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部經典與流行影片縱橫談：從《盜夢空間》看好萊塢製作的魔性化

好萊塢製片是把產業鏈全都給控制在手裡，下面是院線，中間是銷售渠道，然後是上游的電影製作，包括市場宣傳，各種各樣的衍生品開發，它已經把它變成商品化了。

所以作為好萊塢的製片方，他們要考慮的是，這麼大的一個產業鏈，得不斷有新產品提供給市場。它就像大型食品公司的食品流水線一樣，雖然是大規模的廉價生產，有一些不為人知的黑幕，包括轉基因、抗生素、速成雞等等。但是它想提供給消費者的時候，還是要根據你的需求、口感、視覺感受等來去製作它的產品。所以它背後會有一系列的安排。

現在說到《盜夢空間》，我們看到好萊塢電影有兩種不同的敘事結構，一種是有頭有尾、首尾呼應、脈絡清晰的傳統的線性敘事結構。線性敘事結構是我們非常熟悉的，因為它不管是倒敘還是正敘，故事是比較清楚的，就算有跳躍，也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後來開始出現一種怪異的非線性敘事結構，多線並敘，情節跳躍，碎片化，比如《通俗小說》《盜夢空間》，很多情節跳躍的幅度非常大。有時候它會用一種黑白和彩色的轉換來表示這是正在發生的，這是過去發生的，這是另外一段情節，幫助你理清線索。後來連這個也沒有了，全都弄到一起去了。

電影作為一種藝術形式，它得有內在的規律，一種自然，一種質樸，帶給我們心靈所需要的東西。那麼非線性敘事是不是也是按照藝術的方式來設計的？我們不能說我們接受起來困難，它就是不好的，或者是沒有道理的，不符合規律的。我們就做了一個調查，就發現非線性敘事，之所以採用非線性結構的寫法，其實和藝術沒什麼關係。

怎麼回事呢？我們把非線性敘事結構形成的社會因素作一些分析。

以前的人思想是比較豐富的，他的文化內涵，包括審美和價值體系，比現代人有深度。不是說現代人能力下降了，而是因為現代社會進入互聯網時代以來，人們把時間都花在網上了，而且整個資訊爆炸就把人的生命肢解了，使人能夠有效利用的時間減少，靜下來的時間很少。再就是物質化的享受大量擠佔了人們的生活空間。這樣一來，當人和物打交道多了，和文化、精神上的東西打交道少的時候，人其實是有變化的。

美國官方對電影的研究資料表明，現在的人和過去的人欣賞電影有一個非常大的差異，過去的人看電影的時候，情感上的投入和參與是非常多的，我跟著電影人物的命運一塊去感受，去哭，去笑，有所收穫，人和電影在情感上是有互動的。

而現在的人不是了。現在的人看電影非常像打遊戲。就像你到了迪士尼樂園，這個地方是一座城堡，它有一個故事，叫你扮演一個王子或者公主去尋寶，你轉一圈也很高興，在尋寶的過程中你也很嗨。

就是說傳統電影和你的互動，所給予你的其實是一些和真善美有關的東西。我們看《小鞋子》《放牛班的春天》這一類的影片，都有一種共鳴，看到最後總是會感動不已，因為它讓你體驗到人性的美好，我們每看一次就受一次教育，對成長有一些幫助。

但是現在的電影不是。現代的人沒有情感上的互動，他的互動是什麼呢？就是電影里設計了一些怪異的情節，漏了一些線頭馬腳，讓你去解謎。

《盜夢空間》創造了一個歷史記錄，重看率特別高，排第一。很多電影我們也重看，但是它有條件，一定是這部電影使我們受到感動，我們願意去體驗人物的內心世界，分享他們成功與失敗的經驗，最終對我們的人生觀、價值觀有影響，這是我們重看的理由。但現在大量的人重看電影，卻是為了找電影里設置的很怪的噱頭，比如《盜夢空間》里就有一個陀螺一直在轉。另外它嵌套了幾層夢，夢與夢有差別，場景設計、顏色、清晰度等等，不一而足。

也就是說，現在很多人看電影，他已經不太注重情感上的互動和交流，這是官方得出的結論。

為什麼會出現這種情況呢？不管出現什麼事，我們一定要問背後的為什麼，它一定有原因。

我們知道一個人知識豐富，見識深刻，有閱歷，這是一個成長的過程，要有很多的付出。假如一個人缺少文化內涵，沒有目標，沒有自己的價值觀，只知道吃，享受，虛榮，你叫他怎麼去體驗那種美好的情感？我們剛才講的優秀的傳統影片，它有文化內涵，有道德價值，有審美價值，現在很多人和這樣的影片互動不起來，他的智商、閱歷和知識達不到這個層次，並不是他不想互動。

也就是說，官方說現在的人已經不願意投入感情和電影互動，這只是個現象，本質是人變了，人變得膚淺了，變得碎片化，就是剛才講的大量的人沒有自己的價值觀，沒有追求，沒有目標，甚至連做事情的慾望都沒有了。

在這種情況下，好萊塢的製片商左右市場，它要定期到市場去收穫它的財富，可是它的消費者已經發生變化了，受各種各樣的科技、文化的影響，人已經變得單薄了，情感已經沒有那麼豐富了，你這個時候再去拍一些有內涵的影片，他已經跟你互動不了了。互動不了，票房就上不去，它就是要票房，那怎麼辦？它就得研究市場。

它就發現線性結構的故事不吸引人，觀眾一看就明白，老是這一套，就沒法有吸引力。傳統的故事都是從前有座山，山裡有座廟，都是一樣的講法。所以這個時候線性敘述故事的方式已經刺激不了這些人了。

同時還有一件事情，就使各種各樣新題材的作品出來了。過去我們都是表現生活中人與人之間的互動，這類的東西。現在是什麼？現在加入了機器和科技的元素，機器人等等。

這樣一些元素加進來之後，對編劇來說，它有好處，也有壞處。好處是新鮮，新的題材容易吸引人，故事性也很強。壞處是什麼呢？有一句話叫衚衕里趕狗——直來直去，它不容易展開情節。

因為我們過去寫的東西都是往人的精神層面走，往人的成長曆程方面走，故事的鋪展是往那個方向走。現在不是了，外星來了個生命，它要征服地球，毀滅地球，或者要做什麼邪惡的事情，這個故事倒是別人沒聽過的，挺新鮮，問題是它展不開，外星人沒有人的情感，沒有人的價值體系的東西。這就麻煩了，它還要吸引人怎麼辦？非線性的敘事結構是這麼來的。

當你知道非線性敘事怎麼去結構故事的時候，你就知道這個東西根本就不叫藝術了。當然我們去欣賞它是另外一回事，就像我們經常吃各種各樣的美食，偶爾吃一頓奇奇怪怪的食物，它一樣有吸引力，但是天天吃就不行。

非線性的敘事結構是這麼做的。假如這件事分成兩部分，他就列好大綱，把兩部分都再各分成五部分。我們舉個例子。比如發生一起兇殺案，警察一來，從現場開始破案，這是一條線。另外還有一條線是兇手作案、逃跑和最終被捕的過程。它是兩個不同的過程。他就把它分開變成故事，前後都是五部分，一共十部分。

然後前面那五部分分別和後面的五部分兩兩搭配。比如這個第一和那個第一搭配，這個第二和那個第二搭配，或者這個第三和那個第五搭配，他這麼去組織結構。故事元素是這麼定的，但是把它們串起來的時候是按照這個結構串起來的。這樣情節就跳躍了，明明講的是現場的事，一下又蹦到兇手作案的過程中了，來回跳。

這樣一來這個電影就非常像遊戲了。我們在玩遊戲的過程中，你過各種各樣關卡的時候，一次不行，兩次、三次，它有很多竅門。所以很多年輕人看了這部電影，再重新去看的時候，他不是去欣賞藝術，他是去找線索，去體驗人家設計的迷宮。

剛才講有各種各樣的互動，過去的互動是拿我們的經歷、修養、認識和電影里的真實互動，最後體驗的是真善美，是一種審美價值、道德情操。現在不是了，完全是遊戲化了，尋求刺激，滿足征服欲。

雖然現代人是一種碎片化的、蒼白的人生狀態，他也有他的成就感、征服感。就像有人去攀登喜馬拉雅山，他為什麼要登？他就是有征服的慾望，做了這件事情就代表我有價值，我就能通過這種狀態感受到我的存在，感受到我和別人不一樣的地方。所以現在的電影慢慢就變成這類東西在起作用。

這是我們講到電影發展歷程。好萊塢這些編劇、製片人、發行商，他就非常關注刺激人慾望的新元素。因為現在內容越來越單薄了，他只能去找獵奇的東西，在形式上做變化，這是必然的了。所以他就要預測市場，哪一些東西會受歡迎。當他預測到之後，因為它是大的產業鏈，一個非常龐大的市場運行機制，各種高科技和社會資源都去為它服務，所以它不是說發現了這個東西就直接給你生產，它對資源有一個保護，有一個有效開發。

我們坐在電影院里，根本不知道幕後的事情，也不知道整個社會環境發生的變化。我們看一部電影，不會抱著一種高端的審美需求或者警惕，我們很多時候是被它操縱了，可是自己不知道，就是花幾十塊錢去消遣一下，就和我們到迪斯尼樂園玩小孩子的東西一樣。我們沒感覺到智商受到了侮辱，因為它就是消遣，所以這個無所謂。而且它講的故事你也能看下去，演員也很靚，很光鮮，場景也很美，都沒問題。所以對這類產品如果我們不去較真，作為日常生活里的一次性消費，就像麥當勞一樣，偶爾吃一次沒事。

現在就有一個問題，如果只是純粹一個商業模式也便罷了，但它背後還有一重因素在。是什麼呢？我們看到在大量的人頭腦里都留了一個巨大的懸念，就是這個陀螺後來轉不轉。其實陀螺是個很粗糙的道具，在這部電影里我覺得一點都不協調。但是所有的人都被這個陀螺吸引住了，而且編劇也非常得意，因為他造了這麼個東西留在你頭腦里。

好萊塢其實是整體操控人的思想、慾念，這部影片成功在我們頭腦里植入了這麼一個東西，叫你去判斷虛擬空間還是真實空間。而且這個陀螺一直在轉，最後結果不知道。我們想想看，在我們思想里這個烙印打的是非常深的。表面上看是和故事本身有關，但是其實是和這類影片、這類產品都有關係。

這其實就是通過這種手段給我們的大腦里加進去他們想植入的東西。試想一下，今天給你加一個陀螺，明天給你植入一個機器人，後天給你植入種種的貪心和慾念，最後人就會被別人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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