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胸識女人，你的上半身，也影響了你和世界的互動嗎？

時尚 07-18

胸的成長，走過一個女人的大半生。這是女人最美麗的一部分，也是最私密的一部分。多少情節不可分享，多少隱秘無法道出，還有那麼多的壓抑、不自信、驚慌和抗爭。這是一組女人和胸之間的故事。來自不同背景、年齡、職業的女人們面對鏡頭，講述她們的青春與命運。你的上半身，也影響了你和這個世界的互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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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新宇 ? 驕傲

王新宇身高1米78，體重52公斤，她穿著粉色條紋裙子，像只輕盈的火烈鳥。她入行不久，上升速度迅猛，備受品牌青睞。被冠以超模之名的女孩們，是高挑的，瘦削的，平胸的，她們像行動著的衣架，可以撐起每一件衣服。她有一點小小的例外，雖並不豐滿，但她並非徹頭徹尾的平胸。「我穿A罩杯的話有一點緊，穿B罩杯的話又有一點空」，這對超模來說可不算好事兒，「你如果有胸的話，有些上衣穿不好看，你應該知道，設計師就是設計給平胸的人穿的，如果稍微有一點胸，並不能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但這個18歲的女孩又交了好運，因為她足夠纖瘦，她的胸部在穿上時裝時並不明顯，於是沒有給她獲得走秀的機會帶來困擾；又因為不像一些超模那樣胸部極度平坦，她接到了Calvin Klein的內衣廣告，「你也不能找一個平胸模特拍內衣廣告吧」。

模特世界的審美是冷峻的、骨感的，王新宇符合大部分的標準——超模是時尚的代言人。但私底下，她並不想遵守這些自己參與制訂的標準。她喜歡粉色，喜歡大波浪長發和小腮紅，一言以蔽之，「我喜歡俗美」，「我的思想呢，是女生要有胸、有屁股，胖點無所謂，有點小肚肚也可以，那是可愛的肉肉呀，如果太瘦了的話，那多難看。」

M.C.：你平時需要剋制飲食嗎？

王新宇：不用。絕對是遺傳，我爸媽都不胖。我最胖時是108斤。

M.C.：2016年春夏時裝周，你走了34場秀，為什麼品牌喜歡你？

王新宇：有可能設計師覺得我很傻很天真，又很可愛，是個小女孩。每次見到我會說，「你很可愛，我很喜歡你」，見了面會親親。

M.C.：你覺得最好看的女人是誰？

王新宇：最好看的女人??王新宇！其他的，我想不起名字了。我喜歡那種俗美，但是我喜歡的東西，經紀人都不讓我干，比如燙大波浪長發。我以前的經紀人，當我穿粉紅色時都會提醒我。我剛出道的時候沒有眉毛嘛，是她讓我漂掉的，她告訴我模特應該這樣，但是我喜歡有眉毛，喜歡美美的，喜歡大家一看挺漂亮的那種。

M.C.：假如你可以改變你身體的任意一個部位，你會改變哪裡？

王新宇：我會改變我的肩，稍微寬幾厘米就好了，我的肩膀是38碼，超級窄，我在國外的時候，經常會這樣，設計師讓我去試裝，他們肯定是喜歡我的，讓我試很多套衣服，但是我就是撐不起來。

M.C.：私底下你會穿低胸裝嗎？

王新宇：走在大街上人家都看你，本來我個子就高，私底下，我才不要呢，社會上色狼那麼多。

阿迷 ? 束縛

30歲生日那天，阿迷給自己剃了個寸頭。她看上去更像個男孩子了。這使得和她談論胸的話題令人有點為難，畢竟，這個女性最為突出的第二性徵，在她身上並不明顯。但她並不避諱，她本名陳清鑾，是泰國人，中學時開始在中國上學，在她從小受到的教育里，談論身體和性並不是一件羞恥的事情。

她的生理衛生課並未被省略，「小學的女生坐在教室裡面，告訴我們長胸的時候會怎麼樣，來大姨媽的時候會怎麼樣。」她因此沒有經歷身體發育時的恐慌，「長了就長了」，就穿上小背心。

真正令她難受的是小背心帶來的束縛感，曼谷悶熱，她又熱愛運動，「體育課都排在下午兩三點，曬到爆，你出了一身汗還勒著在那裡悶著不行。」她羨慕男生們，他們「可以直接脫衣服，拿水往自己上半身沖」。

長大後，她喜歡穿運動文胸，偶爾也穿上束胸，使得胸部看起來更加平坦。因為打扮中性，她被大眾語境視作Tomboy，束胸被視作其隱匿性別、模仿男性的行為。但事實並非如此，她的自我認同是女性，她認為「所有的身體器官里胸部是最美的」。她選擇中性打扮只是因為她喜歡這樣，和性取向無關，如果這天選擇束胸，無非是「穿衣服更好看更時尚」。

但她最嚮往的，還是什麼都不穿。她熱切地向每個女性朋友推薦，「作為女生，這輩子一定要體驗一次。找個沒人且安全的地方，在水裡、泳池裡或海里試試解放上半身，你會美地發現，自由且舒服的感覺，原來可以如此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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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C.：東方文化里有很強的對於女性的規訓，要端莊，要乖巧，不能跑來跑去，你有經歷過這樣的教育嗎？

阿迷：有，這個事情好像變成亞洲文化的一種傳統思維，女生要乖乖的，男生就可以隨便怎麼來。但是我從小一直覺得，我為什麼要那樣。我媽媽說了，我會聽她，但是我不做。她說讓我留長發，我說好的，然後我還是剪了；她說穿裙子，我說好的，我還是穿褲子。

M.C.：你是在身體開始發育之後，就知道你喜歡女孩子嗎？

阿迷：跟我身體的變化一點關係都沒有，在我身體還沒有變化之前，我就意識到我喜歡女生。幼兒園吧（笑）。我當時不知道愛情是什麼，或者是這種彼此吸引的東西是什麼，我只是覺得我對那個女生有好感，我好像很喜歡她，我想靠近她。但是這個感覺，我跟男生從來沒有過，就是你再帥，或者你再學習好，你運動再厲害，就是你很好，僅此而已。

M.C.：為什麼要把自己打扮得帥氣呢？

阿迷：那是上大學之後。在北大，我感覺大家很開放，個性特別的鮮明。對我，那就是想怎麼穿就怎麼穿了。我一直以來沒有意識自己是T，反而一直比較喜歡運動，我不會刻意說我要很男生、很爺們，我只是覺得我穿著舒服，運動型的，說跑就跑。我發現有一個現象，可能會有一些年輕點的女孩，會想要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像男生一點，很爺們，包括走路、行為。有時候我就覺得，能不能不要那麼男生，或者可不可以不要刻意，完全沒有那個必要啊。

M.C.：有一些女生會選擇束胸，原因是什麼？

阿迷：我覺得要分人，有一部分的話是覺得穿衣服平胸好看。一般走秀國際T台全部都是平胸，這是審美角度。還有一個群體是跨性別者(Transgender)，可能她自我認同是男生，她肯定不希望有胸，但是可能沒有金錢和機會等等原因做手術，就會退而求其次把胸束起來。

M.C.：你怎麼看待文胸？從小到大似乎不是很喜歡穿。

阿迷：我覺得不舒服，是一種束縛。我來中國很多年了，我最喜歡冬天，冬天不穿內衣看不出來，夏天很容易凸點，別人看著我感覺很尷尬。等我再老一點，或是膽子再大一點，你看我，我也看你。我覺得有一天自己可以做到不穿內衣，隨便你看。

於曉丹 ? 壓抑

30歲之前，於曉丹沒有任何關於文胸的記憶。生於上世紀60年代的中國，她經歷的是一個物資匱乏、思想保守的年代，當她的胸部開始發育，隨之出現在生活中的是白色的背心。

白背心不能包裹、托舉，只能起到遮蓋的作用。但這也就夠了，很少有女孩兒願意暴露自己的曲線，壓抑是時代的核心氛圍，女孩們都保持相似的含胸姿勢。於曉丹總是穿著非常寬大的男士襯衣，單薄的身軀在它的遮掩下面目模糊，「不太願意讓人家看到我的身體是什麼樣子」。

可想而知90年代當她來到美國時逛內衣商店時有多麼震動，「以前沒有見過這麼多好東西」。出國前她是《外國文學評論》的編輯，翻譯過納博科夫的《洛麗塔》，到了紐約，她去讀時裝學院，把內衣設計作為自己的方向。

身體似乎被喚醒了。於曉丹翻看那時的照片，到紐約的第一年，她就經常穿低胸的弔帶衫，「這個在國內是不敢想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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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喚醒則是她創立自己的品牌Emily Yu之後，還在紐約的內衣公司工作時，她設計的是大眾產品，核心理念是讓胸部顯得更大，「用大量的海綿墊、鋼圈」。但有了自己的品牌之後，於曉丹堅持用無鋼圈、軟罩杯的設計，她把舒適、自然當做更重要的標準，終於她發現，自己能和胸部和平共處了，「反而覺得我自在了，找到了表現這部分身體語言的一種方式」。

如今她又要面臨新的問題，隨著年齡的增長，身體的變化也成為需要應對的命題。於曉丹提醒自己，這不可怕，但要「age gracefully，坦然面對自己的身體」。

M.C.：你還記得自己買的第一件文胸是什麼樣的嗎？

於曉丹：好像沒什麼印象，但我記得自己做的第一件。上內衣專業第一堂課是老師讓我們拆文胸，然後自己做，我當時做了個透明的文胸，特別大膽。他們挺吃驚的，可能是冥冥當中的感覺，覺得我為什麼不可以再往前走一步。

M.C.：內衣的舒適和好看有一定的矛盾，你怎麼平衡？

於曉丹：我很少做有鋼圈的內衣，現在很多材料可以達到鋼圈的效果，我現在設計的這幾款都是靠橡筋，底圍的橡筋就能夠達到支撐的效果。從科學角度上來講，一直有一個誤區，覺得帶鋼圈可能會讓你更美，或者鋼圈會損害你胸部的健康，其實這兩個理論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科學依據。它就是一種設計的手段，只是讓你在戴它的那個短暫時間裡看上去更好看一點，既然如此，我們幹嘛不用舒服一點的材質呢。

M.C.：你寫過：「內衣是女性從成長到衰落最溫情也最冷靜的見證者和守護者，也是不乏冷酷的提醒者。」為什麼這麼說？

於曉丹：其實跟身體狀態有關係，我能感受到，我可能已經在最後一個還能覺得有一點美的階段了，包括我拍照，45歲之前怎麼拍都是好的，都是好看的，現在不是了，有些角度就不好看。內衣也是這麼一個狀態，等到70歲可能覺得穿不穿都是那樣了。文胸、內衣一方面它的確是讓你美，但是它也是有限的，它真不是能跟你一生的，所以我說它殘酷就是這點，當你已經不分泌這種荷爾蒙的時候，你可能沒有胸了，很多人都是很耷拉的狀態了，可能不需要穿了，對它毫無慾望了。

靳魏坤 ? 傷痕

一大塊黑色的類似燒傷的瘢痕覆蓋在她右胸的中央，乳頭乳暈都已經缺失，左胸也有星星點點的傷痕。

這一切源於2010年的一場縮胸手術。進手術病房前，靳魏坤的罩杯是J。這意味著她的胸部相當於支撐著4口不粘鍋的重量，她很難做劇烈運動，肩頸會因為胸部的重量造成勞損；她甚至很難買到合適的內衣，只能退而求其次購買哺乳胸罩；她會被嘲諷，被取諸如「大咪咪」這樣的外號。

最糟糕、也是最不公的，她會被視作一個放蕩女子。青春期時，樓下的鄰居大爺試圖親她；在公交車上，她會遇到不懷好意的咸豬手；甚至在朋友聚會上，她差一點遭遇強姦。

「他（們）會覺得好像你就是一個比較容易接觸的女孩子，」靳魏坤遇到性騷擾總是默默地忍受，但又感到不解，「有一些人思想很奇怪你知道嗎？他好像就覺得，你好像接觸的男人多了，胸才發育得那麼快，才長得這麼那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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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小時的手術之後，她從J罩杯縮小為E罩杯。幾天後，拆開繃帶的那一刻，她發現自己的胸部是黑色的，部分乳腺組織壞死了。這之後，她又經歷了數次修復手術，其中包括一檔韓國整形真人秀的邀請，不僅在胸部，還在眼睛、鼻子、下巴動刀。如今，她的雙眼皮寬闊，鼻尖高聳，下巴是V字形，外形愈加艷麗，加之於她身上的不懷好意的目光並沒有減少。

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覺得真心的感情無法尋覓。而她受損的乳房也無法再復原了，她打算在胸部文上枝蔓環繞的花朵，圖案已經選好，就差找到靠譜的文身師了。

M.C.：從小你的胸部就給你帶來困擾對嗎？

靳魏坤：我從來沒有穿過弔帶，我穿弔帶太丑了，太鬆了，得在前面捂著。胸大的人一般都駝背，也重，確實是不好意思。別人會用很異樣的眼光來看你，你會遭遇你不應該遭遇的騷擾，不僅僅是說話，肯定會動手啊，過來摸摸你腿啊，撓撓腰，想襲胸什麼的那種。我對男人，其實打心眼裡還是比較反感的。我總覺得他們好像滿腦子都想著下半身的事情，滿腦子都是這些事。

M.C.：你會比較自卑嗎？

靳魏坤：會，不像別的姑娘，咱們中國人都是纖瘦細長的，我大腿也粗，那時不懂什麼叫性感，覺得特別自卑，咋長這樣呢。

M.C.：因為什麼事情想到動縮胸手術呢？

靳魏坤：我在單親家庭長大，為了逃離家裡，到外面談了一段感情，但結果不是很好。感覺整個人都頹廢了，哪哪都不好看，更煩這個胸了。不好的感覺無限擴大了似的，覺得更麻煩、更累贅、更影響我的生活。那時我還在山西晉城的模特禮儀公司干帶隊，也覺得可以干模特，但是她們的旗袍我都穿不上，其他的地方松，就胸的部位無論如何都不行。當時想做完了（手術）不就好了嗎？我可以朝著我的新生活前進了，可以漂漂亮亮當模特，可以干自己想乾的事，然後以後找個老公嫁了。

M.C.：你現在常常在表演，你怎麼知道自己喜歡錶演的？

靳魏坤：我一直都喜歡錶演，小時候不懂，覺得當演員每天很漂亮，生活多彩，又能演各種武俠劇，有這樣的夢。後來長大了，覺得我愛表演是想逃離現實，那時候胸做壞了，那幾年挺痛苦。在劇組裡，不管什麼樣的情況，即使再糟糕，只要導演喊卡就停了，但是現實不會啊。

編輯/許璐攝影/吳明（Studio6）

文/姚璐藝術指導/johnson

造型/范書淼妝發/盧耿Luc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