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受傷的雕，一個右半身骨折的女孩寫就長篇小說《劉氏孤兒》

明導讀：我開玩笑的照照鏡子對媽媽說：「不重，我右半身不靈活正好擀麵條鍛煉身體，你看我右半身骨折的地方那麼多，酷不酷，像不像成龍在演武打片，如果我去演電影，都能把化妝的環節省了是不是。」晚上我上廁所的時候總會看到媽媽又哭了，這個時候我都會拿出手機讓媽媽看我用左手寫的長篇小說《劉氏孤兒》，給媽媽說，我左手打字的速度比正常人都快，我就像小時候父親給我從地里抓回家的那隻雕一樣堅強呢。

（堅強的女孩）

我左手打字的速度比正常人都快，我就像小時候父親給我從地里抓回家的那隻雕一樣堅強吶 ——張沙沙 題記

文｜張沙沙

我有一個從小對我要求很嚴厲的父親，我很怕他，小時候每次吃晚飯的時候，我都只能按照父親的要求看新聞。我和別的小朋友一樣喜歡看動畫片，卻不敢說出來，我怕父親會訓斥我。

記得很小的時候，一個冬天，父親在地里幹活兒，有一隻受傷的雕落在地里，父親把他的軍大衣脫下來，抱著雕回了家，父親對我說雕受傷了，飛不了了，父親用竹籃子給那隻雕做了個籠子，我站在籠子外看著那隻奄奄一息的雕，雕突然動了一下，撲騰了一下翅膀，把我嚇壞了，對我來說就是龐然大物，它的翅膀撲騰起來，體積比七歲的我都高。

那時候還沒有什麼寵物醫院，也沒有地方收留那隻雕，我問父親，喂它喝骨頭湯，他的傷是不是就好起來了。我就吵著讓父親給雕兄燉了骨頭湯，我小心翼翼地把骨頭湯送進去，雕兄瞪了我一眼，扭過去頭。

沒過幾天，我中午放學回來，就看到父親把籠子和雕兄扔進了垃圾箱，我問父親，骨頭湯不好喝嗎？父親指了指發酸的骨頭湯給我說，雕有很大的氣性，它受傷了，只能在籠子里，寧願餓死也不喝美味的骨頭湯。

別的小朋友養寵物貓寵物狗，而我唯一養過的是一隻受傷的雕，和小朋友聊天都沒有共同話題，那時候我並不知道父親的寓意。去年我出車禍在醫院重症監護室搶救的時候，醫生說如果長時間昏迷，有可能就是植物人了。

姐姐嚇得大哭了起來，父親立刻對醫生說，我相信我女兒一定會醒，她有很強的求生慾望，小的時候我讓她養過一隻雕，她的性格就像雕一樣堅強。

過了一個半月我從深昏迷到淺昏迷再慢慢從失憶恢復到現在能寫小說，我特別感謝我的父親，在病房裡，我總喜歡和醫生護士聊天，醫護人員都很喜歡我。我住的醫院很好，醫院從沒有空病房，每個病房都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同一個病房裡兩個人，一個重病號，一個輕病號。因為我傷的很重，我一直以為我是重病號，可是每次換病友都是換老奶奶，我給主任說了，主任說我的病房是例外，老奶奶也是輕病號，每次換病友，父親都給我說人家出院了或者轉到更好的醫院了。

記得去年夏天的時候，天氣悶熱，晚上父親從護士站借來了輪椅推我出去散步，我看著車水馬龍的大街，我問父親我是不是該減肥了，推著我重不重？父親說：「不減肥，我也能推動你，我還沒有老道推不動你的時候呢。」

父親推著我走到了一個上坡的路口，父親像小時候騎自行車載我的時候，笑著對我說：「走咯，準備好了沒，飛嘍」。我二十幾歲，父親六十多歲，本應該我推父親的年齡，父親推著我，我的心裡特別難受，眼淚止不住的流。

父親推我散步回到醫院，老奶奶看我回病房了，便把電視的小品換成了音樂。老奶奶說，她聽不懂唱的啥，還給我說，明天她做了手術過幾天就能出院了，我還年輕，二十幾歲，人生的路還長。我給老奶奶說，她就做個小手術，也不用太擔心。

老奶奶有兩個孩子，在醫院的是已婚的女兒，還有一個剛大學畢業的兒子，老奶奶說她想兒子來醫院看看她。女兒給老奶奶說：「都給你說了是個小手術，他不來不礙事的，你早點睡吧。」

後來醫生把女兒喊了出去，老奶奶想用我的手機給她兒子打電話，我也就同意了，我聽到電話里ktv唱歌的聲音，老奶奶說：「我明天要做手術，我怕。」兒子：「我姐都說了是個小手術，你擔心什麼，我還有事，掛了吧。」

我還對老奶奶說她兒子可能剛畢業工作，也有很多事情要處理，小手術不礙事的，別擔心。晚上醫生剛查完房，我正準備睡覺，老奶奶的女兒就不停的喊醫生護士，我看到老奶奶不停的抽搐，值班醫生給她打了鎮定劑。我看到老奶奶的手緊緊抓著醫生的手，沒過多久，醫生就說「出院吧」，父親也像往常一樣給我說老奶奶出院了。

後來姐姐對我說：「你想聽實話嗎？」我：「當然了，你說吧，我有很強的承受能力呢。」姐姐說：「父親口中的出院有兩種情況，一種是回家了，落葉歸根了，一種是進了重症監護室搶救了。」

那時候我才恍然大悟，後來每次我換病友，我都會在病房裡看著天上的星星，姐姐問我在幹什麼，我說我要數數天上是不是真的多了一顆星。世界上有兩種人離死亡最近，一種是醫生，一種是病友，去年我住院一年，我換了十個病友，平均算下來差不多每個月天上都會多一顆星。

去年冬天的時候，有一天晚上主治醫師來病房裡說：「張沙沙的家屬出來一下。」姐姐和父親都去了醫生辦公室，我假裝睡著了，偷偷去了醫生辦公室門口，想知道醫生說的是什麼。醫生辦公室門上沒有窗戶，但是門虛掩著，我能聽到裡面的談話，醫生說的什麼我沒有聽清，但是我聽清了父親和姐姐的談話——

姐姐：「她是我妹妹，我能不給她治么？醫生都說了是腦子的問題。」父親：「你敢讓她出院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你回家吧，我在醫院照顧她。」姐姐：「爸爸，你站起來，別跪了，地上涼。」我聽到了磕頭的聲音。姐姐：「爸，你別這樣，要跪也是我跪，我是她姐姐。」

後來姐姐趁父親出去買東西的時候對我說：「你都一年沒見媽媽了，想媽媽嗎？媽媽很想你，每天晚上都抱著你大學畢業的照片哭，你也知道媽媽有高血壓，不讓她來醫院是怕她受不了。」

我：「我很想媽媽，帶我回家吧。」姐姐：「你給爸爸說，我給爸爸說不通。」爸爸買東西回來我說：「爸爸，我特別想媽媽，特別想回家，住了一年的醫院，我聽到醫院兩個字都很煩了，讓我出院吧。」爸爸：「聽話啊，我們不出院，錢的問題你不要擔心，大不了把房子賣了住醫院。」

這個時候你會發現，當一個家庭面臨生命的時候，不管是貧窮還是富有，都會不惜一切代價，和死神進行一場賭博。

出院的時候就像搬家一樣，行李拉滿了一輛麵包車，自行車，電瓶車，衣服，被子。出院後我總會給媽媽做手擀麵，媽媽總會很心疼的說：「你右半身骨折那麼多，裡面有那麼多鋼板，擀麵杖多重啊，我來擀麵條吧。」

我開玩笑的照照鏡子對媽媽說：「不重，我右半身不靈活正好擀麵條鍛煉身體，你看我右半身骨折的地方那麼多，酷不酷，像不像成龍在演武打片，如果我去演電影，都能把化妝的環節省了是不是。」

晚上我上廁所的時候總會看到媽媽又哭了，這個時候我都會拿出手機讓媽媽看我用左手寫的長篇小說《劉氏孤兒》，給媽媽說，我左手打字的速度比正常人都快，我就像小時候父親給我從地里抓回家的那隻雕一樣堅強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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