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康北高原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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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楊全富，又名阿都登巴，藏族，現年43歲，康巴作家群作家，四川省教育報刊社特約作者。

【本文由作者授權發布】

八月，原本就是高原的黃金季節，又恰逢假期，攜妻一起到高原走走，感受高原賜予的特殊情結。

汽車在峽谷之中疾馳，看著妻在身旁閉著眼，抵禦著強烈的高原反應，也許睡在高原的夢裡吧。翻過一道埡口，高原就坦坦蕩蕩的進入我的視野中，那是一個怎樣的高原呀，五顏六色混雜其間，其中最顯眼的就是那一道道白色的線條在遠處跳動。遠處的山峰頭頂白色的帽子，端坐在綠色的睡床上，閑暇時將天空中潔白的雲朵扯下，編織一條哈達，纏繞在自己的胸口。這是八月青藏高原特有的潔白，遠山近地，雲蒸霧騰，一層層的白就綿延在高原上，佔滿了你的視線。此時，我站在高原的面前，心底深處忽然升起對高原強烈的愛，也許我就是為了這片綿延的潔白誘惑而來的吧？這是高原與天空的界線，這是高原的風塑造的產物。悄然間，高原的風在我耳邊吹過，溫柔的撫摸著我的臉頰，它沒有海風的猛烈，也沒有峽谷之中風的疾走嘯叫，從溫柔的撫摸中可以感知到高原特有的粗獷與豪邁，彷彿是來自遙遠天際中亘古的溫柔，有時也帶有雪的寒冷，顯露出不一樣的氣候特點。這時候，我的魂魄彷彿被高原帶走，被精心的洗滌，回到千百年前的原始中，那道道無窮無盡的白光，融入到時空顛倒的懷裡。讓你在這潔白之中，猶如脫胎換骨，蕩滌得心無雜念，生活中的不快與困擾融入到遠處的白光中，腦海里一片空靈，回到生命的起源之中，就像是一張白紙，白得純潔，白得毫無瑕疵。走上高原的人都說，在任何一個季節里，高原用白色的胸懷坦坦蕩蕩的迎接每一個人的到來，那些白色，幻化成動人的詞語遍布山頂，俯首皆拾，隨便攬起都是一首最美的詩篇，讓人們陶醉其中。

高原的天空特別的藍，就像晶瑩剔透的一塊藍寶石籠罩在高原上，那藍色是透徹的藍，是毫無雜質的藍，高原藍不是自己的臆想，是真切存在於面前，只有真真正正看見了高原藍，你才會真切的感受到高原所獨有的藍色，它是那樣的大氣，是那樣的硬氣，充滿了力拔山兮氣蓋世的霸氣。這時候高原的天，除了幾片漂浮的白雲以外，就是一片茫茫的藍色，然而就是因為有白雲的鋪墊，在天空中顯現出江河湖海的樣子，洶湧的江水，澎湃的河流，寧靜的湖面和浩淼的海洋，都是那樣的藍，在白雲的護衛下充滿了無限的生機。這時，我心若止水，沒有了一絲雜念，站立在那裡，長久的凝望著他，壓榨出心底深處的渺小，其實這渺小在佔據內心的時候，反到將我的心盡情的拓寬，激發出對高原藍色的無限愛戀！你知道這是怎樣的藍嗎？在生活中藍有很多種的搭配，也有許多的詞藻可以形容，然而不管我怎樣搜腸刮肚，在一大堆詞語中竟然找不出一個妥貼的去形容它。在這茫茫無邊的高原上，不僅有藍藍的天空，還有高原的水，不管是那一彎又一彎流動的活水，還是那一泓泓靜止定格在高原的湖水，都以一種獨特的方式將高原的藍盡情的揮灑，藍到雪域深處，藍到你的心靈深處。在高原深處，那藍色點綴其間，在風中搖曳，在草原上滾動，在空中延伸，一種透光的藍，彷彿是虛空著的，不過又是充實著的，彷彿是無色的，然而又是青碧的，彷彿是渺小的，又是宏大的，在無疆的天地間任意的馳騁。在高原上，牧民們用藍色解讀著聖湖的涵義，從中發現神的啟示，神的感召，賦予了藍色湖泊的特殊含義！蒼鷹在藍色的天幕下自由飛翔，潔白的雲彩在天的藍色里漂浮著，而那些隱藏在湖裡的生物們，在水的藍色里自由的遨遊著，我就站立在這樣的世界裡，滿腦子都是驚嘆，羨慕藍色的自由！我想，我的眼前這無邊的藍色，該讓所有生活在霧霾陰影中的人羨慕，因為我不僅擁有這藍色的世界，在我的心底還蕩漾著一首讚美藍的詩歌。

在高原白色和藍色的召喚下，我將汽車發動，走向那一條通往遠山的柏油路，路旁的山沒有了雄奇與偉岸，而是逶迤而去，只是多了一份厚重的感覺，在爐霍縣蝦拉沱，我們再次停下滾滾的車輪，站在觀景台前觀望，蝦拉沱，是一座與祥瑞神鹿的一段美麗傳說緊密相連的村寨，它一直努力將藏漢文化及其他文化結合在一起，並形成了自己的特色。由於各種文化在這裡互相交融，相互促進，形成了蝦拉沱人熱愛生活、勤勞善良、尊老愛幼和團結互助的良好社會風尚。作為一個遠離城市的寨，這裡曾是紅軍長征途中藏區的一個主要休整地，而且也是當時收留和疏散紅軍傷病號最多的村寨。眼前是一塊長約二十千米，寬約五千米的高原峽谷平原帶，在一百餘平方千米的土地上，一條彎彎曲曲的河流將平原分成東西兩個部分，東邊緊鄰一座具有磅礴氣勢、不峭壁聳立的大山，這個時節，正是高原暖風盛行的季節，因為有了暖風的吹拂，只要有房屋、有土地的地方，都有著金色的黃，那是油菜花，從高原開始一直攀升到拉薩，眼前的蝦拉沱，沿河的兩岸，兩條黃色的帶子在藍藍的河水邊延伸，似一群群無羈的奔馬，在河岸邊撒開了歡，奔向遙遠的天邊，又彷彿是給河流鑲上了黃色的金邊，在高原的土地上彎彎曲曲的纏繞。蝦拉沱的山頂的積雪早已化成了白色雲霧回歸到天空後，又變成雨滴落回到地面上，有的鑽進了泥土裡，有的滾落到河流里，隨波逐流，滾滾而去，山腰以上，隱隱約約將還能看見點點滴滴的黃色在那裡，那黃色是那樣的刺眼，那是高原惡劣氣候剝蝕了高原的外衣，使那些植物不能紮根在貧瘠的土地上，它的裸露，給高原添上了凄涼的悲歌，這或許是高原板塊頻繁活動時擠出來的斑駁，又或許是人類活動所致，留下了遺憾的斑點。近處，在金黃色的油菜花中，也鑲嵌著一塊塊淡黃色的青稞，它也是高原里不可或缺的景色，勤勞的高原人以青稞為主要食物，蒸煮青稞酒需要青稞，磨製糌粑需要青稞，在長長的穗上，布滿瞭望而生畏的細細長刺，在陽光的照射下發出黃色的光，這時候，高原的暖風緩緩吹過，輕撫著這些帶有黃色的青稞穗，在微風中上下起伏，如層層浪涌，向著遠處流去。河流緩緩，也許是天上之水吧，在人間愜意的流淌，我想，它的源頭深處有著恬靜的湖泊，雄偉的高山，將天上之水與大地連接，注入自己的懷抱里，爾後在順著溝渠，流向更遠的地方，這水流啊，藍了兩岸，將黃色渲染，將民居擁抱。這些不同類型的黃色，組成了高原多彩的世界，這黃色給人以振奮，給人以憂傷，給人以喜悅……

高原也有黑色的世界，在翻越雀兒山時，我們真切的感受到了高原黑色的凝重，雀兒山突兀於青藏高原東南緣，位於川西高原，橫斷山脈的北部，呈西北、東南走向。它北銜莫拉山，南接沙魯里山，北側是自西而東的雅礱江支流玉隆河，南側是由北環流的金沙江支流夕河和麥宿河。這黑色，是高原特有的景象，隆起的山脈，在高原惡劣氣候的影響下，剝蝕了綠色的外衣，裸露出山的筋骨。那是條條石塊組成的呀，一塊一塊重疊著，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黑色的光芒，這黑色是那樣的耀眼，是那樣的令人肅然起敬，絕對沒有黑色的壓抑。崖頂上，嶙峋的怪石有的直指蒼穹，有的斜伸而出，有的搖搖欲墜，有的穩如磐石，集奇、秀險為一體，此時幾隻黑色的烏鴉從埡口處急速飛過，羽翅鼓盪其四周的空氣，發出愉悅的叫聲，為黑色世界中黑色的自己加油、吶喊、助威。高原中，更有紅色的集聚，路旁的所有民居，都有紅色的點綴，特別是那些突兀建立在閃靈之間，或者草原深處，或者山脊之上的廟宇，外牆幾乎由紅色構成。那一天，在德格縣的印經院，這紅色更是佔據了整個外牆，我們融入到轉經的潮流，順著在院牆的外圍轉動，我也口中念誦著六字真言，此時，我的心底被眼前的紅色所吸引，這不是為了自己的私念，不是為了心中的佛祖，也不是為了自己的洗禮，都只為了這一抹宮牆外凝重的紅色。那一天，在德格印經院，我仰望著這紅色覆蓋的牆體和被紅色渲染山體上的村寨，一剎那，彷彿看到了第12代德格土司土登澤仁站在官寨里，身批紅色的袈裟，看著眼前開闊的土地，以及帶著紅繩的百姓們，豁然間，他彷彿受到了神的感召，遂決定在面前的空地上修建一座藏文印經院，以弘揚佛法，達到控制佛教，鞏固家族統治的目的。那一天，在德格印經院，我看到了不停重複著彎腰、放紙、刷墨、印版、取紙工作的幾位匠人，他們目不斜視，他們的眼中只有眼前薄薄的經文和長長的經板，一鞠一躬間，已對所印製的經文磕上了響頭，一日下來，一張張刻滿經文的紙被晾曬到紅色天井的廊柱上，在自然的風流速中烘乾，最後在整理成冊，這一頁頁經文，凝聚了多少人的心血，是高原紅色院牆中的書寫。也是那一天，在德格印經院外，一位老奶奶搖動著經筒，口中念誦著六字真言，額角爬滿了深深淺淺的皺紋，兩鬢已經斑駁，然而老人紅潤的臉膛上，透露出高原特有的色彩。就是那一天，我竟然忘記了自己，醉在這紅色之中，幻想在這紅色之中，我彷彿看見自己幻化成獵獵的風馬旗，在微風中飄搖，又彷彿幻化成一朵白雲，在紅色的經院上空久久的佇立。

行走在甘孜高原上，那綠色以一種特有的方式在綻放，高原之春要比平原遲兩個月左右，當平原里繁花似錦時，高原凍土層里那些倔強的小草偷偷的鑽出了地面，幾日之後，那綠色就在高原上舒展，甘孜八月，綠色已充盈著整個大地，那些原本覆蓋住厚厚冰雪的山巔，也融化了積雪，形成一條條小溪流，在樹叢里、石縫中叮叮咚咚的流淌，達曲河水泛著灰白色的波紋，在草甸群邊靜靜的流淌，綠了兩岸，悠揚了高原的歌聲。站在一處觀景台邊，我變換著姿勢欣賞著眼前的這片草原，那一片片泛著綠光的草原挑起我對綠色的構想，高原原本就應該是綠色的世界，因為只有這綠才能村托高原天空的藍色，山巔的白色，以及紅色外牆的房屋和金黃色的麥浪、油菜花，不然，怎麼能養育出高原的精靈，養育出高原的色彩呢。這時候，我把目光鎖定在眼前一馬平川的草原，青青的草透出綠意，厚厚的一層，那綠色在眼前延伸，洗滌著我的眼，此時我想，高原因為有了綠色，它才讓你有了跨馬走天下的衝動，在綠色之中，幾頂黑色的帳篷鑲嵌其中，在草原之中是那樣的醒目，彷彿是綠浪之中弄潮的烏篷船，也許，高原的綠色只是在山腳吧，於是我把目光投向連綿的遠山，雪峰之下，層層疊疊的綠從雪山之巔如瀑布般一瀉而下，組成了山的衣裳，一瞬間激發了我潛藏已久的登頂雄心。眼前的綠色，嬌柔而不做作，厚重而不炫耀，恢宏而不矯情。

我想，高原的多彩才真正稱得上是高原的生命！

（圖片來自於網路）

顧問：朱鷹、鄒開歧

主編：姚小紅

編輯：洪與、鄒舟、楊玲、大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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