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華棟:馬家窯
這就是馬家窯遺址現場!放眼望去,附近莽莽蒼蒼,有河谷有高地,黃土坡地綿密起伏錯落,這裡千年風雲變幻,留下了陶器作為人存在在這裡的明證。
前幾年,我和作家葉舟組成兩人小分隊,前往甘肅臨洮縣,採訪「聯村聯戶」精準扶貧的情況。
臨洮,得名於洮河,這座城市顧名思義,一定是臨近洮河逐漸聚落而建。有河就有水,有水,人就能生存下來。翻山越嶺,跨河過橋,我們這天傍晚,漫步在臨洮縣城。我看到,新老縣城的區域劃分明確,街巷裡商鋪林立,商業興旺,有大媽在跳廣場舞,有退休老幹部在搭台唱秦腔,還有年輕人在健身跑步,一幅生活穩定、安居樂業的圖景。看到有那麼多當代人悠閑而快樂地生活著,我很高興。
在臨洮走了幾天,了解到了很多「雙聯扶貧」的情況,晚上我們就呆在屋子裡寫作。離開的前一天,葉舟說,你到了臨洮,一定要去馬家窯看看。
我這才知道,馬家窯文化遺存就在臨洮。馬家窯文化是新石器時期晚期的彩陶文化,在黃河古代文明史上佔有重要地位。第二天早晨,我們的車子出了縣城,沿著一條省道前行,但見白雲藍天,綠樹匝道,夏風撲面,陣陣爽快。
忽然,前面斷路施工,不讓前進了。我們的越野車立即向右,拐進了一條土溝,沿著狹窄的土溝往斜刺里沖。左右兩邊全都是黃土陡坡,看著有些驚心動魄。假如是戰爭年代,在這樣的地方伏擊,我們一定會全軍覆沒。我在胡思亂想,車子走了十幾公里,忽然躍上了一片高高的土梁坡,繼續狂奔,兩邊都是拔節生長得十分高大的玉米,還有村落在一邊顯現出房頂。玉米普遍高過一個人頭和一輛汽車的車頂。
我納悶兒這裡的土壤怎麼這麼的肥沃,讓玉米長得比東北的玉米還茂盛高大?
半個小時之後,我們來到了一處黃土梁子的高坡上。附近依舊是玉米地,我們下車了,我看到在一片玉米地中間,開闢出一條小道,那條道就是通向馬家窯遺址發掘現場的小道。我們走了進去,路兩邊比我高的玉米在颯颯作響。我仔細一看,發現,原來這些玉米的根部都有保溫塑料薄膜,是薄膜在保溫、保濕、保土地的肥力,怪不得這裡的玉米長得這麼好呢。青紗帳,玉米地,走著走著,忽然,玉米地到了盡頭,我們出現在黃土梁邊的一片開闊地上。一路在玉米地里行走,路邊不時可以看到一些彩陶的碎片。
我看到,在眼前的一片黃土平地上,並排很規整地挖掘了幾個正方形和長方形的大土坑,走到跟前,我看到坑裡有一些考古隊員正在那裡忙碌,用鏟子一點點地清理現場。在坑的中心,堆放著一些出土的彩陶原件。
這就是馬家窯遺址現場!
放眼望去,附近莽莽蒼蒼,有河谷有高地,黃土坡地綿密起伏錯落,這裡千年風雲變幻,留下了陶器作為人存在在這裡的明證。我很激動,是的,就是在這裡,遠古的人們在這裡形成聚落,頑強生活在這裡,製作各色陶器。這裡是高天厚土,是窮鄉僻壤,每天,人都要和大自然搏鬥,都要向大自然要活路。馬家窯時代的人,還是中國古代時期新石器時期,還是部落民的社會形態。從居住方式上看,估計是窯洞穴居、草棚或者蓋的土房子居住。但人的偉大就在於此,生活條件再原始惡劣,人都能夠在創造中前行。由此,古老的臨洮人創造了十分燦爛的馬家窯文化。
我們在挖掘現場的土坡上撿到了一些彩陶的碎片,又在附近逡巡了半天,觀察了馬家窯的地理地貌。這裡是在一面高坡上,能夠防洪水、防野獸的襲擊,視野開闊,適合聚落。站在晴空下,我閉目想像著幾千年前這裡生活的人們草裙獸皮、煙火繚繞地生活,燒制精美彩陶的情形。
在馬家窯挖掘現場,剛好碰到一位臨洮人,他在縣城裡建有一個私人陶器博物館,聽說我們是作家,就盛情邀請我們去他的博物館看看。很快,車子按照原路返回,來到了縣城。在臨街的一處不起眼的房屋裡,就是他的彩陶博物館。幾間屋子竟然擺滿了大大小小的彩陶。而且,根據考古學家的細分,還分成了馬家窯、馬廠、半山等多種類型,有簡單的說明,這些類型之間的年代稍有差異,錯落分布。
這個民間博物館館長出於對家鄉的熱愛,向我們如數家珍,一件件地介紹他的寶貝。在他的小博物館裡,他向我們解答了什麼是馬家窯文化:
「具體說來,馬家窯文化是甘肅的河西走廊文化、黃河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生活在這裡的人是河西走廊人的先祖。馬家窯文化被認為是黃河上游的新石器時代晚期文化,因為最早發現於馬家窯遺址而得名,年代距今為五千至四千年左右,是在黃河、洮河、湟水一帶形成的文明。在馬家窯出土的陶器,大都是生活用陶器,很少見到祭祀用具。陶器採取修胎打磨光滑法,然後放進窯里燒制。這裡的彩陶常見的器形有:雙耳陶罐、長頸壺、圓形盆、圓缽、圓碗,等等,以圓底為主,也有一些是尖底的。這些陶器可以顯示當時在這裡生存的人們的生活水平。陶器作為生活的主要用具,是當時的人最貴重的物品,之所以現在出土了這麼多,是因為都用來陪葬了,結果就留下來很多。」
「這彩陶上的圖案和線條,有沒有什麼寓意和象徵?」我指著一個陶罐問。
「彩陶彩陶,其實顏色並不繽紛多彩。最常見的圖形,是以黑色條紋畫在橙黃色的陶器上,大都是平行線,上面有鳥紋、網格圖案,還有幾何圖形、動物圖案、植物圖案,等等。有的動物圖案有早期的圖騰含義,比如變形的魚、蛙、獸,等等,顯示了早期先民在艱苦生活的過程中,尋求審美表達和與之高上天溝通的愉悅心情。現今發現的彩陶,大都是從墓葬里挖出來的陪葬品,以紅陶為主,還有部分是灰陶和白陶,此外,在臨洮,還有比馬家窯文化晚一點的辛店文化、齊家文化、寺窪文化等文化形態,都是比馬家窯文化要晚的、公元前的新石器時期晚期文化。當然,最近的距今也有四千年。」
看著那些靜默的馬家窯彩陶,我能想像當時彩陶的製作量是很大的,一窯窯地燒制,很多陶器就這麼燒制出來,流傳到如今,成為了臨洮人的精神質地和文化基因。
(刊於2017年7月18日《天津日報·滿庭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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