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親價目表」背後，是輿論對「鳳凰男」的多年鄙視

《人民的名義》中悲情祁同偉引發的討論剛剛平息不久，一份「相親價目表」又流傳開來。

北京的「白髮相親角」，許多父母湊在一起，幫兒女擇偶，相親條件被分解為戶籍、房產、學歷、收入、家庭背景等一項項指標，被整理成一份「相親價目表」。雖然我們常戲謔地說「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但當婚姻標上「價碼」，真讓人覺得現實簡直到了 「皮包骨」的地步。看了很多文章，分析如今的父母太勢利，婚戀觀的扭曲等等。但我以為，這些都是表象。「相親價目表」折射的是人內心深處的惰性和對靠奮鬥改變命運的不再相信。

先回到《人民的名義》，祁同偉上大學的那個時代。推斷該是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那個時代，官員子女看上「窮小子」這樣的事，並不少見。而像祁同偉這樣曾有「傲骨」的「窮小子」也很多。雖然祁同偉最終屈服於權勢，而現實中這樣的人群也佔有一定的比例，但總還有一部分人，並不像祁同偉這樣，非得通過婚姻改變命運。高考恢復以來，改變命運的，便是高考，以及高考過後的個人奮鬥。在我認識的、生於50年代的領導中，便有人娶了青梅竹馬的農村女子，令人感嘆，也令人願意相信愛情。

我看過不少電視劇和文學作品，在上世紀80年代末、90年代初，有些官員子女，在同學面前隱瞞自己的身份，不想讓父輩的「光環」遮住自己本身的光芒，從而收穫相對純真的愛情。在我們同學、同事的父母中間，也有不少是農家姑娘嫁給家境不錯的城裡青年，或者農村小子娶了家境優越的城裡姑娘。這樣的組合，也過上了幸福安穩、細水長流的日子。

是從什麼時候起，這樣的組合不再容易被接受，「門當戶對」再次被強調了呢？

想起近幾年來流行的電視劇——《激情燃燒的歲月》里，農民出身的石光榮，擺脫不了那些窮親戚。妻子兒女生活屢被打擾，斬不斷，理還亂；《新結婚時代》里，來自高知家庭的妻子顧小西和來自農村的丈夫何建國之前的種種矛盾衝突，何建國父親去他家裡時的表現……讓人看到，和一個人結婚，並不意味著只和這個人共同生活，而是意味著和這個人成長生活的環境，和他身後的家，以及除父母之外的各路親友。如果不能「門當戶對」，對彼此都是較大的折磨。而面對瑣屑的生活、親友的算計，曾經光鮮的愛情，似乎不值一提。

或許正因如此，很多人會同意「婚姻是愛情的墳墓」或者「婚姻與愛情是兩碼事」這樣的說法。

可是，即便這兩部電視劇反映的問題如此走心，經濟差距、地域差異從來也不是這兩部劇的主要問題，更沒有所謂的「鄙視鏈」。

當兩顆靈魂碰撞出火花，情濃耳熱之際難免失了理智。常會有一方忽然問：「假如你爸媽不喜歡我怎麼辦？」另一方常見的回答是：「我和你過，又不是他們和你過。」

這樣回答時，子女對自己的婚姻自主權，是頗為自信的。

可事實是否真是如此？

去年年底，東方衛視製作過一檔電視欄目名叫「中國式相親」。「帶上爸媽找對象」這一中國人傳統的相親方式，首次在電視節目中出現。我看了一兩期發現，節目中，女方處於「被相」的位置，男方中不少「媽寶」，父母多比較強勢。戀愛自由？婚姻自主？在這裡根本看不到。這檔節目的製作人也坦言：「父母在中國傳統的婚戀中發揮著無可替代的作用」。

並非所有父母都是愛情的敵人。當你選擇的對象符合父母標準時，自然皆大歡喜。但假如你找的對象，正在父母的「鄙視鏈」里，又該如何？

這就要先問問，為何會有「鄙視鏈」？從戶籍到收入、從工作是否體制內到十二生肖……種種的對比，固然有父母「希望你幸福」「不忍你看吃苦」的良苦用心。但人們都知道，世界是變化的，看一個人眼前的財富，不如看他擁有財富的能力；看一個人眼前的職位，不如看他是否有擁有更高職位的潛力。何況我們身處於一個機遇無限的時代？

為什麼父母們，都那樣「急功近利」呢？莫非他們已經完全不再相信，人通過奮鬥可以改變命運？如果他們已經不再相信，那麼造成這種「不相信」的原因又是什麼？

我上面舉了那麼多的例子，都在說明一點，社會輿論從來沒有給予過奮鬥者真正的頌揚，而是以一種「精英主義」的優越視角，去看待來自社會底層，取得成功的人。告訴我們底層人的人格有多麼不完善，為達到目的有多麼不擇手段，只有天生優越，才能繼續優雅。

可是否有人告訴我們，那些來自農村、家境貧賽的學子，最終通過自我奮鬥改變命運的人，究竟有多少？那些改變了命運的人，他們的人性中有哪些閃光點？這些閃光點之於安逸優越的人們，之於這個社會，有什麼樣的價值？

很遺憾，這樣的例子看到的太少。即便偶有新聞報道，或是因為當事人的不願意說而輕描淡寫，或是因為寫得過於誇張而無法令人相信。

可假如當事人會對此輕描淡寫，我們是否會思考這是因為什麼？社會的價值導向里，那些已經沒有了「鳳凰男」的生存空間。改變了自我命運的人，才會急於擺脫自己原有的階層。

當父母們為子女擇偶列上「價目表」，既折射出人性里的惰性——以靜止的眼光看問題，指望通過婚姻途徑一勞永逸地過他們認為理想的生活；又折射出整個社會對於奮鬥改變命運的可能性的放棄。

改變父母們的這種「功利」，需要一種價值觀的正向引導。所以，輿論場上不應再有對「鳳凰男」的鄙視，而應有更多對「鳳凰男」奮鬥史的倡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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