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高手都是悄無聲的擺渡人

當太陽一直都在，人就忘了它給的光亮；當親人一直都在，人就會忘了他們給的溫暖。一個被照顧得無微不至的人反而不會去感恩，因為他認為，白天已經夠亮了，太陽是多餘。我今天要說的是「父親」，「嚴厲的父親」。

人到中年，一個「悟」字，濃縮了人生的千言萬語，明白了高處不勝寒，無力挽狂瀾的世事滄桑與無奈。於是在不知不覺中學會笑看世事繁華，做事，不再奢望浮華之夢，不再渴望美酒，咖啡的浪漫，不再……

龍應台有一篇《目送》，她在結尾告訴我們，不必追。可是今天我想告訴大家，我們就得追，而且我們要從今天開始追！提早追！大步追！至親至情，不應該是看著彼此漸行漸遠的背影，而應該是你養我長大，我陪你變老的真諦！

很早以前我不斷的告訴學生和孩子：「失敗是邁向更高地位的開始，我可以說，我今天的地位，是踏著失敗的螺旋階梯升上來的，是在失敗中崛起的。我是一個聰明的「失敗者」 ，我知道向失敗學習，從失敗的經驗中汲取成功的因素，用自己不曾想到的手段，去開創新事業。所以我想說，只要不變成習慣，失敗是件好事！」這句話我聽的是無數次了，每次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都會在我的腦海里徘徊是它不斷的告誡我使我人生有了新的啟發。這句話就是源自父親，嚴厲的父親。

在我幼小的記憶中，父親這個稱號，用親切、陌生、畏懼來形容最為妥帖。從美國回來之後父親在距離老家六十多公里的電台工作，但是每周只能回來一次。常常是和我們姐弟之間的距離尚未拉近，就又匆匆離開了。因和父親之間的生疏，在飯桌上的我不敢動用筷子，吃飯也是不敢出聲，也不能多說話、飯也是吃不飽就撒腿跑了。父親也許不得而知，我們姐弟的幼小時期，從不敢在父親面前大聲說話，時常羨慕別人家的孩子依偎在父親的胸前撒嬌撒歡。所以，我兒時對父親的印象：「父親是客」。和父親之間的生疏，不等於父親不愛我們。記得，父親在省城用各色毛線，給我們幾個孩子編織花樣不一新穎別緻的毛線帽子。這在當時的年代，既時髦又奢侈，我們像洋娃娃似得，招搖又開心，洋洋得意的合不上嘴巴。

還記得 「四大自由」嗎？就是指的（大鳴、大放、大辯論、大字報）之風也吹到了我們居住的家屬區。 只見一群戴著紅袖章的工人叔叔們；在平時玩「救人」或「跳皮筋」的洋槐樹上，栓上了長長的鐵絲，掛上一塊塊硬紙板（貼大字報用）又安裝了照明燈。不諳世事的孩子們興奮的在一排排紙板間追逐戲鬧著，而大人們則神色各異的閱讀著大字報的內容。

隨著運動的縱深發展，陸續有被廠「專政小組」揪斗的牛、鬼、蛇、神、經由家屬區遊街示眾後，押往南舞台（露天電影場）召開批鬥大會。而被揪斗的依據則往往是源於大字報的匿名揭發。由於學校己「停課鬧革命」，我們這些孩子們便無所事事了。一天我們一群小夥伴正在路口的告示牌後攀爬玩耍，與我要好的賀X眼尖的發現約二百米外有「情況」說道「快看把誰又揪出來咧！」撒腿向前跑去，片刻他又折返回來；面色慘白，哀嚎著跑回家去了。我們都錯愕站在原地，待到被揪斗的人走近，啊！原來是賀X的父親，只見那個我叫叔叔的人；平時漂亮的背頭尷尬的耷拉著，面如灰土，胸前掛著白底黑字的牌子：國民黨殘渣餘孽賀 XX， 還用硃筆打了個大被兩名專政組的人員用「噴氣式」駕著急走！當人的尊嚴被強行剝奪時，真令人目不忍睹！我也急忙跑回了家拿起母親剛做好的地軟包，剛拿起就被父親打到地上。呵斥：「有毒」 母親：「那裡的毒？難道是我要謀殺兒子不成嗎？」父親：「我是說她手沒有洗有毒」。

對父親的嚴懲，使我們全家陷入困境，父親被撤職、撤薪送去北大荒勞改。我家只能靠民政部按每人每月25元最低生活標準發放的救濟為生。那年我15歲，還在讀初三，對政治上的事似懂非懂，只知父親當右派是犯了很嚴重的錯誤，而我家生活的困境是父親的錯誤造成的。我和姐姐都天真地希望，只要父親認錯改錯，一切就會和以前一樣。記得我曾代表弟妹們給父親寫過一封信，勸他早日承認並改正錯誤，還和弟妹們都簽了名，並摁上了手印，以示重要。不久，父親給我們幾個子女寫了回信，其中的一段話我至今記憶猶新。他說：「孩子們，不要懼怕艱苦的生活，它能磨勵你們的意志。如果只為自己和自己的家庭活著，這是禽獸都可以做到的。而人與禽獸不同，人是要為理想、信念和自己已認識到的真理去奮鬥，希望你們不要強迫我去做我不能做也做不到的事情。」我和弟妹們相對無語，母親卻哭了。此後母親到附近一家工廠當了臨時工，我也在假期帶著妹妹去打零工，湊些學費，貼補家用，過上了「磨勵意志」的「不懼怕艱苦的生活」，並慢慢去品味「人與禽獸不同」。

一生崎嶇坎坷、歷經磨難。在我心中，父親是一座山。我一次次懷疑自已，我能描繪出那雲霧山峰的險峻嗎？

我和父親在一起生活的時間很短，只有兒時的十五年和他去世前一年，我對父親的了解很有限、極膚淺。在我心中，父親是一個謎。我一次次懷疑自已，我能理清那隱秘難解的謎團嗎？

這兩個問號，令我畏縮不前，久未動筆，把債背到今天。

這次因病住院，難免七想八想。想我已六十有四，想父親逝於六十四歲，深感一個六十四歲的女兒無論如何也應對父親六十四年的人生有個交代，不能再拖了。支離破碎也罷、片面膚淺也罷，把我知曉的父親的點點滴滴寫下來，留給自己，留給後代，留給還願意對父親那一代人的人生進行解讀、感悟的人。

抱著改造社會的夢想而來，往往是棄甲拋兵而走，或者做了惡勢的俘虜。你在那牢獄裡，回想那少年氣壯時代的種種理想主義，好像都成了自誤誤人的迷夢!從此以後，你就甘心放棄理想人生的追求，甘心做現在社會的順民了。要防禦這兩方面的墮落，一面要保持我們求知識的慾望，一面要保持我們對人生的追求。在我結婚那年父親沒有給我一分錢，老是說，你還小不懂這些等你博士畢業之後有了工作再去結婚，我是反對的。把父親給我的手錶賣了在西安舉辦了屬於兩個人的婚禮，多年過去我嘗試了很多壓力，女兒的降臨給了我奮鬥的目標和動力，我90年辭去了美國哈佛教授職位回國，先去了之前買賣行把手錶贖回來。父母看著我們在外過的並不是很好，同意我們搬到家裡一起住。93年我和夫人移居寧夏，兒子和女兒留給父母，夫人無法剋制思子之情，準備把兒子接到我們身邊當我們回家買了很多玩具和零食兒子沒有喜出望外感到恐懼，母親說：你看這麼長時間了，孩子怕生了。於是我把兒子帶到自己的身邊。

每當夜幕降臨，天上的繁星點點，我就會仰望星空，想像著天堂上的父親現在會是什麼樣子，想像著父親此時是不是也在天堂上在看著我，彷彿耳邊想起了父親的聲音：老爸現在很好，你不用惦記，照顧好你自己，此時的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任由淚水肆無忌憚的在我臉上流淌，好像此時爸爸就在我的身邊，好想投入爸爸的懷裡讓我好好發泄一下，痛痛快快的哭一場，讓堆積在我心裡那份思念得以釋放。可現實終歸實現，我只有期待在夢裡和父親相見。

每在求職或者心情沮喪的時候還是那句話在我腦海里呈現，在一個傾盆大雨的下午我在馬路上摔倒，首先抱起我的公文包用衣袖擦乾，因為那是我父親留給我的，他留給我的不僅僅是物質資源更加重要的是他留給我「百折不撓」的精神。同時在劃往苦海無際彼岸的一隻航船，最重要的是前面有個經驗豐富的「擺渡人」一起等待遠方的一輪朝日。——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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