚至將遺產也分成三份，一份給張幼儀和孫子，還將位於上海的一棟別墅送給張幼儀。

你看，好的婆媳關係都是相互的。惡劣的婆媳關係形成的原因就很難講了。有的是因為公婆太過分，有的是因為媳婦太過分，有的則是因為中間的男人太無能。

我估摸著，現在很多中產家庭婆媳關係最大的問題恐怕在於：獨立新女性（兒媳）與舊式公婆在思想觀念上存在衝突，而夾在中間的男人不知道是堅定不移地遵從傳統，還是勇敢地擁抱新思潮吧！

「媳婦到底要不要贍養沒幫過自己的公婆」之所以能成為一個議題，說到底還是因為很多人潛意識裡認為媳婦伺候公婆是理所當然的事，不然為什麼很少有人討論「女婿到底要不要贍養沒幫過自己的岳父母」呢？因為人們不覺得這事兒是理所當然的啊。

按照道德倫理來說，孝敬公婆是小輩應該做的，但媳婦在成為媳婦之前，沒受過婆家任何恩惠，一結了婚，婆家就用道德倫理綁架你單方面的付出，於情於理於法都說不過去。

生孩子，是小夫妻雙方的決定，養育孩子也是雙方共同的義務。一生了孩子，就覺得公婆有義務幫你帶孩子，否則就說公婆不厚道，這種想法也挺「巨嬰」的。

其實，什麼時候我們能做到經濟獨立，然後學會把「自己的家」和「父母的家」看成兩個相互獨立又彼此牽連的家庭，認同「夫妻關係應該大於親子關係」，可能就沒這麼多爛事了。

經濟基礎決定自主權、話語權，造成婆媳矛盾的根本原因是長輩和晚輩雙方不夠獨立，特別是經濟不夠獨立。

現在很多年輕人結婚，需要父母給錢買房、辦婚禮。既然，父母在建設小家庭的過程中有出錢或出力，自然就免不了要主張點話語權。

不排除真有那種「只付出、不多嘴」的父母在，但更多的時候，這種理想狀態顯然難以達到。有的小夫妻，結婚以後還住在一方父母家，讓父母幫著洗衣服、做飯、收拾房間。

媳婦一方面想享受著公婆給的「福利」或者在公婆的屋檐下生活，一方面又寄希望於公婆不干涉自己的小日子，顯然有點困難。

很多年輕夫妻是工薪階層，兩個人根本沒法又賺錢養家，又獨力撫養孩子，就必須請長輩作為免費勞動力來幫忙。這下好了，公婆和媳婦住到同一個屋檐下，矛盾自然就來了。

如果一對夫妻可以依靠自己能力維持小家庭的運轉，不需要任何上代人的資助和幫忙，婆媳矛盾、代際衝突會少很多。如果長輩養老可以完全靠自己或靠國家，沒有晚輩伺候他們也能過得很好，也就不會對兒媳進行道德綁架了。

這樣的話，婆媳雙方不講利益，只談感情，關係會純粹很多。像西方一些家庭一樣，小夫妻結婚生子，由他們自己和國家合力搞定。老夫妻養老，也由自己和國家合力搞定。

大家各自安排好自己的生活、安放好自己的心靈，不把自己的人生捆綁到別人身上，也不把道德倫理的旗幟打出來逼迫別人為自己付出。

媳婦和公婆，誰也不欠誰的。媳婦不會因為公婆不給錢買房子、不幫自己帶孩子而覺得委屈，公婆也不會因為媳婦不贍養自己而怒火中燒。

當公婆和媳婦之間少了「虧欠感」「付出感」「義務感」「理所當然感」，自然就可以培養出感情來了，那種屬於兩個獨立的個體之間，充滿尊重、欣賞、善意、理解、愛護的純粹的感情。

只可惜，按照中國社會這發展水平，我們離這一天太遠了。養育孩子、贍養父母，國家使不上什麼力，只能家庭成員互助解決。在資源有限的前提下，一家人不得不犧牲一些界限感，努力抱團取暖、共渡難關。

在婆媳沒法各自獨立生活、必須聯手抵抗生活的種種艱難的時候，我們只能提倡互相尊重、互幫互助。你想要別人尊重你、對你好，需要靠自己的努力去「贏得」，而不是能靠身份、情感和道德綁架。

婆媳關係，說到底其實也不過就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這種關係，跟朋友、同事、同學等關係本該沒有什麼區別，我們跟別人相處過程中要用到的「和平共處五項原則」（互相尊重、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平等互利、和平共處），也該用到對方身上。

媳婦盡量不要「啃老」，公婆也別動不動就跟媳婦強調「孝道」。你跟別人怎麼相處的，就跟對方怎麼相處。如果做不到堅守「和平共處五項原則」，至少要遵循「權利義務基本對等」的原則。

最重要的，夾在中間的男人要斷奶，永遠不要做隱形兒子、隱形老公、隱形爸爸。過日子，真的不能靠強調義務、遵守法律和道德綁架。一家人在一起，說到底還是得有人情味。

什麼是人情味？就是把對方當人看，而不是當「工具」看或者當某種身份去看。說白了就是不要有「既然你是我的某某，你就得怎樣怎樣」的心態，而是將心比心、以心換心。

只要人人都把別人當人看，我們的世界將變成美好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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