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府其他人過生日都很歡樂，只有林黛玉過生日像送別會

林黛玉過了一場像送別會的生日宴會

陳能雄/文

一部《紅樓夢》描寫了賈府中很多場生日宴會，有賈母出資為薛寶釵辦生日、有賈府上下的人共同為王熙鳳慶生、有賈府內外的人共賀賈母的八十壽辰，有大觀園群芳齊聚賈寶玉的生日宴會……很多讀者也許會納悶，小說描寫了這麼多人的生日宴會，怎能遺漏了女主角林黛玉的生日呢？其實，在小說第八十五回中，有描寫林黛玉的生日宴會，只是在歌舞昇平的背後，讓人隱隱感到凄涼的情境，覺得這個生日宴會，像是送別林黛玉的。

不知道是後四十回是高鶚續寫的原因，還是因為小說的悲劇氣氛越到後面越明顯，我看《紅樓夢》從第八十一回就開始覺得有些壓抑感。第八十一回賈寶玉的性格忽然轉變，他聽從父母的教誨，重回私塾讀書，學寫八股文，很少再去瀟湘館找林黛玉玩。寂寞的林黛玉在第八十二回中做了一個讓她病情加重的夢，她夢見王熙鳳、王夫人、薛寶釵等人來向她道賀，說賈雨村幫她做媒訂了一門親事，南京那邊的人要來接她回去。夢中的林黛玉恍恍惚惚的，她聽了急得哭起來，就跪在賈母面前求情，而那個一直和藹可親的外祖母卻淡淡地說：「做了女人，總是要出嫁的……在此終非了局。」

林黛玉想抓住賈寶玉這根最後的救命稻草，不想，賈寶玉反而笑嘻嘻地向她道喜。林黛玉又氣又急，哀求寶玉，賈寶玉就讓黛玉留下來，說兩人本來就有婚約的。賈寶玉為了表明心跡，拿刀挖出自己的心肝給林黛玉看。林黛玉看見寶玉血淋林的心窩，嚇得驚醒過來，睜眼一看，自己正躺在瀟湘館的床上，紫鵑在邊上關切地問她做了什麼夢。

雖然這只是一場夢，但給體弱多病、寄人籬下的林黛玉帶來了心理暗示，她憂心如焚，咳出血絲來。窗外，一個照管園子花木的婆子叫罵一個丫頭道：「你是個什麼東西，來這園子裡頭混攪！」林黛玉誤以為是在說她，大叫道：「這裡住不得了。」她身體僵直，哭昏過去。在這期間，林黛玉身體每況愈下，一有風吹草動就以為有人要帶她離開大觀園，而以前那個每天都要來探望她幾次的賈寶玉，卻不見人影。

接著在第八十四回「試文字寶玉始提親」里，寶黛釵三人情感糾葛的結局開始明朗。賈母和賈政們要為賈寶玉物色一位好姑娘，賈政的一個門客想把張家小姐介紹給寶玉。後來，賈府的人一打聽才知道張小姐是獨女，要寶玉入贅才行，賈母就打消了念頭。

之前，賈府中很多人都認為賈寶玉和林黛玉是一對，比如僕人興兒就說過：「將來準是林姑娘定了，再過三二年，老太太便一開言，那是再無不準的了。」可是，當此要為賈寶玉選親的時候，賈府上下無一人提起林黛玉。那個曾經拿吃茶開過寶黛玩笑的王熙鳳，居然向賈母等人說有一個現成的天賜良緣擺在那裡，那就是「寶玉」和「金鎖」是一對，賈母聽說是薛寶釵，心下很滿意。之後，王夫人和薛姨媽提起寶玉和寶釵的婚事，兩人一拍即合，這親事就這樣定下來了，只瞞著賈寶玉和林黛玉。

賈寶玉的親事定下來了，這對於王夫人、薛姨媽來說是大喜事，賈府還有一件喜事臨門，就是賈政升任工部郎中。王子騰等人要請戲班子給賈政送戲道賀，「送戲」是舊時有人出錢請戲班子，為喜慶人家演唱。當一個人職位升遷，有人「送戲」，也有些像是送他去赴任的。

可巧，送戲慶賀之期，正好是林黛玉的生日，賈府的人就把慶賀賈政升遷和給林黛玉過生日的宴會放在一起舉辦。這一天，林黛玉打扮得像個嫦娥仙子似的，眾人簇擁著她入席。史湘雲、賈探春、李紋等姑娘都過來捧場，唯獨不見薛寶釵。賈府有這麼大的喜事，深諳人情世故的薛寶釵為什麼會缺席呢？原來她知道母親已經把自己許給寶玉，不便去男方家中，林黛玉還不知內情。

在宴會的戲目中，有一出《蕊珠記》里的《冥升》唱段，這齣戲預示著林黛玉的結局。戲中講的是嫦娥仙子下凡人間，經歷了世間的愛情，差一點就要和一個男子結婚了。後經觀世音菩薩的點化，嫦娥仙子沒有出嫁就去世，她飛升奔月，重返月宮。戲曲中有一句唱詞：「人間直道風情好，那知道秋月春花容易拋？幾乎不把廣寒宮忘卻了！」

從戲中的嫦娥仙子，我們會聯想到林黛玉，她本是一株絳珠草，得神瑛侍者每日以甘露澆灌，又得天地精華的滋養，修成女身，是離恨天中的絳珠仙子，她為了酬報神瑛侍者的甘露之惠，下凡續緣。絳珠仙子和神瑛侍者分別轉世成林黛玉和賈寶玉，兩人互相愛慕，心心相印，待到快要談婚論嫁的時候，新娘卻不是林黛玉。就在賈寶玉和薛寶釵大婚之夜，林黛玉淚盡而逝，償還了所有的淚水，魂歸離恨天。

這出《冥升》的戲曲，似乎是事先為絳珠仙子重返仙界唱起送別的歌聲。這場生日宴會，不止是送別林黛玉的，確切的說應該是金陵十二釵也要先後離去，回到太虛幻境。在歡歌笑語中，響起了離別之音，在場的人都在舉杯共祝，當事人還渾然不覺。

後來，林黛玉無意中從傻大姐口中得知賈寶玉娶寶釵的事情，這猶如晴天霹靂，她在紫鵑的攙扶下，踉蹌地來到怡紅院詢問賈寶玉。可是，賈寶玉卻瘋瘋傻傻的，只會對著林黛玉傻笑。紫鵑催著林黛玉回去，林黛玉說了一句：「我這就是回去的時候兒了。」林黛玉說罷，一改往日柔弱的樣子，健步如飛的走了。她走得那麼堅定，這一句「回去的時候了」，是她該回瀟湘館了，還是該回蘇州老家了？又或者是絳珠仙子該回到離恨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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