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際特稿：「推不動」 的運動——相撲

隱岐島相傳是相撲運動發祥地，圖為島上水若醋神社裡古老相撲賽台。（符祝慧攝）

距東京800公里的「隱岐島」（Oki）位於日本島根縣東部約50公裏海面，面積243平方公里，人口兩萬。主島嶼四周散布180個小島，統稱隱岐諸島。隱岐島雖小，卻充滿濃郁的文化風味，它是日本殿堂級運動相撲（Sumo）的發源地。如今，時代還賦予它政治任務，成了日本與韓國在「竹島」（韓稱獨島）主權糾紛中宣揚島嶼主權的根據地。當局以隱岐島為起點，推動宣示島嶼主權的國民運動。《聯合早報》記者最近參加日本官方主辦的採訪活動，踏上一趟隱岐島之旅。

兩個穿著丁字褲的大胖子左右開胯踏步，之後在一個直徑4.55米的圓形沙台內使勁推擠，要把對手擠出圈外。這就是相撲的典型過程，相信初次觀看相撲的人會覺得它是某種祭祀儀式多過於運動。

據說相撲運動已經代代相傳了2000年。說到相撲，必須從日本古老的神話說起。傳說在遠古時候，日本兩位神靈為爭奪領地而在海濱搏鬥，相撲就這樣產生了。他們約定輸的一方讓出統治權，這個決鬥在日本古書里就成為「國讓」。

據記載，到了公元695年左右，相撲在日本民間相當盛行，成為農民五穀豐收後的慶祝活動。後來，宮廷皇族也喜歡看相撲，於是它就被升格為國家級運動。

隱岐島上有個水若醋神社，裡面就有古老的相撲賽台遺迹。記者登島當天，神社的主持忌部正孝介紹說：「隱岐島以前曾是日本貴族的流放地，逢年過節都在神社裡辦相撲比賽。這個古老的相撲賽台很尊貴，平時不開放，只在祭神時才使用。相撲賽台非常神聖，選手們在賽前都得撒神鹽，以鹽驅走邪氣。自古以來，相撲賽台都是女子禁地。因為它用於供神，女性有生理月事，這一點是忌諱的。」

相撲雖是日本人稱為「國技」的國家驕傲，但它至今都無法登上奧林匹克的國際舞台。究其原因，正是此運動排斥女性，不符合奧運「男女平等」的宗旨。

女性不準登上相撲台

2000年，日本發生過一件頗「轟動」的事。當時大阪舉辦相撲賽事，該市知事原本應該登上相撲賽台頒獎，可是由於當時的知事是位女士，主辦單位竟然拒絕讓她上賽台頒獎。日本前女教育部長森山真弓曾致力於推翻這個不符合時代潮流的禁令，但最終還是無法打破相撲圈的封建觀念與制度。東京將在2020年主辦奧運，但日本相撲仍只能在外圍看熱鬧。

說到女人不準登上相撲台，專研相撲文化的島根縣出雲古代歷史博物館策劃科長品川知彥有個「驚人」發現。他說：「日本古代並非沒有女相撲手，古典史料里就記載，曾有天皇讓女子去打相撲，目的是要試探工匠有沒有專心工作。結果發現女相撲手一出場，工匠們就都分了神。史料這一記載，對日本相撲界可說是一大嘲諷。」

光著上身打鬥是相撲一大特色。據公元720年編輯的《日本書記》記載，日本第21代天皇在登基時，曾令宮女們脫掉衣裙，只圍上兜襠布表演相撲。打從那時起，女相撲在日本民間流行一時，但那只是餘興作樂，而非正式比賽，畢竟女性裸體還是有避諱的。

明治維新初期相撲賽被禁

在隱岐島出生成長的老相撲手永海治說：「為了讓相撲入奧，我們試過改變，在一些大學裡讓女學生穿著衣服打相撲。我個人認為這是一種運動，不應該重男輕女。我們很希望相撲能與時俱進，打破舊框框，與其他國際體壇項目一樣允許女性參與。但是，相撲是男性運動的觀念已根深蒂固，要做出改變的確很難。」

年輕人不愛　相撲後繼無人

相撲選手們通過比試決勝負，並由此決定選手地位的升降，「橫綱」（Yokozuna）為最高尊號，一旦獲得這個由日皇授予的尊號即成了國民英雄。橫綱是伴隨一生的榮譽，在它之下是大關、關肋和小結。

相撲選手都稱為「力士」，個個都有肥胖身軀，這是因為相撲搏鬥時一般都以體型壓倒對方，體重越重就越具優勢。

據正式統計，相撲選手的體重都在300公斤以上。為了催胖，這些人的飯量十分驚人，標準晚餐包括500克肉、三大碗米飯、500克奶油餅乾，還有飯糰當夜宵。食量大者的胃口抵得上五六個普通成年人的總和。

當然，相撲手並不是只要長得胖就行。一個職業相撲手的訓練過程就如其他運動一樣，是一個極度講求紀律和艱苦鍛煉的漫長過程。相撲選手一般15歲入門，除了要承受嚴苛的體力訓練，還必須培養自律能力，學打掃、洗衣、煮飯等。據說入門的日子就像當雜工，他們所吃的苦頭不是外人能理解的。日菲混血兒的相撲界新星高安晃，近期榮升「大關」後，談起入門學藝日子的辛酸，透露曾在半夜逃跑回家十多次。

隱岐島上一名13歲學生相撲手說：「我生在相撲發源地，希望將來能代表隱岐島，成為職業相撲手。但是，我怕自己承受不了。」

外國相撲手表現出色

由於相撲圈的封建保守以及嚴苛訓練，想當相撲力士的人數銳減。日本新一代對相撲更是敬而遠之，其受年輕人歡迎的熱度遠不如足球和棒球等運動，因此相撲界也面對人才荒。

上世紀90年代，日本相撲界開始栽培外國力士，原意是希望這項運動走向國際。但沒想到，外國力士一個比一個表現出色，從美國夏威夷的選手到近期活躍於相撲體壇的蒙古選手，有30%的外國選手坐上了第一把交椅，把「主流」日本相撲手給比了下去。

1998年之後的19年里，日本未曾出現過日本人橫綱，日本保守派對於相撲冠軍寶座長期為外國人佔據頗有怨言。有些保守言論甚至將此形容為「日本國恥」。

2017年1月，終於出現了一位日本人橫綱「稀勢之里」，讓日本相撲界欣喜若狂，有人甚至大喊「萬歲」。

據體育報《Sport報知》，這種狂喜情緒過後還演變成排外情緒。今年3月25日的一場比賽，蒙古相撲手照之富士打敗了日本相撲手琴獎菊，觀眾席竟爆出「滾回蒙古」 的叫囂聲浪。

背負竹島主權宣示重任

隱岐島自古以來遠離塵世喧囂，可是時局發展卻讓這個民風淳樸之地背上沉重包袱。島上目前正如火如荼地進行主權宣示運動。

在隱岐島67公里外有個日本稱為「竹島」（韓國稱獨島）的島礁，日本稱自1905年便將這個無人島列入日本島根縣。二次世界大戰後，韓國在1952年佔據這一島嶼，日本指韓國是「非法佔領」。2005年，島根縣通過議會，立2月22日為「竹島之日」，大力推廣宣示主權的「國民運動」。

島根縣負責竹島對策的辦公室每年獲得該縣2800萬日元（34萬新元）的撥款，用於推動主權宣示運動。日本外交部則發行中日韓英等多種語言的冊子，以10大理由論爭竹島主權。

島根縣竹島對策部門的數據顯示，自2005年以來，島根縣人民對島嶼主權問題的關心度平均都在70%左右。此意識高漲是在2012年韓國時任總統李明博登島時，關心度達78%。

隱岐島上隨處可見掛著標明「竹島是日本領土」的大旗。觀光區里賣的土產都貼上宣傳標語，就連島上餐廳也推出名為「竹島」的咖哩飯。

島上設有竹島資料館，展出內容為韓方1952年實際控制這個島後，漁民當年在日本海上保安隊護送下到竹島提出抗議。

韓國稱公元六世紀

史書上已有獨島記錄

該島的町議員前田芳樹是竹島運動領袖。他在記者會上說：「我父親是漁民，戰前曾在竹島周圍捕魚。但到了戰後，因為韓國實際控制這個島嶼，日本人就被禁止在那裡進行漁業活動。日韓恢復邦交的1960年代，我父親以為問題可以解決了，但卻因為其他經濟合作而將這個問題擱置了。如今，安倍政府對島嶼主權有強烈主張，我們希望這個問題能在國際法庭上和平解決。」

韓國方面稱，朝鮮半島史上從公元六世紀就有獨島的記錄了。日本在戰前就對朝鮮半島進行殖民統治，1905年入侵朝鮮半島後即宣告控制此島。二戰結束後，韓國擺脫日本殖民統治，並重獲獨島控制權，韓國因此強烈反對日本將此問題激化。

眼下朝鮮核問題成為國際焦點，日本當局日前直指朝鮮也要在這個島嶼主權紛爭中插上一腳。5月21日，朝方在隱岐島400公里外海面發射一枚彈道導彈，凸現了這個島嶼存在軍事風險。日本國會其實在七年前就討論過「竹島」可能被攻擊的問題，認為領土糾紛可能存在軍事風險。

吸引年輕人迴流

自從隱岐島被當作宣示主權的根據地，據悉已趕走不少韓國遊客，使得這個原本就已人口凋零的離島更顯蕭瑟。

町長池田高世津無奈地說：「每年的相撲大會，我們都愁著沒足夠壯丁參加。這個島上沒有大學，年輕一代大多在高中畢業後離開這裡，到大城市升學。畢業後，也選擇留在城市工作。他們不回來的原因是這個島遠不如城區發達，交通不便，島上沒有便利店。目前島上所有行業都缺人，空置房有1000棟以上。我們正推出各種措施吸引年輕人回歸，比如回到本島的人每月可獲七萬日元的薪水津貼。我們現在煩惱的是如何喚醒新一代熱愛鄉土，灌輸他們愛島精神。」

地方政府如今要以這個島嶼是「相撲運動發源地」為號召，利用相撲傳奇來喚醒島民團結愛島。他們將島上常年相撲比賽的規模擴大，大事宣傳。此外，還在島上神社「復原」古代相撲運動，舉行三天三夜的祭神相撲大會。在大賽來臨時，召集島上年輕居民進行集訓。

記者去採訪時正是一年一度相撲賽會來臨的前一周，島上大小相撲手齊聚一堂，為賽事集訓。小相撲手們圍繞著大相撲手推推撞撞，汗流浹背。婦女們在相撲場後面，穿著圍裙忙著給大小相撲手做飯。

隱岐島上的相撲教練說：「相撲這一運動是象徵日本民族的古老運動，是一種精神文化。」

有心人正努力維繫當地的這個千年文化，他們深知要抵擋時代之狂瀾絕非易事，但如果什麼都不做，後果顯而易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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