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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在化工廠|那邊的後花園|第131期

1999,在化工廠

文 那邊

藥片人生

1999,一群從藥廠走出的女子

脫去香甜的糖衣,被秋風驅逐

落入化工廠刺鼻的氯氣和氨味里

那些管道,噴吐利潤,也吮吸青春

機器的轟鳴,吞沒了人聲

沒有柳綠花紅,酸液無孔不入

春天退避三舍。一顆藥片的毒

和一些化學物質攪拌

劫後的餘生,百毒難侵

暗處的生命

1999到2003,我和世界保持著

一堵圍牆的距離

光陰在反應釜內流動、翻攪

燈光下,影子被侵蝕得銹跡斑斑

人間變得如此狹窄,管道,像一道道傷口

被包紮得密不透風

反應釜、儲液罐,像一顆顆不定時炸彈

令人窒息的氣味每天都伸出嘴唇

穿梭於懸空的塔台和生活

我們像一隻只木魚,反覆被命運敲打

工廠蒸蒸日上的氣浪,把我們完全遮蔽

裂變人生

溺於表格里數字的謊言

在稿紙上背叛靈魂

我的鼻樑脆弱,氯味在裡面積重難返

道路屈從於每天向下的鼻血

樓上樓下,我和工友隔開一條毒蛇的暗河

制度和規定不停被炮製

像一條條繩索從空中拋出

我的工友姐妹呼吸越來越緊促

她們隔岸的眼神,遙遠而迷茫

我沐在陽光里,開始迎風流淚

蜂群人生

他們背棄了村莊

在城市龐大的蜂房裡

尋求紙片大小的暫住地

暴漲的學費和醫療費壓塌了

絕望的麥田。他們用身體里僅余的

鐵和鈣,去換取城市威薄的布施

在化工廠的子宮深處,他們被重新拆卸、組合

成為生產線上最銳利的部件

成山的商品,咬彎了他們的脊椎

粉塵是比蜂刺更深的毒,他們每天被圍攻

包裝繩捆住的領口、袖口,以及防毒面具

包紮出他們的三伏。毒素和氣味

貧窮一樣滲進他們的皮膚和血液

機器的噪音,捂住他們帶血的咳嗽

他們在黑暗中央小心翼翼地注視產品的命運

自己的命運,一不小心就會被罰款和辭退

在汗的鹹味里,淚水,是奢侈和恥辱

飢餓的生活讓他們學會,把端上來的命運

連皮帶毛整個吞下

一花一世界 一葉一菩提

那邊:曾用名:霜兒、寒雨絲。詩文散見於《星星》《綠風》《詩歌月刊》《詩選刊》《中國詩歌》《青年文學》等。

公眾號: 那邊的後花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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