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陸武俠片這麼多年，也只出了一個《綉春刀》

文 O Hara

如果我們把主創團隊限定在大陸，那麼最近這些年出的武俠片里，真正的精品大概只有一部《綉春刀》。2014年它上映時，票房不算特別高，但無疑贏得了多數人的口碑。《綉春刀》也是我唯一盼望出續集的國產電影。

時隔三年，《綉春刀·修羅戰場》來了。

不過準確地說，《綉春刀·修羅戰場》的故事發生在第一集之前，所以這是一部前傳。

《綉春刀》（2014）

《綉春刀》系列的價值，是它大大區別於香港武俠電影，為武俠電影的發展，提供了新的思路，打開了新的格局。

這個思路就是，用「歷史」來代替「江湖」。

如果摳字眼的話，《綉春刀》里只有「武」沒有「俠」，其人物均非傳統武俠片里的俠客，而是在官場打轉的基層公務員。他們施展的背景也就不是江湖、武林的概念，而是真正的大歷史，或者說大歷史所濺起的小浪花。

《綉春刀2》

《綉春刀》第一部發生的時間是崇禎皇帝登基之後不久，閹黨魏忠賢垮台；《綉春刀·修羅戰場》的時間則是崇禎登基換代之前的天啟七年，魏宗賢勢大。

金士傑扮演魏忠賢

我們很難把張震等人扮演的錦衣衛緹騎稱為俠客，穿著飛魚服，配備綉春刀的他們，是直屬於皇帝的秘密警察，拿著俸祿的官方特務，民間的「俠」正該是他們剷除的對象，他們正是「俠」要反對的制度。以歷史眼光來評價的話，錦衣衛好事未必幹了多少，壞事可真沒少干。

沈煉，就是這樣一個環境下的人物。

雷佳音和張震

沈煉並非體制的反抗者，也絕沒有對它俯首帖耳。兩部《綉春刀》，說的就是這個人物和官場體制之間若即若離的關係及張力。

在上一部中，沈煉夾在三兄弟的情義之間，受困於經濟和感情帶來的壓力；新作中的沈煉，在形如兄弟的同僚爭鬥里身不由己。《綉春刀》的英文片名點名了這個主題：Brotherhood of Blades——兄弟之刃。

《綉春刀》三兄弟

有趣的是，《綉春刀·修羅戰場》里沒有強調「俠以武犯禁」，但卻有「儒以文犯法」。楊冪飾演的女知識分子北齋先生，因為被朝廷認為在字畫里暗諷閹黨把持朝政，而遭到逮捕和追殺。

和沈煉一起去殺北齋的凌雲鎧，要當著沈煉的面強暴北齋，在這個情節里，我們能很明顯地看出沈煉並非一個堅定的反抗者。北齋是他在官方命令下不得不殺的人，他對她有好感，卻並不能護她周全。

他唯一能做的，只是在凌雲鎧即將動手時勸他「不要多生事端」。最後在爭鬥中殺了凌雲鎧，是無意失手，也是因為凌雲鎧上綱上線，企圖攀誣沈煉。

北齋

在差錯之中救下北齋後，沈煉身不由己捲入了多股勢力的交戰。

圍繞沈煉的幾股勢力中，一股是錦衣衛本身，由雷佳音飾演的裴綸來代表。裴綸因為某些原因，在調查中死咬著沈煉不放，他代表著錦衣衛自身歸屬皇權和制度，但又被制度犧牲的那股力量。

裴綸

另一股是張譯飾演的陸文昭，他代表著錦衣衛裡面的另一派人物，他似乎是護著沈煉，背後卻還藏著更大的秘密。

陸文昭

還有一股，則是辛芷蕾飾演的神秘女子丁白纓。

丁白纓

這幾股勢力的細密咬合，正是我認為《綉春刀》電影系列最大的價值：它勾勒出了明末那個危若累卵的特殊時代中，不同政治勢力之間如何勾結、對決、妥協。還從來沒有過武俠電影能在歷史和政治的維度上做到這麼細緻和準確。

沈煉，剛好是這個時代的親歷者與旁觀者，他完全沒有力量去扭轉各大勢力之間的強弱對比，他只是一枚棋子。

在多方力量的夾擊下，沈煉的行動做了一系列看起來是「對抗」的事，比如燒掉錦衣衛的案牘庫。但即便是最後被逼到弔橋邊，沈煉內心的政治立場依然是模糊的。

他的所有行為，是一連串的身不由己，他的曖昧和搖擺，他的救與不救，他的殺與不殺，不是來自某種政治和道德立場。如果非要分析動機的話，一半是對北齋的情感，另一半則僅僅是自保。

這就和《綉春刀》第一部中沈煉的選擇非常相似，在前一部中他為黃金放走魏忠賢，從而為周妙彤贖身；作為前傳的《綉春刀·修羅戰場》，其實解釋了後作中的沈煉是如何締造的。

他開始窺見時代的變化，也開始明白個人的無力，也只有經過了「修羅戰場」之後的沈煉，才會在此後與魏忠賢的對壘中，選擇錢。

《綉春刀》整個系列的突破性，一方面體現為沈煉這個人物的非俠客設定，另一方面則體現為武術打鬥的實用性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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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部電影沒有高來高去的飛沙走石，大多數動作設計都是基於地面，基於兵刃的。近身械鬥帶來一種壓迫呼吸的緊張感，變化豐富的金屬撞擊聲填滿了整個視聽空間。

我最喜歡《綉春刀》兩部電影的一個地方，是它別具匠心的美術服裝道具設計。就說刀好了，每個錦衣衛佩戴的綉春刀，會因為性格的不一樣而有相應的變化。

沈煉的刀，上面刻的紋路是花；暴烈些的凌雲鎧，刀上面的圖案就是鷹。

在太監使用的武器上，也有一些對應的設計。第一部里聶遠飾演的趙靖忠，用了一把長槍，對應的剛好是太監所缺失的東西，你懂的。

在第二部里，沈煉燒案牘庫時遇到的太監鄭掌班，用的則是軟兵器流星錘，鏈條後面有一個金屬球。你肯定也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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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煉的綉春刀

因為是前傳，《綉春刀·修羅戰場》里還埋下了很多細節，為《綉春刀》的整個體系，提供了框架性的人物脈絡。比如丁白纓的戚家刀背景，她和丁修相同的姓氏，都是雙手握刀；北齋的真名妙玄，與前作中妙彤名字的相似之處，以及兩人都曾經被錦衣衛抄家的經歷。

這些草蛇灰線的細節，或許都會在之後的續作中，開啟更複雜的故事。

要是對這些猜想感興趣，一定不要錯過影片字幕結束後的彩蛋！

看完這部前傳，我更加堅定一個想法——不管是沈煉，還是第一部里的三兄弟，抑或第二部里的象徵著兄弟的同僚，其實都不是《綉春刀》真正的主角。

包括沈煉在內的每一個錦衣衛，在故事的結尾都會有些殊途同歸的意味。直白點講，沈煉是一個很窩囊的人物，他救不了自己喜歡的女人，沒有反抗的信念，沒有選擇過站隊，對任何一方勢力都沒有過忠誠，亦沒有政治上的企圖和算計。

他在靳一川死的時候會跪地大哭喊道「二哥後悔了」，但也未曾真正像陸文昭那樣要「換個活法」。

《綉春刀》靳一川

他自始自終都把自己埋在錦衣衛的隊伍里，隱沒在飛魚服和綉春刀的政治力量符號之後，用「苟活」來形容他絲毫不為過，魏忠賢說的「你們都是螻蟻」，確實是對以沈煉為代表的一批人的最佳描述。

只不過張震長得太帥，我們還是太容易把他往英雄人物方面設想。

棋子永遠不會明白自己為什麼淪為棋子，他們以為害死自己的是人，其實害死他們是整個時勢，是貫穿明末朝堂上下的體制。

這就是整個《綉春刀》系列，最反傳統，也是最精彩的地方。

如果《綉春刀》系列繼續拍下去，我期待路陽最後能把沈煉殺死，不論是在李自成進京還是滿清入關時。因為這就是一個小人物，在時代力量之下，最大可能的歸宿。

《綉春刀·修羅戰場》首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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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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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7月19日（周三）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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