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海璐演繹風塵女贏得金馬影后，「榴槤飄飄」道出多少「北漂」的辛酸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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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三娃

很多人喜歡用水果形容婚姻和戀愛的感覺，以水果為名字的電影也為數不少，最具有代表性的「蜜桃成熟時」無疑成了當時大環境所出的佳品，被無數80後影迷朋友奉為必看的影片。不少相對傳統的朋友將約會、思念、結婚、婚後日子以及對伴侶最終的感覺依次形容成蜜桃、青柿子、蘋果、檸檬、榴槤五種水果，也不乏一些充滿革新精神的朋友並不願意把對伴侶最終的感覺形容成「皮糙肉怪」的榴槤，而是以清甜的蜜桃終結並寓意為跨越低谷之後的醇美。但無論是何種排列，榴槤的味道對大部分朋友來說仍然是個挑戰。

在廚師手下，樣子奇怪且氣味刁鑽的榴槤拋卻身體之外的厲刺，變身為冰爽潤滑的榴槤冰淇淋，柔嫩香溢唇齒的榴槤布丁，以及浮沉翻騰的榴槤雞湯並躋身美食行列。在導演手下的榴槤又會變成何種微醺的媚態呢？相信這部豆瓣評分7.6的影片「榴槤飄飄」會給你帶來意想不到的答案，不過關注「九七」回歸癥候香港居民和大陸居民心情翻轉的片子勢必也會面臨著永遠被大陸電影局不容的尷尬境地。

「最丑影后」用演技做整容刀

導演陳果因影片的寫實風格，濃郁的社會批判色彩以及對下層和邊緣小人物命運的關注為自己贏得了「草根導演」之稱，他的電影作品有一個重要特點：以小人物的故事來見證社會或者說時代的變遷。此人因利用電影公司用剩的底片外加五十萬港幣及五個工作人員拍攝的「香港製造」而一舉成名，不但奪得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導演獎，更參展多個本地及國際電影節且獲大小獎項超過20個。此後的「去年煙花特別多」入選柏林影展評審團大獎，「細路祥」也成為香港城中熱話，並奠定了陳果在香港電影乃至國際電影界的地位。

這部被稱為準「妓女三部曲」的「榴槤飄飄」相比導演此前的題材無疑算是探入到一個真實存在的「禁區」，對以往的風格有著不同程度的傳承與創新。影片雖延續了導演關注底層的心思和對於弱勢群體關懷的獨立意識，但區別於其他港產電影最難能可貴的特點則是那些極致生活化的鏡頭以及類似於紀錄片的敘事節奏，甚至看不到其在此前作品中慣用的任何形式主義的構圖與影像。通過採用手持攝影產生了很強的紀錄片感，並在影片中關注妓女、黑戶打工者等往往在商業電影中不是被忽視就是被隱去的亞文化群體。

同時，除了秦海璐扮演的阿燕外，其餘的演員都是直接找的當地的素人「演員」，也就進一步無形中增加了生活感。在最近熱播劇「白鹿原」中憑藉披頭散髮的生娃戲引得超過1億網友在評論區激烈討論的秦海璐，在本片中無疑也因「教科書級別的表演」而瞬間圈粉無數，並憑藉這部處女作攬貨38屆金馬獎最佳女主角和最佳新演員兩項大獎。此人雖然因單眼皮、國字臉、大嘴巴等基本不符合大眾審美的長相而被網友「黑」成了經典，就連同班的劉燁都開玩笑說「秦海璐是我們班最丑的演員」，卻也因出色的演技囊獲獲香港金像獎、香港金紫荊獎、香港影評人協會獎和台灣金馬獎四大影后。

本片中的形象有別於「桃姐」中永不出挑卻最獨特的蔡醫生以及「捉迷藏」中讓人不寒而慄的神秘殺手，飾演了在香港做妓女陪客人洗澡上床賺錢的小燕。秦海璐沒有直接把女主角內心的哭泣悔恨表達出來，而是一直以平靜的姿態掩蓋著，而找借口跟丈夫離婚以及辦離婚手續時接到媽媽桑電話後狠狠摁掉手機並在慌亂間手機墜地的鏡頭將痛苦的心境詮釋的毫無違和感。影片結尾處在街道臨時搭建的舞台上凄婉地唱京戲「天女散花」，更是在化著花旦妝的臉上依然能看到她眼神的悲凄與絕望，獲得影后可謂是實至名歸。

從南漂到北的榴槤何去何從

近些年來，關於妓女的文藝作品大多執著於妓女的生存狀態和生存環境，但對於片中女主角小燕來說，妓女既不是她的身份也不是她的職業，僅僅是她在陌生的城市想要賺到一筆塊錢的手段而已。電影開場便是香港的全景，只是配上小燕「小時候連接學校跟家之間隔著一條江，而在香港跟深圳也隔著一條江，現實與理想在江的兩頭」的畫外音獨白頗有一種鄉土氣息。但實際上香港對於秦海璐飾演的小燕來說差不多是虛擬出來，甚至只包含旺角的小巷、陌生的旅館房間、人滿為患的茶餐廳和總也吃不完盒飯的地方，一卷卷掛曆差不多成了她來過香港的唯一證據。

小燕對外宣稱在南方做生意，但只有自己清楚生意不過是「用皮肉換錢」謀生計罷了。不過這個妓女不是想像中那樣濃妝艷抹花枝招展，而是像鄰家的純情女孩一樣只穿極為普通的連衣裙甚至還背著雙肩書包捧著盒飯走在接客的路上。電影中用很多篇幅來描述其接待不同客人的狀態，在洗浴間里一具具陌生的雄性肉體前，小燕心安理得把自己當成湖南妹、上海妹、香港妹等除了東北之外任何陌生地方的女人。而實際上無論她的回答是什麼都不會多賺一分錢小費，變換身份也無非是自欺欺人外加為自己設置一道屏障而已。也總有一些時刻讓這位二十四小時內接待38位嫖客甚至因洗澡太多而掉皮的賣淫女忘記偽裝，比如因保守和倔強而堅持在換衣服之前特意拉上窗帘的小細節。

小燕和另一位同樣有著「難言之隱」阿芬的相遇則始自榴槤，負責護送小燕的本地混混阿熏被菲律賓混混用特大號的榴槤拍倒在地上，但三個圍在旁邊的女人卻因「黑戶」的身份而誰也不敢報警。而當小混混阿薰用小刀惡狠狠地切開毆打自己的兇器，像對待仇人一樣把榴槤一片片地吞咽下去並問阿芬有沒有看到是什麼人用榴槤打他時，一直面露不安神色的小女孩阿芬第一反應則是「什麼是榴槤」。她雖與瘸腿卻勤勞致富典型的爸爸在內的一家人擠在簡陋的小房間，甚至只能靠幫媽媽洗碗謀生，卻依舊因家人的陪伴而在這片陌生的地域過得其樂融融。可惜終於在生日那天品嘗了爸爸特意買來並不受歡迎的榴槤後，被查出黑戶的警察遣返回深圳。

正所謂出去的人想回去，而在家裡的人卻想要出去。給阿芬留下地址的小燕也在三個月的停留期滿後回到家鄉牡丹江，但家鄉的父老鄉親卻都嚮往像小燕那樣遠走高飛的生活，表妹小莉在央求小燕未果後隻身一人去南方闖蕩，就連從小一起長大的幾個哥們兒也都心懷理想和抱負的跟隨著「下海潮」離開了老家。而體驗過箇中滋味的小燕則在想經營服裝店卻因缺乏信心一無所成，且二十歲出頭的年紀就突然變成了離異婦女而下一任丈夫尚無著落的處境中，重新吃上了「京劇」的本行飯。在街邊臨時搭起的舞台上，像自己曾看不上的前夫一樣在眾人面前表演滑稽的節目。

當然，雖然在冰雪紛飛甚至呼吸都有些困難的牡丹江，幾乎所有人對南方富庶地帶帶有某種狂熱的想像，但當南方富庶地帶的「果中之王」被阿芬寄到冰天雪地的小燕家中時，卻幾乎所有人都對它持排斥態度。小燕特意為爸媽留下榴槤而大聲問為什麼不吃的時候，回答她的似乎只有長久的沉默以及壓在內心中的酸澀與苦笑。唯一的安慰只有被送回老家深圳的阿芬，用在香港的短暫生活學會了品嘗榴槤的正確方法。

歸家與出走的隱忍之痛

影片上映於20世紀和21世紀交替的年份，那時趙本山年年熱衷於在春晚為全國人民普及東北腔，那英孫楠為代表的一些較為幸運的北漂族逐漸在北京紮根，現在的互聯網精英大多還在起家萌芽階段，韓寒還只是一個稚氣未脫的男孩子。

當然，一部電影拍得太現實是件非常可怕的事情，而貫穿其中的榴槤也成為了一種因時而變意象。榴槤的第一次出現是用做攻擊的武器，寓意為面對殘酷現實而無法應對所產生惶恐後的發泄與報復。作為阿芬的生日禮物以及變身為阿芬和小燕友誼使者的榴槤則更多代表了家庭的溫暖與特殊的友情以及香港的那段艱苦歲月。

其實，身有臭味但卻是果中之王的榴槤，在本片中的根本意象在三娃看來更像是一種生存現實，外邊看上去堅強頑固而實際內心柔軟又帶有異味的它，像極了想像中家鄉以外地方的生活。人們總以為沒去過的地方才是最好的，但當你千辛萬苦翻過這座山時候才發現對面不過又是一座山。但誰又知道可以將一個人砸得頭破血流的榴槤，同樣也可以將一個人的生活和夢想砸得支離破碎。於是生活在香港深圳的外來務工子弟們有的過上了當妓女賺皮肉錢的不堪生活，有人卻甘之如飴的品嘗身在其中帶來的絲絲涼爽，可是又有誰能夠擺脫它身上的那股與生俱來的惡臭呢？

因此在2000年左右，東北人民的大量外遷讓深圳、香港等南方城市成了物質嚮往的符號，雖然也會不時流露出對家鄉衰敗的擔憂以及對自我前途的無望，但包括小燕表妹和同學在內的不少人還是選擇在年後義無反顧奔向南方。可是南方真的能夠支撐的起這麼多人的物質嚮往么？影片中的答案明顯是否定的，當小燕像曾被榴槤擊暈的阿熏一樣大口地把榴槤果肉吞下去的時候，只有在榴槤國度生活過的人們才懂得其中的苦澀並得到寬宥與救贖，而代表著外地生活的榴槤其實也是對小燕本身的真實寫照。

對於東北的親戚來說，打工歸來的小燕無疑是鍍了一層金的「果中之王」，但事實上每當別人問起去南方淘金的事情，對小燕而言都像是煎熬並需要儘力把話題岔開。畢竟為了滿足這份物質嚮往，小燕不得不選擇了情色行業甚至最終明白了家鄉的「好」並決定留在家鄉。然而小燕吃著榴槤神情苦澀的她的特寫鏡頭之後，便是表妹在年後帶著希望坐上開往深圳列車的鏡頭，這無疑是一種見怪不怪的諷刺，而表妹會不會變成另一個小燕也讓觀眾不得而知。

總之，有人喜歡熱愛榴槤般血腥殘酷的生活並將其視為上天所賜的美味，但大部分人依舊覺得那聞起來像大便吃起來像大蒜的榴槤是惡俗的，但現實卻牽扯著我們不得不來品嘗那些既不叫酸楚又稱不上苦澀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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