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榴槤味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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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恨死我的身體了！

每年到了五月份的時候，我的身體就會散發一股榴槤味，走到哪都有人捂鼻子想吐，對我一臉鄙棄又敵視的目光。我每次我都想找個地方把自己埋了，說不定能長出榴槤樹來。

上學那會，討厭榴槤的小混混都捂著鼻子來欺負我。我永遠記得有個混蛋把垃圾桶倒蓋在我頭上，不知誰吃的口香糖還粘在我頭髮上，噁心死我了。我氣得就把他狂揍了一頓，哭得哇哇叫，還叫得特別慘，他們就不敢再欺負我。還有一次直接把一個代課老師給熏了出去，強忍著也沒法上課，那節課就變成自習。所謂敵人的敵人是朋友，我的榴槤味就成了一年一次對抗老師的無公害生化武器。但老師的解決方法簡單粗暴，安靜如我也被叫出去罰站。

之後為這該死的榴槤味遭受了很多辛酸和白眼，每次還要折磨我一周，在那段時間裡我都盡量請病假呆家裡，但總是不可避免還是要跟外界接觸。我也去看過醫生，無解，還被以為是惡作劇。

我從小就問我媽為什麼我會散發榴槤味，她一開始敷衍說我是從榴槤里蹦出來的，那時的我還很引以為豪。我家有一片果園，幾代人都是以種植水果為生。其中有幾棵榴槤樹，結的榴槤可受歡迎，每年都會有人來提前預定，吃的很香。我就覺得從榴槤里蹦出來是很酷的事，比石頭裡蹦出來還酷。家人對我的氣味也並不在乎，反而覺得是上天賜予的祝福，能保佑我們的果園維持下去。但之後見到不少人厭惡榴槤，還說那麼臭的味道居然有人吃，無法理解。我就變得心灰意冷起來，不再跟小夥伴們炫耀自己的身世。

等上了初中有點常識後，我就去質問我媽，她又說我是在榴槤樹下出生的，當時情況比較急，沒來得及送醫院。難道就因為我在榴槤樹下出生就得受到這般詛咒嗎？！我很無奈，那幾棵樹我小時候還經常爬來著，氣在頭上也不忍心砍掉。畢竟榴槤我也愛吃，好吃的東西都沒錯。

榴槤真是一種奇怪的水果，喜歡的人很喜歡，討厭的人很討厭。雖然一身榴槤味讓一些人聞風而逃，也能吸引到喜歡榴槤的人。我有個朋友就特別喜歡榴槤，自稱榴槤女王，什麼榴槤餅，榴槤糖，還有榴槤咖啡都能隨時掏出來。她給過我一包榴槤咖啡，結果在辦公室沖的時候，一屋子都是榴槤味，害旁邊一個同事被逼出辦公室透氣了半天，差點去廁所吐了，回來還戴著口罩，用夾子夾住鼻子。

榴槤女王也會跟我吐槽她遇到過的不喜歡榴槤的人，她吃完榴槤也會帶點榴槤味，說得讓我感覺遇到了同病相憐的摯友。她是有點蠻橫的姑娘，長得又好看，所以沒人敢嫌棄她吃榴槤，至少表面上沒。我要是也跟她長那麼好看肯定就是榴槤至尊女王了吧，用榴槤味代替香水去征服世界，唉……

她在我散發榴槤味的時候就黏著我，說我身上的氣味特別有感覺，還想跟我睡來著，當然聲明下，我倆都是直的。她還帶我去酒吧玩，還有一些聚會，把我介紹給喜歡榴槤的同好們。在他們的圍繞中，我感受到了女王般的待遇，他們欣賞我，愛戴我，雖然是因為榴槤的氣味吸引著他們。

其中有個男生非常紳士地扶起我的右手，大口呼吸著聞起來，陶醉其中。他柔軟的鼻子不時碰到我的皮膚，微微的鬍鬚輕輕掠過，那一刻我就把榴槤味從詛咒的位置中短暫挪到了恩賜那裡。聚會完了要回家時，那個男生暗自約我單獨去了另外一個地方玩。他好像還沉浸在我的榴槤味中，擅自牽起我的手吻了起來，我受寵若驚，想抽開手卻被他緊緊握著。看他一臉痴迷的樣子我卻不知所措。他的嘴貼著我的手慢慢爬上來，快到脖子的時候我終於忍不住一把推開了他。他痛的叫了一聲，「你幹嘛啊！」我很詫異，只不過推了他一下至於反應這麼大嘛，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他好像清醒了過來，以為被我拒絕就離開了。

後來我在微信上跟他道歉，他很主動地想再約我出來玩。去公園划船，去KTV唱歌，吃火鍋看電影，一天下來玩得很開心。他一直黏著我說想永遠跟我在一起，連家都不想回，投了幾千塊進去的遊戲都不想玩。我答應了。結果等過幾天我的榴槤味消失後，他一下就對我冷淡起來，再也不牽我的手湊到鼻子前聞了，只顧著玩那個破遊戲。我以為我做了讓他不開心的事，但他連吵都懶得跟我吵，明明前一天還那樣寵著我的。我就這樣一下從熱戀的天堂中摔落在冰川上。很快我受不了這種冷漠就分手了。

為什麼連我的戀愛都要被這榴槤味詛咒？我真是恨死榴槤了。

榴槤女王跟我說起榴槤的名字由來，相傳明朝鄭和率船隊三下南洋，出海時間太長，船員們很懷念家鄉。一天鄭和在岸上發現一種奇異果子，就帶回給大夥一起品嘗，船員吃後對這種水果稱讚不已，思鄉的念頭竟一時消去了。有人問鄭和，這種果子叫什麼名字，他隨口答道，「流連」，取對祖國大陸「流連忘返」之意。榴槤與流連同音，後來人們就將它稱為「榴槤」。

聽起來好像我還真有點榴槤的感覺，想想確實有些人會在我散發榴槤味的時候痴迷著我，但因為我習慣拒絕別人，感覺有種不屬於我的不安，而且好像很擅長拒絕，不想被人碰的時候別人一碰就喊疼。

第二年五月份，榴槤味還是照常陰魂不散。在街上的時候遇到個熟悉的臉，跟他對視了幾秒才想起來，「混蛋！」他認出我來時還有點羞怯，畢竟被揍過那麼疼的拳頭。在那次事件後，他就被眾人嘲笑，被女生打哭可不是什麼簡單的笑話。不久他就轉學走了。他跟我說起，那次是班裡那些小混混逼他把垃圾桶倒她頭上的，他是個性格內向又柔弱的男生，被熊孩子欺負也正常。那個年紀也不太懂事，現在過去那麼久，也就沒那麼記恨了。聊了一會就順便一塊吃了飯，聊起彼此的經歷。他比我預想的有趣多了，跟之前把垃圾桶倒我頭上的悶騷混蛋判若兩人。

他說我的拳頭好像長刺一樣，連刺的感覺都很像是榴槤的，砸在他身上很疼，才哭成那樣的，他並不是個愛哭鬼，也並不討厭榴槤。當他說起我身上的榴槤味很好聞時，我又冒起了警惕，不會是又一個迷上我的榴槤味的男生吧。我就假裝要辦公離開了。臨走前還加了微信，看朋友圈還挺有感覺的，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在他旁邊感覺很安心。不過還是說服自己等榴槤味消去再跟他接觸，會比較保險，我可不想再失落在冰上了。

第二天我經過那邊的時候，他也在那，還說是在等我。我正想問他幹嘛不在微信里跟我說，他就提出想跟我一起散散步。我剛好臨時空閑，就陪他溜達了。跟他聊天很輕鬆，也很合拍，笑點也差不多低。可我臨時又被叫去公司辦點事，大概要半個小時，就讓他在咖啡廳坐會兒。沒想到我多花了一個小時，搞定完出來的時候他就在公司門口等著我。

過得開心的時候時間也過得很快，到晚上十點該回家了，他還堅持要送我回去。但他好像並沒有要牽我手的意思，好像還很害怕我手上那看不見的刺一樣，或者是在害羞，看著他獃獃的樣子還挺可愛的。

可晚上發他微信也不理我，把我鬱悶得沒睡好覺，不知道他幾個意思，還是有事忙著？結果早上一開門發現他就站在門口，還有點驚喜。我的心情就被他帶的跟過山車一樣。

那天我又陪著他逛街聊天，他就像一本厚厚的書，想翻看他的每一頁，想知道他經歷的所有有趣的故事。他說起有一次坐船去海島，海鷗會跟著船和旅客一起飛，有人會扔麵包給它們，它們就會圍在那，還彼此爭搶。他手裡正拿著榴槤吃，就捏了一點扔向它們，看它們喜不喜歡這味道。結果那隻幸運搶到榴槤的海鷗飛了過來，朝他頭上投了一坨屎，還挺鮮的，不粘稠，可能尿也混進去了。我笑得不行，又想著跟他一起去喂海鷗會很好玩吧。

到了晚上回去時，他還是沒有牽我的手，撩得我心痒痒的。雖然微信還是沒回我，我卻睡得更甜了，還做夢跟他一起在凌晨騎自行車，衝到空無一人的馬路中間，還要看日出。

醒來時我發現自己身上的榴槤味已經消去了，我趕緊打開門，他並不在。我心中的擔心又浮現了出來。微信還是沒回，打電話也沒人接，去找了一開始見面的地方也沒找到。難道他又是沖著我的榴槤味才跟我一起聊天的？難道他是撩完就走的混蛋嗎？要被我瞅見了必須要狠狠胖揍一頓！

我不甘心，就去了趟他所在的公司，結果被告知，他出車禍了，現在在醫院昏迷中。我的心一下落了下來，原來他並不是故意不理我的。我去醫院找他，看他包紮著頭，躺在那一動不動。問了他爸媽卻得知他已經躺在那兩天了，那天第一次見面分開後，他就出了車禍。

我懵了，那我這兩天見面的是誰呢？

難道是他出竅的靈魂？難怪他表現得那麼奇怪，旁邊桌上的手機都碎成那樣了。

我想到我這兩天有榴槤味，說不定是這味道吸引了他的靈魂，得趕緊想辦法把靈魂召喚回來才行。於是我跑到水果店買了個榴槤，取出果肉給他聞，他鼻子好像動了下，卻還是沒蘇醒過來。我甚至扒開他的嘴餵給他吃也不管用。我很無奈地拍了拍他，想起那時揍他的感覺，就拿起榴槤殼拍他，用上面的錐狀刺戳他的手。他居然有反應，我就繼續拍了幾下，他很快就蘇醒過來，看到我還挺驚訝的。

他說他在夢中看到過我，跟我聊了很久，我的榴槤香味一直吸引著他，讓他難以離開，所以我在公司工作的時候他一直在門口等著，我回到家後，他也一直在門口徹夜等著。凌晨還一起在馬路中間騎單車，等著看日出。用一個詞來描述他的感覺，就是「流連忘返」，他的靈魂忘記回去了，只想待在我的身邊。我的榴槤味消失後，他便茫然不知所措，四處遊盪著，直到我用刺戳他，他才回想起這種熟悉的感覺。他說著就牽起我的手，那種溫暖和溫柔讓我想緊緊握住。

後來我們就在一起了。

他習慣吃完榴槤後就吃山竹，原來他老家有種山竹，那裡的人們將榴槤和山竹稱作「夫妻果」。如果吃了過多榴槤上了火，吃上幾個山竹就能緩解。更有趣的是，他老媽在他小的時候也跟他說是山竹里蹦出來的。也許這也是為什麼我剛遇見他的時候，雖然處在散發榴槤味的時期比較焦躁，但在他旁邊就感覺很安心。不過我討厭吃山竹，好像身體在排斥它們，尤其是在五月份散發榴槤味的時候，根本碰都不想碰。這時他就自己吃了幾個，對著我的嘴吻了起來。很神奇，我身上的榴槤味就淡去了很多。這就是傳說中的「夫妻果」嗎？！

再後來，他跟我爸喝酒，我爸喝多了，就扯起很多我小時候的事，還忍不住說起當初是跟我媽在榴槤樹下野戰，一個榴槤掉了下來，正好砸在我媽背上，榴槤殼上的刺還劃破了皮膚，流了些血，可能就是那時懷上了我，榴槤味通過血液滲入進去，榴槤味的我就這樣誕生了。

我不聽！我不聽！

老媽！還是讓我從榴槤里蹦出來吧！

(全文完)

本文作者「螢木C」，現居金華，目前已發表了32篇原創文字，至今活躍在豆瓣社區。下載豆瓣App搜索用戶「螢木C」關注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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