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墨生：天才畫家李老十，一個真正的文人畫畫家

2015年1月4日上午，「孤韻橫秋」李老十作品展暨《小紅袍》畫集發行儀式在炎黃藝術館舉辦，是為紀念才華橫溢的李老十辭世十八周年，通過作品、書籍，人們串起一段跨越時光記憶的深情，以告慰藝術家在天之靈。展覽展出了李老十生前作品140餘幅，包括荷系列、人物系列以及山水花鳥系列，是家屬對其生前作品的較為系統的集中呈現。

「如果今天這樣的場合放在十八年前，我想我將會跟老十一起，結伴看展覽，我們以前總是一起流連在展廳里。但是十八年前，他決絕的離開了這個世界，作為他生前的朋友今天來參加這個展覽，心情無比複雜：既為我們活著的人重視和欣賞他的作品成果而高興，同時也為他過早的離開這個世界，離開他的親人朋友而去，心裡而感到很不是滋味。其實我的心裡常常盡量不去想他，故意的讓自己不去觸動那根神經，所以當有很多人問我問到老十的時候，我都不願意去說。在我的眼裡，老十是一個真才，是一個大才，是一個天才。」這是藝術家梅墨生在炎黃藝術館李老十作品展開幕式上說的一段感人肺腑的致辭，他是李老十生前的好友，這是是梅墨生對一位老友的評價。對於李老十的藝術人生，梅墨生先生在展覽現場接受了採訪：

一腳踏著傳統 一腳踏著現代

記：梅墨生老師您好，作為李老十先生生前的好友，您能否回憶一下在二十年前的李老十?

梅墨生：老十活著的時候，八九十年代的國內正是外來文化比較活躍的時期，也是中國的文化思潮比較激蕩的時期，那時候他就一直糾結和困惑。一方面他是一個傳統的文人，是一個傳統的藝術家，他很喜歡傳統，喜歡靜靜的思考，喜歡自己安靜的抽煙、畫畫、寫詩、刻章、喝茶，他也喜歡跟朋友聊天，他喜歡看傳統的詩詞，喜歡看古人的小品文和散文，他很愛讀平實的文字，他是一個很傳統型的文人藝術家。但是另一方面，他對外來思潮的進入和衝擊也特別敏感，他一直在思考，思考怎樣面對這個時代，思考怎樣在這個時代來創建自己的藝術，實際上它在糾結傳統與現代，他在糾結如何選擇以及如何表現。

記：這樣一個很文人的藝術家，在面對新思潮的態度是怎樣的?

梅墨生：記得那時，所有美術館的展覽他都要去看，對於現代派的東西他盡量的在自己的作品中也有所吸收，他對西方一些具有視覺衝擊力的藝術也很喜歡，他是特別善於學習的人，他對西方現代派的藝術家很喜歡。

記：那他的這種思考和糾結是如何體現在作品中的?

梅墨生：我們從他的作品中就能夠看到他的這種特點，他的畫里有十分傳統的文人氣、雅氣、靜氣，也有文人的孤奮，但是他的作品中也有對現代感大膽嘗試的畫，對於新形式、新視覺語言進行建構的追求。所以他是在傳統和現代兩者之間徘徊的藝術家，他一直在思考，而且兩方面其實都達到了挺高的水平，就像他對傳統文人寫意藝術的繪畫達到了很高的境界，同時，他對現代形式語言的探索和表達視覺表現張力的作品，在他的某一個階段也有很多。所以他的藝術實際上是一腳踏著傳統，一腳踏著現代，他把傳統和現代融匯在了一個人身上，實際他這個人也是這樣。

記：那這種在藝術創作中的兩方面是否與他的性格也有關係?能否舉例?

梅墨生：比如說他可以活的很清靜，很寂寞，很自我，很悠閑，很書齋，在情感和精神世界中很傳統，珍重感情、珍重友情和親情，他喜歡平平淡淡的生活，他又有內在的孤獨、傲世和憤世嫉俗。另一方面他也有一種現代意識的騷動，可以很敏感的感受和欣賞現代藝術的元素，他有一種直面社會、直面人生的直接性，他有對社會的批判和抨擊，這些都透露了他很強的現代意識。他在性格上是傳統文人和現代知識分子兼有的這麼一個人。

長眉羅漢 1992年

藝術創作高峰十年

記：那李老十整個藝術創作的歷程是怎樣的?

梅墨生：在我看來老十創作的高峰期其實也就十年，從1986年到1996年，這十年間他有很多風格，不斷變化。看他80年代早期的作品還比較能夠看出在很早已經展露出了他的才氣，而且個人風格已經很強了。而且他在人美社工作，早期畫過連環畫和插圖，早期畫的相對比較簡單。大約是從1986年之後開始的，他的作品開始成熟起來，有了自己的藝術體系。

尤其是90年代之後他的開始出現文人畫的視覺畫風，畫風成熟了之後，他畫的題材比較多，尤其是畫鍾馗、畫荷花比較多，而且很多畫都是有感而發的，他沒有無病呻吟的作品，他畫了很多鍾馗，他也畫鬼，實際上他是憤世嫉俗，他針對的是社會中很多醜惡的人，他厭煩很多黑暗的東西。這十年里他已經形成了很強的個人風格、個人面貌和個人語言，他有自己要表現的一套風格，到後期的很多作品已經達到他繪畫的極致了。

記：看他大部分作品都是小尺幅的，簡單明了，像齊白石的作品。

梅墨生：他喜歡齊白石，也喜歡八大。他的畫很拙樸，很多都類似於文人畫。例如他一張畫里只有簡單的石頭、芭蕉葉子和竹葉，畫面就很樸拙，圓圓的石頭，芭蕉葉子是直的，竹葉則是簡短的，很單純，就像是兒童畫，很率真、簡單。

他畫荷花，但他的荷花不是寫實的，他經常畫殘荷，所以他的堂號叫「破荷堂」，我還曾經說過他你幹嘛要用破荷這個名字呢，這個不好，但是他也一笑，完了還是那麼叫。他告訴我說他畫的是殘荷，秋冬的荷，冬天他自己到北海去看荷花，他有一些荷花畫的很文氣，有一些荷塘則畫的很沉鬱。他的畫意象性很強，他在繪畫中貫注了濃郁的個人精神。

他也畫人物，畫羅漢、神仙、隱士、高士，他畫的很多小尺幅的羅漢用筆相對細膩一些，偏工筆一點。他很多畫中的人物都很像他自己。他也畫鬼，尤其是那幾年他喜歡晚上畫，白天拉著窗帘也畫。

還在90年代前後畫過一批具有現代構成意味的作品，我當時還跟他開玩笑說你好糾結。在那批畫中他把傳統寫意畫的文人的象徵寄託跟現代視覺和抽象的表現性都糅合到一起，畫了一批具有現代感的畫。

寒夜讀書圖 93cm×68cm 1994年

記：感覺老十先生無論畫任何題材，都是與生活還有現實是相關的，從他畫中的題跋中就能讀出一二。

梅墨生：他畫中的提拔都很有意思，很有人情味，有人氣，他喜歡詩詞，所以他的題跋有時候很詼諧，很有內容感。他在畫面中題跋的內容很多都是托物言志，象徵語義。看他畫的魚，像鐵鑄的魚，他的畫都很簡單，但都很耐看。

記：您怎樣評價李老十先生的一生?

梅墨生：以前我特別願意跟他坐在一起，談天說地。在這個浮躁的時代，在這個偽善的社會，老十那麼真誠，那麼直傲，這是我最看重的。二十多年前，我作為一個北漂在北京生活，沒少打擾他跟寶華嫂子。而如今已經往事如煙，然而歷歷在目。所以不知道今天是為老十高興，還是為他傷心，但是我就這樣永遠的記住了這麼一個有真情實感、有愛恨、勤奮而又天才的人。

一個藝術家，以他的藝術不朽於這個世界，其實他是穿越時空的，我不談因果，我也不知道有沒有靈魂，但我想老十在另一個世界一定看到了今天這樣的場合。前三年，我曾經夢到過他，他還是那樣，詼諧、調侃、自然，還有點說不出來的那種狡黠的味道，其實我閱讀的老十無比的豐富，他有極單純的一面，也有極豐富的一面，所以我覺得老十詩書畫藝都是他對生命的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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