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亞利 鄰居大媽

中國西部散文學會主辦

2017年第117期（總第225期）

在黨的90歲生日之際，我前往南泥灣尋訪紅色足跡。離別故鄉已經20多年了，我徒步來到曾經插過秧苗、拔過野草的五連隊的稻田旁，看著人們忙碌的情景，不由得想起1978年發生的事情。這裡是我上班的第一天，開始人生的第一步。在連長和戰友們的教導下，學著工作、學著處事、學著做人。在冰冷的泥巴里，我學會了插秧、拔草，不怕水蛇和馬蝗蜇。這裡的生活使我懂得了只有經歷了苦和累，才能有幸福生活。望著稻田裡嫩綠的小秧苗，它們好像已經認出了我，微風吹來，翻起了層層綠浪。我雙手將水輕輕地撒在綠油油的小苗上，它們快樂自由地成長，等待著收穫的季節。忽然，遠處陣陣的鑼鼓聲打破了我的思緒，這歌聲是學校傳來的。隨著歌聲，我信步走進校園，看到高鷹和王震的兩個兒子正在和孩子們一起參加「走進南泥灣」慶祝活動，孩子們載歌載舞，一片歡樂的景象，這裡許多老師曾經都是我的學生，我沒忍心打擾他們，隨手拍了幾張照片，作為紀念。來到南泥灣大生產展覽館門前，大大小小的攤點，整齊有序，有位老大媽正在給客人塞錢，客人不要，大媽給了客人許多東西，我上前，才知道這位外地的客人看下了紀念品準備買，大媽聽說是老鄉，怎麼也不要錢，並將客人喜歡的幾樣東西都送給了客人。我剛上前，大媽一眼就認出了我，當年我離開南泥灣時，她被確定為精神病，正在治療。今日已是滿頭白髮，布滿在臉上的皺紋印記了她坎坎坷坷的一生。我掏出500元錢遞給大媽，幾十年沒見了，只是表達一點心意，可是大媽怎麼也不肯接受，她說，擺這個小攤一天掙的錢夠養活自己，並一再挽留我一起吃一碗老李家香菇面。這是大媽的小兒子開的，生意很好，吃飯的人也很多，一天能收入幾千元。望著滿臉疲憊的大媽，我能感覺得到的是她從心底里已經滿足了。

每個吃過香菇面的人，都會說老李家的好吃。早在上世紀80年代，大媽的丈夫創辦了這個品牌，效益一直很好，那一年，丈夫突然失蹤了，至今沒有人知道他去哪裡了。麵館後來一直由兩個兒子經營著，來過南泥灣的人都會去吃一碗老李家香菇面，生意很好，兒子在延安買了樓房，孩子們都上了學，生活得很幸福。可是，這一年，大兒子無緣無故地突然去世了，經公安局調查，認定是自殺，沒有人知道原因，至今是個謎。記得，又是一年的清晨，人們還在睡夢之中。我被一陣陣揪心撕肺的哭聲驚醒，隨著哭聲我來到大媽門前，被眼前這一切嚇呆了，女孩全身發黑，靜靜地躺在床上，穿著乾淨整齊的衣服，沒有任何痛苦的跡象，一位20歲的姑娘，就這樣離開了這個美麗的世界，離開了她的家，離開了含辛茹苦養育了她20多年的母親……

母親的哭聲讓人憐憫、讓人心痛。小姑娘的死，更使人無法理解，在床旁邊的小桌子上給母親寫下了這樣一段話：媽媽，對不起您，我走了，我說不出理由，只是感到自己活得很苦，在這麼大的世界裡竟然沒有小女的容身之地，我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去靜靜地休息一下。媽媽，對不起您的養育之恩，我擔心您一個人孤孤單單，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了，不要為我哭，不要為我傷心……

女孩的死因，經公安部門確定也是自殺。我真是被這一切嚇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女孩的名字叫梅子，我們是鄰居，梅子的成長我歷歷在目，從小她就是個懂事孩子，雖然家境困難，大學時是班裡的班長，做起事來很有耐心，老師和同學們都特別喜歡她，每年都被評為優秀班幹部。只要回到家，她都會幫助媽媽幹家務活，雖然僅僅20多歲，家務活她乾的井井有條。父親失蹤後幾十年沒了音訊，梅子和母親相依為命，依靠母親撿破爛供她上學，自己又在學校勤工儉學，苦讀4年畢業之後，一直無法就業，她白天打工，晚上給孩子們補課，將打工掙來的錢如數交給母親管理，母女倆的生活雖然艱辛些，倒是快樂。母親每天早晨6∶30得就會起來做飯，叫醒梅子跑步。這一天，母親和往常一樣，走進梅子的房間，無論她怎樣喊，怎麼叫，女兒就這樣離開了她，永遠都聽不到母親的哭喊聲了。

這一年，大媽傻了，瘋了，徹徹底底地垮了，她每天坐在梅子的墳地上，和孩子說話，白天、晚上，雨天、雪天，時間長了，人們不再想起她了。過了好久好久的一天，一位放羊的老者將她從山溝里的崖畔下背了回來，鄰居們把她送進醫院進行治療。這一別就是20多年，我從心底里敬佩大媽，生活的如此堅強。我看的出來，她努力在悲傷中找到希望，她接受了苦難也接受了命運的不公，再苦再難都撐了下來，從死人堆里走出了自己新的生活。幾十年了，丈夫走了，大兒子去了，女兒去了，唯獨她沒有放棄自己，而是堅強地好好地活著。

在這幾十年里，我一直無法理解兩個孩子的死，發自心底里想，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去死，為什麼這麼自私。孩子們，你們是解脫了，你們能安心嗎？你們就沒有想過自己的媽媽，她是世界上最可憐、最受傷害的人了。可是無論多難，你們的母親卻堅強地活了下來，而且是自食其力地活著。看到這一切，我安慰多了。

孩子們我想對你們說，在這個錯綜複雜的世界裡，你可以活著、笑著、哭著、吃著、睡著，真真實實地感受到生命的流動，你的存在就是一種幸福。面對生活的艱辛和壓力，人生的失意以及事業的受挫，有的人變得心灰意冷，更有人喪失生活的勇氣。當理想遭遇現實的劫難，生命難道就可以放棄？不，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的失敗，只有你自己對自己的放棄。只有不畏艱難、不怕挫折、敢於趟過險灘、踏平坎坷的人，才能擁有堅強的一生。

我還想對所有的孩子們說，我們每個人都是自己生命的建築師，預先設定的遠景與藍圖決定了我們的最終歸宿；每個人都是自己命運的主宰和舵手，無論是逆境還是順境，人生之舵均由自己掌控！如果把希望寄託於別人，收到的只能是失望和困惑；如果隨意放棄自己，那你沒有對不起任何人，對不起的只有你自己。孩子們，命運掌握在我們自己手裡，愚蠢的人才會抱怨他人，抱怨社會。只有聰明的人懂得去改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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