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憶江南2 烏鎮尋夢
風憶江南2烏鎮尋夢
來到江南，是最適合寫詞的地方。見到如此恬靜的水鄉，整個人都醉倒在她的雨榭歌台，和港汊曲水之中，文思都隨著社戲的烏篷船，搖曳的呼之欲出。江南，是才子的搖籃，是歌者的樂土，是酒客的故鄉，是藝人的園地。江南，最適合的就是在幽深的水巷邊蹀躞狂歌，填詞作賦，哪怕再是孔武有力、意氣風發的英雄，也逐漸會被這吳儂軟語敉平了心性，偏安江左，醉倒在這槳聲燈影的水鄉之中。歷史上江南王業難於稱霸，也許就是這個道理吧。
如今已是第五次來到江南，但仍然是樂此不疲，江南對我的吸引力，就好比康乾聖祖，縱然多次流連，仍然心嚮往之。杭州，也被我這個對京城摯愛有加的人稱為，唯一可以超越北京的地方。也許我的內心，永遠在涌動著一個古代文人翩翩起舞的情懷，而江南真的婉約的，可以讓詩詞在筆尖上跳舞。在江南旅行，並非只是路途上的行者，更是繆斯神的寵兒。詩人之夢，以及留存在記憶中的種種繁華過往，總是讓我產生無比的眷戀。從十幾年前懵懂少年時的初識江南，到如今識盡愁滋味的故地重遊，美人依舊，我卻已經老了。
江南總是藏著我的夢，但我的夢到底是什麼，我似乎也說不清，總之一次次的來此尋夢，似乎拉住了夢的衣襟，卻又難以擁抱她的真諦。曾經造訪過周庄、同里、甪直、西塘、魯鎮和南潯，江南一帶但凡有些名氣的古鎮，為了心中的夢，都已經走了一遭，唯獨留下烏鎮，充滿了無限期待與誘惑，這一次受到彥澤的邀請，隻身再赴嘉興，烏鎮再也沒有理由避而不見，也許，我的江南之夢散亂於水鄉各處，只要徜徉烏鎮，就可以尋到最後的碎片，將我的夢拼接圓滿吧。總之，烏鎮上吹起的拂風，將我記憶中的殘花斷片，吹皺一池春水。
最早知道烏鎮是因了對江南水鄉的那份痴迷，知道在江南有一個守著歷史和滄桑、枕水而眠的小鎮，一個有著幾百年歷史的村莊守著那份清淡在歲月的年輪中蕩滌。後來因《似水年華》的上映，更愛上了烏鎮，愛上了烏鎮的韻味。有人說，愛上一座城，有時是因為一個人，或是一個故事，而我愛上烏鎮卻因為它的閑時、恬淡、水墨風情。走入烏鎮，彷彿走入了幾百年前，彷彿回到了世外桃源!
烏鎮的美，美在簡約卻不簡單。天空、雲朵、綠樹、夏花、白牆黛瓦，曬著太陽的老人、構成了一幅幅鮮活靈動的畫面，宛如人在畫中游，畫在人間走。烏鎮的美，還美在素樸、天然。放眼望去，黑白分明、錯落有致、水榭長廊、臨水的木樓、都在靜靜的訴說著幾百年來的曾經和滄桑。水墨的暈染、小橋流水的點綴、長長的青石小巷、偶爾走來的穿著藍色印花旗袍的姑娘、讓你一眼就會愛上那青花瓷般的憂傷，想起丁香姑娘。而這些更給烏鎮平添了幾分煙火紅塵的味道。品來，如一個淡雅的女子，靜靜守著歲月，淡淡的韻味讓人看到便愛上了那份淳樸和天然。
夜幕降臨，烏鎮的東柵沉積在一片寧靜里。烏鎮的西柵已經是燈火闌珊。酒吧、咖啡廳，人來人往，歌舞廳內已經是人聲鼎沸，張揚著這個小鎮濃濃的現代氣息。走過這些喧鬧的場所，來到橋上，只見一座座木樓內燈火通明，河面上映襯著燈火琉璃。河中上偶爾有一兩條烏篷船穿行而過，載著欣賞夜景的遊人。指點風景處，已是笑意盈滿。那份滿足、那份愜意已經寫在了臉上，悅在心中！站在橋上放眼望去，宛如回到了當年的秦淮河上，彷彿看到了秦淮八艷在展示著自己才情之時，又流淌著辛酸的淚水……
逢源雙橋在現實和夢境中無言的停留，帶著濃濃的現代氣息，又透著古典的韻致。讓人感覺：繁華卻不輕浮，落紅塵而不世故。烏鎮的橋是有記憶的，它靜靜的擱置在流水之上，等待著有緣人的到來，再抖落一地的故事……如同古曲中的白娘子，守護著自己的初衷，直至終老!亦如董小宛，守候著那份真情在歲月里烹煮成相思，氤氳成酒，濃到醉人，忘我!人生難得投入愛的人，一世傾情只想換來一世傾心!
那長長的青石板鋪就的小巷在昏暗的燈光映襯下彷彿在訴說，訴說著幾百年來的歷史，訴說著前情往事，如同三生石，記錄著前緣、今生、來世情。曾經，有緣的人們在這兒邂逅、擦肩、重逢、演繹出一幕幕的愛情故事。而生於北國的我也因為戴望舒的《雨巷》，前去烏鎮尋夢，也為了能成為他筆下的丁香姑娘，買回旗袍和油紙傘，夢想著在青石板鋪就的小巷邂逅一段情緣；演繹一個美麗的故事。可是，旗袍卻沒有被我從旁人的穿戴中看到韻味，世上沒有丁香姑娘，她只藏在我的夢裡，最後也只能徘徊在悠長悠長的雨巷，徒留下烏篷船上演繹的故事。那只是我夢囈般的空想，也許，這就是我尋夢的殘片吧。
烏鎮的郵局透著懷舊的味道；烏鎮的桐油傘散發著香氣，記錄著歷史和文明；烏鎮上茅盾故居的清雅，記載著一代文人的精髓；林家鋪子里各色印花旗袍的雅緻、大染房裡那印染花布的田園風情、木樓上臨街一隅的守望、烏篷船上的一路風光、霓虹燈下的咖啡館和酒吧、不夜城的歌聲、小橋流水的叮咚、老樓幾百年心酸的歷史、橘子紅了無奈的悲情、都在這個小鎮靜靜地訴說著曾經,《似水年華》的上映，更讓人們懷念那份久遠的真情……
有人說，烏鎮是個適合戀愛的地方。如果你愛一個人，請帶他去烏鎮尋夢，那兒的水、草、老屋都有靈性，烏鎮可以帶給你不一樣的感悟，讓你與紛擾的紅塵里找到一份純真，從而放下執念，於一碗粥、一米陽光、一個笑容里感受幸福的味道!烏鎮，是文人的情懷，是詩人的風骨，是被暖風搖曳的拂柳，是被斜陽浸潤的水鄉。
我帶著清澈的夢行至烏鎮，又帶著未醒的夢離開。我與烏鎮的相遇在華麗與虛幻中開始，也在華麗與虛幻中結束。烏鎮是一塊浸染了春花秋月的璞玉，供來往的人用心靈去拂拭和解讀。是啊，烏鎮在歲月的長河裡書寫著歷史，烏鎮以她的魅力、素淡、含蓄迎接著未來。印象烏鎮，美在天然，美在韻味，美在閑適和她獨有的風情。烏鎮留下的，也許終歸是徐志摩般的愛戀：得不到的，不代表未曾擁有；人生悵然，難得若只如初見。
感謝彥澤君不辭勞苦帶我遊走，前天特意去了蘇州，彌補我上次去蘇州漏下的遺憾。楓橋夜泊景區，是個不錯的市民原地，時間荏苒了一千三百年，現代文明的侵襲，早已沒有了盛唐寒山晚鐘的風景，不過閉上眼睛，佯裝自己穿越其間，也算是自欺欺人吧。楓橋和寒山寺景區連為一體，價格也頗為親民，縱然是周末，遊人也沒有到接踵摩肩的地步。只不過寒山寺被當今的高僧大德休憩的金碧輝煌，卻沒有絲毫土豪之氣，而是雅緻芳菲，不愧是江南福地，連僧侶都這樣品味優雅。彥澤君是個篤信佛教的信徒，看到他虔誠參拜的身影，也不禁聯想起法蒂瑪的聖母來。萬法歸宗，眾道歸元，也是我們殊途同歸的追求啊。
下午來到虎丘，卻有些失望。虎丘被熱炒的大名鼎鼎，盡人皆知，以吳王闔閭的墓地聞名遐邇，其實只不過就是個小小環山公園，真正的春秋墓早已淹沒於劍池之下，年代太久，早已沒有了任何春秋時代的影子。虎丘塔被譽為中國的比薩斜塔，世界第二斜塔，但是其美觀和影響力，卻遠不及前者了。也許江南各處，美景俯拾皆是，虎丘這樣的景觀也只能「泯於眾人矣」。
只不過蘇州最令人懷念的，倒是它的美食。淮揚菜和浙江菜，是我美食中兩個最大追求，而蘇浙菜系的異同，就在於浙江在淮揚菜品中，各加了一勺鹽，所以對於喜好清淡酸甜的我，淮揚菜更是獨佔鰲頭。淮揚菜分為四大幫派，蘇幫菜力壓群豪，「松鼠鱖魚」和「響油鱔糊」，此乃蘇菜佳品，非食客不足以稱道之。我們在著名的老字號「松鶴樓」品嘗被乾隆爺盛讚的佳品，真是「此味只應天上有」，松鼠鱖魚做得細嫩芳華，外焦里嫩，廚師小心翼翼的將魚骨全部剃掉，這在全國都是罕見；而響油鱔糊更是軟糯絲滑，跳躍舌尖之上，好比情人間的熱吻蘇州一品，天下再無此膳。
江南是個適合寫詞的地方，真的，即便躲在大酒店的高閣之中，詞中靈性還是從心中汩汩而出。烏鎮，一曲似水流光；江南，一闕溫婉情殤；水鄉，一襲夢語彷徨。今生的執著，如小橋流水外煙雨一場。今生的奢望，青石板上，烏篷船中，楊柳依邊，攜手同望一江春水，莫回首，下斜陽。江南，讓我想起很多如煙往事，很多塵世過客，又想起古龍些許名作，不免入《鳳棲梧》一首，以慰此文：
鳳棲梧·江南枕水憶展弘嶺南君
飛花煙雨亂江南，望斷繁華，流星蝴蝶劍。疏影流光輕夢淺，喁情已作薄情嘆。
孤帆水盡人亦遠，兩鬢蒼然，蛛台空片箋。殘憶漸濃春半掩，寒塘鉛夜已月半。
————2017年7月18日晨於嘉興陽光大酒店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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