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在一起，比死還難受

李小方是化名，人物原型是我曾採訪過的一位女士，好多年了，她的故事依然刻在我的腦海里。一直想把她寫出來，今天也算了卻自己的一件心愿。故事有點長，我會持續更新。細節處有虛構，故事核心是真實的。

01

李小方決定逃跑。

當晚，她像往常一樣，吃完地瓜，洗漱完，回到了屋子。

老娘房裡的油燈早就熄了。

陳青山在偏屋洗碗、收拾桌椅，然後擱上木板準備睡覺。家裡一條土狗在禾場上叫個不停，陳青山又起身開門，想去看個究竟。

狗就栓在屋前的樟樹上，天已經黑嚴了，屋外啥都沒有。陳青山轟了轟狗，轉身回屋。

李小方趴在門上，聽到陳青山的腳步走近，聽到他關了偏屋的門。陳青山咳嗽了兩聲，然後攤開被子，睡覺。

山裡的夜像一口大鍋罩下來，啥聲兒都沒了，連狗都不叫了。

像所有的人都死了一樣。

李小方恨不得這群人都給死了，他們跟人販子沒差別，都不是好人。她也恨不得自己早死早托生，在這麼個窮山溝跟一個陌生男人過一輩子，這會比死還難受。

她坐在黑暗裡，手裡攥著一個布袋。布袋裡裝了好幾個地瓜，是她偷偷省出來的，至少夠她吃三天。

夜漸漸深了，她甚至能隱約聽到陳青山起伏的鼾聲。

李小方提了一口氣，起身，摸索著打開了門栓。屋裡黑漆漆一團，老娘就睡在旁邊的屋子裡，門是虛掩著的，但沒啥動靜。

禾場上有狗，她得從後門走。然後穿過廁所，從旁邊的山坡跑下去。

後門的門栓太緊，得使勁才能推開，可使勁又怕弄出聲響，李小方乾脆放下布袋，卯足了勁慢慢推。

折騰了好一會兒，門栓才移動了一點點。她喘著氣，接著用勁，終於推開了。

李小方提上布袋，輕輕拉開門。門的榫頭吱呀一聲，好刺耳。她拉門的手立馬停下來，心都懸在了嗓子眼上。

所幸沒動靜，個個都睡得死沉。

她側著身子，從張開的門縫裡鑽出去，然後往廁所方向跑。

廁所和豬欄連在一起，旁邊是一條走廊。

李小方剛從後台階拐進走廊，便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她一個趔趄，心裡頭一沉，以為這次又完了。

撞她的人並沒抓她。

借著昏暗的光線，李小方看清，那是嫂子。

嫂子夜起，沒成想撞上李小方，她低聲問：你想幹啥？

李小方說：我要走。

嫂子一把拽住她的胳膊，說你不想活啦，趕緊回房。

李小方甩開她的手，說走不成我就死。

嫂子嘆了口氣，說不只這山路難繞，山裡還有熊，弄不好就被叼走了，那樣太冤了。

李小方冷冷地說，嫂子怕，我可不怕。

嫂子一聽這話，氣不打一處來，說妹子你咋就不識好人心呢，硬是吃虧了才曉得。

李小方急著走，不想廢話，說嫂子你要麼跟我一塊兒走，要麼趕緊回屋吧。

嫂子的語氣軟下來，說我走了娃咋辦呢，走不脫啦，八成你沒生娃也走不脫，信不信？

李小方不理她，轉頭走出了廁所，朝旁邊的山坡瘋狂地跑了下去。留下黑暗中的嫂子，怔怔地站了好一會兒。

02

最先發現李小方跑掉的是老娘。

她被公雞的打鳴聲鬧醒，起來上廁所，發現後門竟然開著。老娘急匆匆回屋，點上油燈，去旮旯屋轉了一圈，床上是空的，李小方不見了。

她趕緊去偏屋，推醒木板上睡得死沉的陳青山，說：人跑啦，人跑啦。

陳青山一個激靈起來，拖了衣服就出門。

村裡人心齊，誰家的媳婦跑了都會幫著下力氣尋。

村支書組織了一幫勞力，舉著火把進山。

下山的路就兩條，每條路上都安排了人馬，他們要讓李小方插翅難逃。

可是李小方已經跑了很遠了，遠到她自己都不知道到哪了。

天氣已立秋，山裡的空氣有點冷，李小方穿著陳青山買的長袖褂子和長裙，深一腳淺一腳，拚命往前跑，跑累了，又再走一會兒。

就這麼一邊跑、一邊走，李小方翻過了好多座山。她計劃著，得先去鎮上，找到車站，然後坐車離開這個鬼地方。

關鍵是身上沒錢。管他呢，到了再說，到時求一求司機，說不定也會讓她搭上。萬一不行，她就找個鋪子干幾天活，掙了路費再走。

一開始她對路線有印象，陳青山帶她去過集市，她便特意記住了路，可是翻過幾座山後，那些記憶就模糊了。

尤其遇到岔路口，她就不知道往哪拐。只能憑感覺，有時往左、有時往右，但從晚上走到白天，前方仍看不到人煙。

她把裙子在膝上打了個結，找塊石頭坐下來，啃了個地瓜。旁邊有棵栗子樹，成熟的栗子掉了一地，她撿了兩把，放進布袋裡。

都說山裡有熊，她卻沒看到。當然，人影也沒一個。

獨自在山路上奔跑，偶爾回頭看空蕩蕩的山谷，她會嚇得毛骨悚然，可既然連死都不怕了，那犯不著再怕別的啥了！

吃飽了肚子，李小方繼續趕路。

可一直走到下午，仍沒找到去集市的路，有些岔路口明明走過了，後來又莫名其妙繞了回來，她只得重新往另一個方向出發。

天越來越黑，再這麼折騰下去，她就得在山裡頭過夜了。

能不能走出大山，李小方心裡越來越沒底了。她累極了，只能一步步硬扛著，眼見著就要扛不下去了，突然聽到有人在喊她名字。

李小方心裡一驚，支起耳朵聽，沒錯，真有人在喊她。而且，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

李小方一激靈，所有的疲憊瞬間沒了，提起腿就跑。

她穿過一片松樹林，又經過一道懸崖，前面沒路了。她懊悔不已，應該往山腳下跑的，可這會兒已經晚了，幾隊人馬正舉著火把，從底下包抄過來。

李小方飛速轉身，往山腰裡躲。

那伙人越來越近，她甚至能聽到他們的說話聲兒。

有人說，這號女人，抓到後得往死里打，把腿打折了就安分了。另一個說，這怨不得別人，只怪陳青山太老實，人善被人欺。

一開始，李小方縮在一個土坑裡，土坑外長滿雜草，能牢牢實實擋住她，但旁邊就是山道，不安全。她又偷偷鑽出來，從一旁的斜坡跑下去，看到了一片墳地。

好些墳都野了，長著齊人高的荒草，李小方心裡有點發怵，可也顧不了那麼多，她找了座不打眼的墳，側著身子鑽進去，然後躺下來。

疲憊不堪的李小方又啃個地瓜，剝了幾顆栗子，然後就暈乎乎地睡著了。

等到她醒來時，眼前站了一溜舉著火把的人……

03

李小方被抓了回來。

夜已深了，但村裡家家戶戶還點著燈，村民們奔走相告，說逮著了、逮著了。

李小方被扭送到陳青山家的禾場上。舉火把的人四散站開，在禾場上圍成一圈，李小方站在中間。

村支書作為頭號大人物，他清了清嗓子，手臂一揮，說大家看這事兒咋處置吧。

一位駝背老人推開眾人站出來，咬牙切齒地說，得狠狠打，一粒老鼠屎壞一鍋湯，不好好治她別家媳婦兒也會學壞樣。

李小方一身的泥，頭髮結成一團，腳上的鞋也破了。她梗著脖子、仰著頭，一幅懶得理人的表情。

一圈的人舉起拳頭，說：得打、得打。

還有人拿起木棍，就要朝她揮過來。

視死如歸的李小方一下子被點燃，她握緊拳頭捶自己的胸口，說來啊，打我啊，最好把我打死了，我就跑不了了。

她聲音哄亮，弄得一伙人面面相覷。

接著，她順手搶過那人手裡的木棍，在膝上狠狠一折，一根木棍成了兩根。

李小方揪住那人的領子，說來啊，一根棍子不夠，用兩根打，要是今天你不把我打死了，我他媽就瞧不起你。

那人嚇得立馬軟下去，掙脫了李小方的手，往人群里躲。

村支書見是個不怕死的貨，也慌了神，不知道咋辦，要真來橫的把人打死了，也不好交差。他把陳青山老娘叫出來，說大姐，你說咋辦就咋辦吧。

老娘一把鼻涕一把淚，說家門不幸，買了這麼個貨；又說陳青山從清早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怕是想不開尋了短見。

一伙人這才發現，陳青山竟然不在。

他們互相打聽，但沒一個人見著陳青山。

自從村支書安排勞力進山找人起，陳青山就消失了。

有人猜測，尋短見倒不至於，是不是被山裡的熊給叼走了。這引得老娘又是一陣悲痛的哭聲。

一伙人來不及懲治李小方，便又舉起火把，分頭去找陳青山。

家裡大哥把李小方拽進旮旯屋，然後朝她肚子狠狠踢上一腳，指著她的鼻子說，要是我弟出事，老子就要了你的狗命。

李小方痛得眼冒金星，但仍擺出一幅不屑的樣子，說踢啊，現在就踢死我。

大哥不理她，甩頭離開，並反鎖起了房門。

李小方才不在乎反不反鎖，她想通了，大不了魚死網破，也比在這一天天耗著強。她坐在黑暗中的椅子上，想像著，或許死，也是一種解脫。

第一撥找陳青山的人回來了，沒有找到。

接著第二撥人也回來了，仍沒找到。

老娘坐在禾場的椅子上，長一聲短一聲地哭著：我的兒啊、我的兒啊……

李小芳插翅難逃，陳青山生死不明！欲知詳情請關注「火柴的理想」，將持續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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