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師，我的青春

一、我的中考

臨近中考一個星期的時候，爸爸跟我說：「咱家負擔太重，中考你就報五寨師範吧！要是考住了就去念，沒考住就跟你姑姑學理髮去。」聽了這話，我一下子懵了。

我家負擔確實挺重的。我們兄妹四人，哥哥和我都在念初中，大妹臨近小學畢業，每年的學雜費就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更重要的是我所在的初中，之前根本就沒有應屆生考住的先例，年年都是從補習班裡才能勉強找出幾個尖子生，被忻一中或者五師錄取。我這個活潑過分、每天都上躥下跳的小丫頭，能考住嗎？

但我的班主任老師卻給了父母一個肯定的答案：「考五寨師範是沒問題。但是這麼好的苗子，不如去念忻一中，將來好考個大學呀！」老爸很為難也很堅決地拒絕了，他的理由如下：家庭太困難，念忻一中說不定念著念著就得輟學，哪如念個師範保險？老媽的想法和老爸一樣。

之後，我就順理成章地去念五寨師範了，成績不光比應屆生中的第二名高出七八十分，就是本校幾個被錄取的五師生中，我的分數也是高居榜首。

或許，就是因為沒補習的緣故，我也成了我們班年齡最小的幾個五師生之一，常常被同學稱呼為「小姑娘」、「小不點」、「小鬼」啥的。

那時候五寨師範還是相當有名氣的，五百多分的錄取分數線如同一道天塹，讓好多人不惜更名改姓在補習班蹲踞數年也要達到目標，所以自己也覺得相當榮耀。但我不知道，那已經是五師高分數線錄取的最後一年，以後學姐學兄們再提起五師，往往就回憶中帶著複雜的嘆息了。

二、我的軍訓

進入五師的頭一件事就是軍訓，軍訓！那是1998年，天氣那麼炎熱，我們就在陽光的曝晒下整整訓了三個月。起初還沒有發服裝，我們就穿著自己帶來的衣服訓練。一個禮拜下來，褲縫上都滿是黑黑的手印，可見天氣如何火熱，站軍姿又站到了何種地步！後來大家穿上了統一的迷彩服，唯一的區別便是髮型和頭飾了。

記得那年流行一種頭繩，是彩色的小皮筋編成的小繩，兩頭都串了各種顏色的珠子。把它綁在頭上，走路的時候，腦袋上面珠子互相碰擊，便發出清脆的聲音。我們班一共有48人，其中三分之二都是女生，凡是有長發的，基本上都綁著這種頭繩。於是，笑話來了。

軍訓的時候，一到向左轉向右轉的時候，我們的腦袋便會發出一陣整齊的「嘩嘩」聲，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盤，清脆悅耳。男生們驚奇地瞪大眼睛，我們不敢動，一個個卻在抿著嘴笑。教官觀察了一會兒，帶著笑驚訝地說：「呵！女生們今天集體配上新裝備了！」我們又笑，卻依舊一動不動。要知道，教官可是很嚴厲的。

我們的軍訓確實很辛苦，常常在教官說「解散」的那一霎間，相當一部分人會控制不住地「撲通」一聲就地坐下。那時候五師的操場還沒有修整出來，連日的訓練把跑道的浮土都踏了出來。一往下坐，塵土飛揚，嗆得人直咳嗽。到底是十幾歲的半大娃娃，就這樣也不覺得艱苦，每天都樂呵呵的。

最開心的時候是各班拉歌，一首一首的軍歌唱起來，你們班聲音大，我班的聲音還想比你更大，大家都扯起了嗓子吼，笑容像花朵一樣綻放在每個人的臉上。那時候有一首歌是這樣的：「你來自邊疆，我來自內地，我們都是人民的子弟……」大家很快把它改成「你來自偏關，我來自河曲……」倒也相得益彰，絲毫不覺得突兀。

天氣炎熱，再加上訓練強度大，我們一個個都變成了大胃王，女生們一頓吃三個饅頭的都有。但上樓的時候，雙腿卻疼痛難忍，只好呲牙咧嘴地一步一步往上挪。儘管如此，操場上還是有人吃不消，有了中暑的跡象。教官和老師都很擔心我們，後來想了個折中的辦法：誰如果覺得自己體力不支，就舉手示意，可以到樹蔭下散散步歇一會兒。

我也有過到隊列外休息的時候。那天在一旁關照我的是宮存英老師。我身高只有一米五多，他卻個子甚為高大，本來應該是老師攙扶著學生慢慢散步的畫面，幾乎變成了老鷹抓小雞的動作。我的一條胳膊被他的大手緊緊抓在手裡，被半強迫地沿操場走了半圈，我便怎麼也不肯休息了，非常「自覺」地回到了隊伍當中。

就這樣，三個月後，我們都變成了非洲黑人的模樣，「國防基地」的牌子也被我們歡天喜地地迎了回來。

三、我的學習

三個月的軍事訓練，拉近了我們之間的關係，來自四面八方的同學們很快都熟識了。在平日的相處中，不難看出，有的同學做事特別有能力，有的同學有特長，神池、寧武、五寨的同學口音差不多，河、保、偏三縣的口音卻甚是難懂。即便如此，還是沒有妨礙到我們的友誼，同宿舍的人先變得更加親密起來。過禮拜的時候，我們就結夥成群地到五寨街上閑逛。女生們率先找到街邊賣烤串串、賣麻辣燙的地方。男生們去滑旱冰，去爬山。學業並不重，大家都是各縣各校的尖子生，驟然間過上這麼「悠閑」的日子，簡直像到了天堂一樣快活。

五師的課餘生活非常豐富，對應班的師兄師姐們教我們說普通話，教我們練口才，教我們寫毛筆字。他們雖然只比我們大了兩個年級，但在課堂上比真正的老師還要嚴格，我們看著他們的時候，總是帶著崇敬的眼神。

在第一學年的時候，我是心理學的科代表，曾經很專註地看了不少這方面的書，但最後也沒有研究出什麼。第二學年的時候，我是化學科代表，薄薄的一本化學書，我在開學前就翻完了，發現每一單元都和化學元素周期表相對應。我心想：老師要是先給我們講講整本書的內容分布多好，看有些人學得雲里霧裡的，真讓人難受！科代表的任務太輕了，我閑得實在沒事幹，每次收作業都把作業本按學號排序，方便老師批閱，還夾了小紙條說明應交多少人，缺多少人。但老師似乎並不在意，對我們甚是寬容。

我漸漸明白：上了師範，文化課已經不再是唯一的重點了，各種技能都得鍛煉。因為將來我們會成為一名教師，語文、數學、音樂、體育，甚至是交際、口才、邏輯……哪門都得懂，哪門都得會用。

四、我的技能

在五師度過的前兩個學年，是特別輕鬆愉快的兩年。我很快對音樂、美術、體育都產生了極大興趣。每節音樂課，我都上得興高采烈。地下室的五號腳踏手風琴，又老又舊了，每次彈奏，都會發出嘶啞的聲音，但我依然樂此不疲地練了一遍又一遍，連老師還沒有教到的內容，也偷偷地開始試彈了。

我對音樂似乎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愛好，每個視唱，老師教過一遍我就記住了，沒等多久我自己已經識譜了。但我並不是一個喜歡錶現的孩子，上音樂課的時候，我總是遠遠地坐在後面，跟著老師輕聲哼著視唱。同宿舍的人的一個朋友天生無樂感，每次都為應付下節課的視唱內容而焦頭爛額。後來，我就一遍一遍地教她。實在學不會，她就用復讀機錄下來，在被窩裡一遍一遍地練。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才明白，看上去很簡單的東西，如果硬逼一個對此沒天賦的人去學，那真是相當痛苦的事情。

上體育課也是相當快樂的事情。甭看我個子小，但體育成績也是響噹噹的。我們的體育老師名叫王新宇，個子高且瘦，眉頭微皺，但從來沒有發過脾氣。我活潑好動的性格在體育課中表現得淋漓盡致，無論哪項活動總是一馬當先，沖在前面。

跳木馬的時候，王老師剛剛將木馬升起來，放在最高，我便貓下腰說：「我先試試。」老師看看我，含笑點頭。然後我就一個助跑，「嗖」地一下跳過去了。老師說：「小不點都跳得過去，你們都比她高，怕啥？」大家都笑，我也羞澀地笑。至於玩雙杠啊，跳遠啊，我都沒有落下過。

我最喜歡的是打排球，而且喜歡和王老師打排球。幾場下來，兩個手掌都被球碰得全是黑青（山西話，指瘀血）。王老師說：「不跟你玩了，這麼上癮！」我還想玩，可惜排球課並不多，只好收起貪玩的心思。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轉眼間就度過了。剛剛還覺得來日方長，卻很快就要面臨分別了。2001年的夏天，我們班48個學生依依不捨地揮手告別大槐樹，回到了自己的家鄉。大家各奔東西已經16年了，想起在五師求學的日子，昨日的鏡頭似乎已經模糊在歲月的長河裡了，提起筆來卻發現還有那麼多那麼多的故事想要回憶。

親愛的老師同學們，親愛的大槐樹，還有我親愛的母校，你還記得從校門口跑出來的那個小姑娘嗎？

（作者簡介：王敏，五師983班學生，畢業於2001年7月。原籍寧武，現就職于山西新聞網河曲視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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