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想當「好人」，還是做Leader？

我的第一份正經八百的工作，是在麥當勞：

從掃廁所、煎漢堡、炸薯條、帶小朋友跳舞，再到餐廳運營管理、員工培訓、社區促銷，那真是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

記得當時最喜歡做的一項工作是「樓面值班經理」：每四個小時換一班，當班時你就是三軍總司令，全餐廳的人員都歸你調遣，任何突發事件也歸你處理。

這對於剛參加工作才一年，還沒有當過官的我來說，絕對稱得上是一件非常刺激+有面子的事情。

可好玩歸好玩，要想做好這項工作卻相當不容易。

做一個好人

記得那時餐廳員工以在校大學生兼職為主，他們來麥當勞打工的目的主要是為了賺點零花錢+泡妞+免費的洋快餐。

90年代初的麥當勞對於學生階層來講，那絕對是奢侈消費。能通過打工A一頓漢堡、薯條，無疑是一件相當令人期待的事情。

因此如何在當班時管理好這幫「動機不純」的小猴子，實在是一件頗令人頭疼的難事。

這困難主要體現在：

挑工作，誰都想去站櫃檯，沒人想去大廳。

因為櫃檯工作輕鬆有趣，還能和漂亮的女客人聊天。你還別說，還真有高手通過這種渠道釣上過妹子。

抗壓能力差，離職率高。

這是「計劃生育政策」推行後出生的一代，從小嬌生慣養沒吃過啥苦；而且大部分人並沒有將麥當勞當作今後長遠的職業發展目標，因此工作積極性並不高，動不動就遲到早退，一個不爽就辭職，非常不好管。

可就是在這樣艱巨的環境下，我居然還得到了小夥伴們的「表揚」。

事情的發生是這樣的：

有回在餐廳員工休息室里吃飯，我無意中聽到了一段員工的對話。當大家在對餐廳的經理挨個評頭論足時，有個小夥伴站了起來：「我平時只會在兩個人做值班經理時認真幹活：一個是Peter，另一個是李XX。」

「為什麼呢？」大夥好奇的問，我也不禁豎起耳朵仔細的聽了起來：

因為李XX非常嚴厲、仔細，每隔5分鐘就要巡視整個餐廳，搞得你沒辦法偷懶；而Peter當班時我是不好意思偷懶，因為他是一個好老闆，對誰都非常NICE。

如果你臨時有事要請假，想延長下班時間多吃一頓免費漢堡，晚上打烊太熱想喝點冷飲......

他一般都會答應，你說對這樣的好老闆，我怎麼好意思在他當班的時候摸魚呢？

作為一個初入職場的基層管理者，能得到這幫刁鑽古怪的小朋友們如此正面積極的評價，這實在是一件讓人驕傲的事情。

這段特殊的經歷，也讓我頭一次對「如何做個好老闆」有了切身的理解，那就是：

要做一個好人，一個人人都不會說我壞話的人。

記得那時我最關心的一件事，就是別人對我的評價。

如果哪天我發現，自己的某些決定、判斷、意見，可能令到一些員工不開心，那我一定會非常擔心和不安。

因此為了做一個「好老闆」，我不惜犧牲自己的家庭時間去和員工聊天；為了讓每個人都滿意，我不願意輕易的懲罰，更別提開除員工。

我像孔雀愛護羽翼一樣的，呵護著自己無比珍視的「口碑」：「Peter是個好老闆，一個非常NICE的人......」

改變自己

如果不是在35歲時偶然發生的一件事，以及接下來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些職業，和人生的變故，可能到現在我還是這種信條的堅定擁護者吧？

不過好在我遇到了一個可以徹底改變我想法的人——一個「暴君」似的導師。

那是一個叫做「潛在領導者發展計劃」的HR項目, 其中有一個很好玩的遊戲，叫做「導師制度」：你可以挑選（或者被指定）一兩個公司高層的領導擔任你的導師，而選擇的標準很簡單：

在5年、10年之後，你最想讓自己成為的那個人。

記得當時我挑選的是亞太區的銷售大老闆。

挑選他的原因其實倒不是因為我想在5年、10年後成為他。而是因為這傢伙讓我非常看不懂：

這是一個非常有爭議的領導者。喜歡他的人無不讚賞他的大局觀，有擔當，做事雷厲風行，同時極富個人魅力的領導風格；而討厭他的人卻在背後把他罵的半死——「暴君、冷酷、不懂得體恤下屬」。

但奇怪的是，這傢伙卻在如此巨大的爭議中一路高升，最後做到了CEO的直線下屬，管理著整個亞太區幾十億美元的生意，WHY？

難道我對領導者的定義是錯誤的（要做個好老闆）？還是這傢伙掌握著什麼表面不為人所知的秘密？再不然就是他和CEO有著不可告人的神秘關係？

這一切疑問都讓我對他產生了強烈的好奇心，於是選擇了他作為我的導師。

「老闆，你真的不擔心別人在背後對你的那些議論嗎？」在和他的1對1溝通進行到第三次時，我終於沒有忍住，將這句在我的心裡想了無數次的問題拋了出來。

「哦，你是想說那些罵我的評論嗎？」不愧是老江湖啊，一眼就讀出了我真實的想法。

這種直白地回答，讓我的表情瞬間變得尷尬，於是連忙解釋道：「沒那麼嚴重了，老闆，只是好的壞的都有，因此我擔心這樣會不會影響到你......」

「影響我什麼呢？」聽了我的解釋，這個老狐狸明知故問地問。

導師對我語重心長地說：

Peter，其實我觀察你有一段時間了，你是個非常努力上進的經理，但我並沒有覺得你是個合格的「領導者。

因為你總是在刻意地討好別人，幻想著成為受每個人都愛戴的上級，因此有時候我明明知道你其實並不贊同某些人的觀點，卻又不敢講出來；或者因為害怕會讓某些人不開心，而不敢做出得罪人的決定。

其實，一個真正高效、正直、受人尊敬能成大事的Leader，絕對不可能是好好先生，TA應該是懂得殺伐決斷，是非分明，勇於承擔責任，並在必要時敢做HARD決定的人！」

這次談話雖說已經過去10多年了，但當時給我所帶來的震撼至今還記憶猶新：

首先，我感到非常的沮喪，因為自己遵循了這麼多年的「領導力法典」，居然在這個職場大咖眼裡是如此的不堪？！

雖說你的級別比我高，但這也不能代表你就一定比我強啊！

面子上雖然不說，但我在心裡是不太認可他的想法的。

不過幸好接下來所發生的一系列事情，才讓我最終徹底地明白：做「好人」和做一個「偉大的領導者」，是無法並存的！

徹底清醒

這第一個變故來自於隊伍內部：一個跟了我很久的，一直被我視為心腹的下屬突然提出了離職。

而理由居然是：「跟著你可能不會有大的發展，因為你關心的不是那些對團隊最有價值的人和事，而是去「討好」每一個人。老闆，我有時候覺得你活得太累了......」

當我還沒有從來自「叛徒」的打擊中緩過勁來時，更大的打擊卻接踵而來。

我期待了好久的「總監」升職申請被駁回了，而給出的理由居然又是和領導力相關：

Peter是一個認真負責工作積極的管理者，過往幾年的KPI表現有目共睹......

但是他最大的問題在於其領導力的薄弱，不敢堅持自己的觀點，在充滿衝突和暗藏風險的環境下，缺乏做決定的意識、勇氣和能力。

做一個「好人」難道錯了嗎？我想讓團隊里的每個人都滿意難道不對嗎？

這些想法的初衷都是好的，但問題是我太貪心了，做管理者和領導者最大的不同，就在於：

DO THING RIGHT 還是DO RIGHT THING ？

監督下屬做好自己，還是激勵他們超越自我 ？

做一個對集體有價值的人，還是讓所有人滿意的人 ？

「好人卡」其實是一種最廉價的贈予，而你卻把它視若珍寶。讓所有人都滿意，其實到最後往往傷害的是那些對團隊和你本人最有價值的人。

我不是在鼓勵你要做「壞人」，但在職場或者人生道路上，你真正應該關心的是你的「自我評判」而非別人的嘴巴。

知道什麼是「對」的事情，並堅持不懈的把她做完做好；懂得發現下屬的潛能，並支持和激勵他們突破常規超越自我。

這才是一個偉大的領導者真正應該關心的問題！

沒有原則的討好每個人，其實是一件既不可能完成，也毫無意義的無聊舉動。

「尊重」和「喜歡」有時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事情，當我們選擇一家公司、組織、老闆時，「喜歡」並不是唯一的標準，是否有發展、能不能學到有價值的東西、有沒有回報，這些才是職場人首先應該考慮的問題。

怎麼樣？小夥伴們都想明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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