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騁時，目送煙塵。歸巢時，歡喜開門

最新 07-16

稍說幾句《摔跤吧，爸爸》，今年看的一部印度電影。

裡面有個婚禮場景，一個14歲盛妝卻流淚的小新娘，告訴來參加婚禮的兩個小女伴，自己寧願有個訓練自己摔跤的父親，也不願早早就嫁人了此一生。

這段話，肯定不是為了歧視那些早嫁的小女孩，而是直指印度只給了千千萬萬女孩們一種狹窄的人生。

可是，又有多少印度女孩不想要這樣的人生啊。

了解女孩在印度那個國度的普遍命運，再來看這部電影，就知道一個教女兒摔跤的父親，不只懷揣著自己的冠軍夢，更讓女兒可以多一種人生選擇，並同時讓千千萬萬印度女孩看到命運的另一種可能，在這個女孩身上是摔跤，在那個女孩身上可能是別的道路。

生活，對所有人來說，它的可愛，它的值得，不就意味著有種種可能。

剝奪可能，尤其是更好的可能，有時可以說是不可饒恕的，畢竟，人的生命只有一次。

剝奪只來自貧窮，還可以怪世道。

如果，來自短視而冷氣的血緣關係，那才真的悲哀。

世間萬千股逆流、風暴、大風來襲，你都可以化身正義的受害者，去勇敢抗爭，去漂亮地戰鬥，終成英雄。惟有親人的那把箭，懸在頸後，颼颼發涼，最讓人鬱悶，你反抗，或不反抗，都在世間沒有勝數，註定敗傷。

眼淚堵在喉嚨，讓人羞於提及。

所有的關係，也像一棵樹。

得往回看，從一棵苗芽起的一路上的遭遇，一年一年地，才長成令人喜悅或令人遺憾的今天。

世上沒有單向的情感，都從來處來，往去處去。

哪怕是血緣，也經不起一再刮骨剝削，而是需要一次次添柴置火，彼此一時取涼一時取暖，才度得過這薄脆又值得的一生。

願那滴血，滴出來不是別的。

是埋在歲月中的童叟無欺，是寒夜的光，是盛夏的水，是春天的花，也是秋天的果，是不阻擋成長的向上可能。

馳騁時，目送煙塵。

歸巢時，歡喜開門。

荷爾德林說，人，詩意地棲居。這詩意是什麼呢，各有各解。且不必說當下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什麼的詩，且不必說李清照守著窗兒獨自怎生得黑的嬌弱，也不提李商隱的無題之魅惑，連李白的大笑一聲出門去，王維的紅豆生南國，杜甫的安得廣廈千萬間。都掠過不提。我就是想抄一段清湘老人在除夕夜的孤寒里說的話，他說「庚辰除夜抱痾，觸之忽痛痛。非一語可盡平生之感者。想父母既生此軀，今周花甲，自問是男是女，且來呱聲，當時黃壤人，喜知有我，我非草非木，不能解語以報黃壤，即此血心，亦非以愧恥自了生平也。此中忽驚忽哦，自悼半天。」

讀到這也曾參禪悟道，也曾遊走佛門，也曾搜盡奇峰，也曾擲墨萬點狂掃千崖萬壑之人的垂頭低眉之句，刺骨錐心之痛，原也不過是，念及父母，念及此生究竟。

念及父母，人之常情，念及此生之究竟，人之常情。

可是，這人之常情，卻越來越不似常情。每每讀古詩十九首，讀親友間，愛人間的純樸情感，都有故國故鄉的親切熟悉。所以，有一天，有人說我的生活習性、價值觀和八十歲的人差不多，我倒是覺得，我更古老些，至今，古詩十九首，首首是我的至性至情。

「河漢清且淺，相去復幾許！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客從遠方來，遺我一書札。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

「涉江采芙蓉，蘭澤多芳草。采之欲遺誰，所思在遠道。」

人們總是說從書本里獲取滋養。但是，我從所歷的人事裡面得到的能量更真實，即使只是一個善良的朋友，一件溫暖的小事，一句了解的話，一句公道的評議......它們會形成內心的一種建築，是真材實料的。即使永遠沒說起，沒道過謝，但是，它們存在。

大概，這就是詩。

大概，這就是我們的生活和詩，最優美又無法分離的地界。

願世間你我，他她，都在這個地界，平安，健康，優美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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