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客系列：刺榮——一次打開潘多拉匣子的刺殺

李大嘴 大嘴讀史

——史料摘譯——

原文：

永安三年九月戊戌，帝殺榮、天穆於明光殿，及榮子儀同三司菩提。——《魏書·孝庄帝紀》

譯文：

永安三年九月戊戌日，皇帝元子攸在明光殿殺死了爾朱榮、元天穆，以及爾朱榮的兒子儀同三司爾朱菩提。

壹

一個傀儡皇帝手刃圖謀不軌的權臣，綻放出生命中最高光的一刻。

但是，刺殺的成功卻打開了潘多拉匣子，群魔亂舞，亂世降臨。

貳

公元530年十月的一天，太原城外，鐵騎滾滾，太原王爾朱榮在隊伍中志得意滿，向洛陽進發。

這是爾朱榮生命中第三次前往洛陽。

第一次，他得到前皇帝元詡的密令，出兵討伐專權的胡太后，結果晚到一步，元詡被殺。爾朱榮大軍攻進洛陽，大開殺戒，製造了聳人聽聞的「河陰之變」，擁立傀儡皇帝元子攸登基。

第一次洛陽之行帶走了無數人的生命，製造了一個傀儡皇帝。

第二次，皇族元顥在南朝梁武帝的支持下，在白袍將軍陳慶之的幫助下，攻佔洛陽，趕走了傀儡皇帝。爾朱榮再次進軍洛陽，光復首都，挫敗了元顥的篡位。

第二次洛陽之行同樣是鮮血滿地，成就了陳慶之的傳奇。

那麼，第三次會發生什麼呢？

叄

幾乎同時，洛陽的皇宮裡，傀儡皇帝元子攸滿面憂色，長吁短嘆。

兩年多前「河陰之變」的慘狀歷歷在目，包括自己兩個親兄弟元劭和元子正在內的兩千貴族高官在馬蹄下呻吟呼號。

爾朱榮的女兒、皇后爾朱英娥的誅心之語言猶在耳：「你就是我爸扶立的，要換掉你還不是分分鐘的事。」

元子攸知道，爾朱榮這次來洛陽，表面上是為了慶賀自己的孩子、他的外孫（女）即將誕生，但更可能是為了換掉自己。

元子攸知道，當初爾朱榮選擇自己，是利用自己皇族的身份號令天下。如今天下大定，自己已成了他稱帝的最大障礙，那麼他必然要選擇新的替代品了。

元子攸知道，如果出生的是兒子，那麼這個有著爾朱家血脈的孩子很可能就是下一任皇帝，如果生下來的是女兒，那麼找一個更年幼、更好控制的皇族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

放眼望去，關中、山東、河北、山西這些要害之地全部掌握在爾朱家族及其黨羽手中，即使在洛陽，自己也處於被監視的境地，爾朱家在洛陽的軍隊不多，但自己掌握的力量更少。

反抗嗎？拿什麼反抗？

元子攸覺得自己就像一個面對著堅硬石頭的雞蛋。

肆

兩陣對圓的廝殺完全沒有勝利的可能，那麼只有暗殺一條路了。

一籌莫展的傀儡皇帝很想不計後果地孤注一擲，但是依然有心無力。

就在這時，一個雙面間諜出現了。

這個人名叫奚毅，本來是爾朱榮派在元子攸身邊的卧底，卻良心發現地背棄了爾朱榮，向元子攸效忠。

起先，傀儡皇帝還擔心這個一個陷阱，對於奚毅的投靠不置可否，後來，在奚毅的鍥而不捨之下，終於接受了奚毅。

奚毅的官職是武衛將軍，雖說手下的部隊不多，但挑選幾十個死士還是沒有問題的。

「刺榮計劃」拉開帷幕。

伍

如果說，沒有奚毅的效忠，元子攸還下不了決心的話，那麼，一場刺殺大戲只有一個皇帝和一個將軍也是不夠的，元子攸還需要更多的幫手。

元子攸召見時任中書舍人的大才子溫子升，開始刺殺計劃的學習。他向大才子詢問當年殺董卓的經過，希望得到靈感，完善計劃。

這也算是臨陣磨槍吧。

元子攸又召見了皇族元徽，這個元徽沒啥本事，但好歹是皇族，心向皇室，而且，最早提出刺殺爾朱榮的也正是這個元徽。

這也算是尊重原創吧。

楊侃、高道穆……隨著參與的人越來越多，刺殺計劃越來越完善，什麼時候發動，發動的時候元子攸如何脫離，刺殺成功以後如何處置大勢。

好吧，元子攸安靜下來，等待爾朱榮的到來，他決心，即使刺殺不成，也要像一個男人一樣去死。

陸

爾朱榮終於到了洛陽。

雖說是傀儡皇帝，雖說準備換人，但面子上的禮節還是要的，爾朱榮和同黨元天穆聯袂到了皇宮。

或許是爾朱榮聞到了危險的氣息，又或許爾朱榮根本不想和這個傀儡皇帝多廢話，爾朱榮和元天穆喝了幾杯酒，假模假式地寒暄了幾句，就揚長而去，伏兵根本還沒來得及發動。

第一次機會就這麼失去。

更湊巧的是，第二天是元子攸家人的忌日，第三天是爾朱榮家人的忌日，都不適合君臣見面。

第四天，爾朱榮再次入宮。可這回爾朱榮只跟元子攸打了個照面，就說自己在路上勞累，早早告辭，待在家裡養病不出了。

爾朱榮只等皇后女兒生下孩子，就要動手。

元子攸明白，事情拖得越久，就越難以成功，尤其在路邊社大肆渲染有關刺殺消息的情況下。

雖說爾朱榮不相信元子攸敢於亮劍，但時間長了，自己這邊再出個叛徒啥的，一切就都完了。

柒

皇帝一方似乎走投無路了。

但這時，一個影帝級人物出現了，這個人就是元徽。

公元530年11月1日，詭計多端的元徽急急忙忙跑到爾朱榮的王府，告訴皇后誕下龍子，爾朱榮當上了外公的喜訊，還現場跳起了歡快的舞蹈。緊跟著來傳遞消息的太監也催促爾朱榮趕緊進宮。

實際上，皇后這時候仍然在挺著肚子等待小生命的誕生，只是這個小傢伙還不知道，自己還沒有出生，爸爸就要對外公動手了。

元徽演技過人，爾朱榮興沖沖奔向皇宮。

捌

再說皇宮裡的元子攸，緊張得臉色煞白，只好借酒壯膽。

爾朱榮出現了，君臣相互恭喜的時候，元徽又跟進來，遠遠向皇帝拜了一拜。

這一拜是一個信號，「刺榮」行動開始！

伏兵衝進大殿，爾朱榮見勢不妙，撲向元子攸。

元子攸乾脆也不跑了，抽出身上暗藏的利刃，直直刺向衝上來的爾朱榮，正中胸口，血花飛濺。

一代梟雄就此斃命。

伏兵四起，跟著爾朱榮進宮元天穆、爾朱榮的兒子爾朱菩提以及隨從全部被殺。

眾人歡呼聲中，元子攸臉色煞白。

玖

刺殺成功並不意味著天下太平。

幾經波折之後，爾朱家的勢力還是攻破了洛陽，元子攸被俘，身死異鄉，時年24歲。

更不好的消息是，當年爾朱榮手下的大將高歡、賀拔岳、侯景、宇文泰等人失去了壓制，紛紛自立山頭，一通亂斗，剛剛統一的北方再度四分五裂，陷入瘋狂的殺戮。

回頭解答一個疑問：為什麼當年爾朱榮非要立一個傀儡，不自己當皇帝呢？

爾朱榮當然想一步到位，但是當時的風俗是在重大決定的時候，往往用自己鑄造小金人來占卜，動手能力明顯很差的爾朱榮鑄了四次，都沒有成功，因此，就放棄了自己當皇帝的選擇，轉而立元子攸為帝。

迷信不可取！

拾

平心而論，爾朱榮很男人，統一北方的大功是無論如何不該抹殺的。

元子攸也很男人，明知實力懸殊，依然發起尊嚴的一擊。

男人的世界，是非功過，其實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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