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語】忘情水

「一切你想要的東西，都能在白老闆的店中找到。」

「啊~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流淚~」

供銷社裡的一台老式唱片機放著劉德華的《忘情水》，看起來有種說不出的情調。

但不知是機子時間太長了，還是唱片盜版，又或者是因為這破歌我聽了一上午，總之現在覺得它很吵，很難聽。

「白老闆，你要是再不換歌，我今天的工作就到此為止了啊！」

我一摔抹布，這玩意兒簡直是精神荼毒，聽的人腦子嗡嗡直響。

結果白起倒是挺自在的問我：「你有男朋友嗎？」

「沒，沒有...幹嘛問這個？」

我雖然大大咧咧的，但終歸是個小女孩，平白無故問我這個，難道...

只見白起那張稜角分明的臉上突然有了調侃的意味，他笑：「只是問問，別想多。」

呸，我才沒想多呢！

我扭過頭去不看白起，卻聽到他繼續問：「你猜，什麼樣的人需要忘情呢？」

「什麼樣的人？被情所傷的唄，電視劇里都這麼演，被喜歡的人傷了，就想著忘記他，然後就不痛苦了。」

「有的時候，甜蜜的感情，也需要忘記。」

白起這麼說的時候臉上帶了很不一樣的神情，我總覺得，他話裡有話。

快關門的時候，一個看起來很疲憊的女人光臨了。

當我問她買點什麼的時候，她看著我問：「有忘情水嗎？」

喝多了，標準的喝多了，但我是個有職業素養的服務員。

「您稍等，我給您看看。」

說完，我走進櫃檯後面，小聲對著白起抱怨：「都是你放那破歌，招來個買忘情水的。」

白起又笑了，我感覺今天是我認識他以後，他笑容最多的一天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示意他會去處理。

我有點好奇，於是也跟了出去，我倒要看看，這忘情水他怎麼賣。

「很辛苦？」白起倒了杯水給那女人。

女人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然後點點頭，緊接著就像倒豆子一樣把所有的事都說了，其痛快程度，讓我懷疑她就是專門來倒苦水的。

不過，她這些苦水，有點老套，卻很動人。

女人年輕的時候很叛逆，離家出走，嚮往著別人口中的花花世界。

結果第一次去夜場就被人騙了，差點出事，還好警察來了，將她們帶回了警局。

她很乖，又或者說是終於知道害怕了。

她蹲在牆角緊緊的抱著自己，一句話也不說，直到有個小警察遞給她一杯水。

「謝謝。」

那個時候沒有什麼一次性紙杯，他是拿著自己的杯子給她倒的水。

等做完筆錄的時候天都快亮了，本來她沒什麼案底，又是被人騙，可以立刻被保釋出去的。

可是她死活不肯給家裡打電話，眼瞧著天快亮了，那給她倒水的警察或許是見她可憐，居然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就把她放了。

可是，她卻不走，那警察看著她說：「快走，不然一會兒有人查你該走不了了。」

「我想請你吃個飯。」

極其簡單的早點，兩碗豆腐腦三根油條。她食量小，只吃了半根油條就飽了。

「吃這麼少？你倒是好養活啊！」

那警察笑著拿過她剩下的油條塞進了嘴裡，然後去結了帳，還塞了兩百塊錢給她。

他知道她沒錢，她做筆錄的時候說了，她身上的錢花光了。

「我暫時還不了你。」她低著頭喃喃。

「沒事，不用還，只是你趕緊回家吧，以後當心點，別再被人騙了。」

她確實沒再被人騙，她安安心心的回到家挨了父母一頓臭罵，然後又找了份正經工作，賺錢養活自己。

只是誰都沒想到，她骨子裡依舊是那個倔強的、有主意的她。

三千塊，她拿著攢下的三千塊，去到了半年前那個派出所，找到了那個警察。

「我來還錢。」

警察看著眼前這個乾乾淨淨的女孩，想了好久才想起她是半年前那個一臉濃妝卻把自己包得嚴嚴實實的小姑娘。

「不用還的，我當時也就是看你誤入歧途...」

「我要嫁給你！」，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

小姑娘眼神堅定，局裡的同事們在身後起鬨，這一切都把小警察嚇到了。

他害羞的扭頭跑掉了，而她在那座城市找到了一份工作，定了下來。

工作很辛苦，但她還是一有空就帶著自己做的飯去找小警察。

什麼糖醋排骨，蔥爆羊肉，炸丸子，她都做得很難吃。

但是小警察卻都收下，並且全部吃完了。

兩個月後，她可憐巴巴的說：「我以後不能給你做飯了，房租又漲了，我沒錢買菜，我...」

小警察二話不說就把剛發的工資全給了她。

「這是？」

「買菜錢。」

她嫁給他了，不顧父母反對，背井離鄉，嫁給了沒車沒房，甚至沒彩禮的他。

父母氣的要和她斷絕關係，但她還是嫁了。

新婚那天，他抱著她說：「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她也抱抱他，笑著說：「我很好養活的。」

小兩口都很勤快，小日子過的雖然不太富裕，但很溫馨。

只是生活有的時候比電視劇還要狗血一些，單位體檢，他查出有絕症。

她想過很多種壞情況，他出任務受傷，他被壞蛋打擊報復，但她從來沒想過他最後會被疾病擊敗。

但是，事情發生了，你能怎麼辦呢。

小警察很開朗，或者說強裝開朗的叫她改嫁，她笑了，不置可否。

後來她懷孕了，在明知他有病的情況下懷孕了。

所有人都勸她打掉，包括他都說，打掉吧。

因為那時，他已經住院，生命彷彿隨時都會被宣布結束。

可惜她倔，他只要一說孩子的事她就哭，撕心裂肺的哭，他捨不得她哭，只能妥協。

「可是，如果我走了，你一個人怎麼撫養孩子？」

她不說話，她只知道，如果他走了，她要留點念想在身邊。

丈夫是在孩子一周歲那年去世的，她看著病床上形同枯槁的丈夫，和懷中略有些營養不良的孩子，第一次放肆的哭了出來。

一個人帶孩子很辛苦，比又照顧病人又帶孩子時還辛苦。

雖然那個時候他都是躺在病床上，什麼忙也幫不上，但最起碼有很溫暖的微笑，一個擁抱，一句你累不累。

他在那裡，就是力量。

可是，現在他不在了。

她哭的時候，孩子也哭了，似乎也知道自己的媽媽從此以後就真的無依無靠了。

上班、加班、接送孩子去幼兒園，單親媽媽的苦，根本說不完。

但更苦的是，每天孩子睡去後，連自己的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的寂靜夜晚。

「但不論怎麼說，我熬過來了。」女人擦擦眼淚，突然笑了起來。

「那你來，是為了什麼呢？」白起問。

「他走的前幾年，我天天哭，天天想他。現在孩子大了點，花銷更多了，我不想再想他，如果總想他，我都快沒心思工作，變祥林嫂了。」

她頓了頓，「我該忘了他了，又或者說，我該少想他，多想想將來了。」

白起聽了，看著她，看了一會兒才開口：

「孩子放暑假了吧，帶過來吧，我這供銷社沒什麼客人，可以免費幫你看看孩子。」

白起還真是大發善心啊，不過，和女人一起露出驚訝表情的還有我，難道以後我還要看孩子嗎？我可不會和小孩相處的！

女人感激的道了謝，白起無視我幽怨的眼神，去櫃檯後面整理所謂的貨物去了。

第二天，一個白白凈凈，很乖巧的小男孩來到了店裡。

「白老闆，這是我的兒子，這是他的暑假作業。那他就請你幫忙看著了，等我下了班我就來接。」

女人說完，蹲了下來，摸摸孩子的頭囑咐道：「要乖，等媽媽下班。」

看著女人精神抖擻的樣子，真看不出來她昨天曾那樣痛哭過一場。

「哎，老闆，你不是號稱只要是顧客想要的東西你都有嗎，那昨天她要的忘情水呢？你倒是拿出來我看看啊~」

只見白起不理我，笑著從上衣口袋裡拿出一顆糖遞給小男孩。

「你叫什麼啊？」白起問。

「我叫淼淼。」男孩乖乖的回答著。

我看看白起，他對著我說：「孩子，是所有母親的鎧甲和衝鋒的理由。有了他，還要什麼忘情水呢？」

「老闆，你好哲啊，我都有點聽不懂了。」

「聽不懂很正常，像你這種單身狗。」白起攤攤手。

「你才單身狗呢！白起你給我站住！」

從那天起，供銷社多了一個成員，叫淼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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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是由網友敘述了他親人的真實經歷，然後經他同意，我修改了部分情節後放上來的。

很佩服這個女孩、這位母親，同時也感慨，生活真的要比任何文學作品都跌宕起伏。

祝福大家身體健康、幸福堅強吧。

如果有故事，又希望我寫出來讓別人看到的話，可以私信給我。

酸甜苦辣，都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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